我沿著木臺階走到房門前,敲敲門。開門的是尤金·尼克森,他的長相和我想的相去不遠:六十多歲,中等個頭,頭發(fā)灰白,眉毛蹙成一團,小小的眼睛眼神暗淡,眼瞼上長著白色的睫毛。他穿著吊帶褲和法蘭絨襯衫,肩膀很窄,腰身粗壯,左手拿著一本圣經(jīng),食指夾在書頁間。
毫無意外,我心想。
“我需要再問一遍你的名字?!北M管已經(jīng)認出我就是那個和他約好的人,但他仍然說道,“我的記性不太好?!?/p>
我握了握他的手,說道:“金西·米爾虹。很高興見到你,尼克森先生,希望沒有打擾你?!?/p>
“當然沒有。我們正在為宣道會做準備。通常我們在周三晚上聚會,但這個星期我們的牧師感冒了,因此宣道會的時間只得推遲。這是我妹妹艾西·達蓋特,約翰的妻子。”他指了指坐在沙發(fā)上的女人?!叭绻阍敢獾脑?,也可以叫我尤金?!彼a充道。
我笑了笑表示同意,觀察著沙發(fā)上的艾西?!澳愫谩N曳浅8兄x你能讓我來這里拜訪。”我探過身,伸出了手。艾西伸出幾個手指,輕輕地握了握我的手,摸著她的手,我感覺自己仿佛是在和一只橡皮手套握手。
艾西的臉頰很寬,毫無血色,灰白的頭發(fā)修剪得并不齊整,一副塑料邊框、厚鏡片的眼鏡架在她的鼻梁上,鼻子旁有一個玉米粒大小的粉瘤,下巴向前突出,牙床的兩側長有犬齒,身上散發(fā)出百合花的香味。
尤金示意我坐下,我看著艾西坐著的沙發(fā)和一張已少了一個扶手的溫莎椅,選擇了坐在椅子上,但為了避免壓壞椅子,我的身體微微向前傾著。尤金坐在一把柳條搖椅上,搖椅在他的重壓之下吱嘎作響。他拿出了圣經(jīng)中夾著的紫紅色絲帶,重新放在書中的某個位置,然后將書放在桌上。艾西什么也沒說,只是凝視著自己的膝蓋。
這時尤金問我:“要喝水嗎?我們沒有含咖啡因的飲料,不過如果你想喝的話,我可以給你倒點七喜汽水?!?/p>
“不客氣,謝謝?!弊哌M屋子后,我一直非?;炭植话?。有時,和非常虔誠的基督徒相處,就像坐在非常富有的人身邊一樣,應當格外注意,因為有時你不經(jīng)意間的舉止可能在他們看來會顯得非常失禮。因此,我盡量保持著純潔的想法,希望不會順口說出什么下流的詞語,另外,我也禁不住奇怪,約翰·達蓋特怎么會與這兩個人有關系呢?
尤金清清喉嚨。“我正試著向艾西解釋有關約翰行蹤的問題。之前我們一直認為約翰現(xiàn)在仍囚禁在監(jiān)獄中,但你似乎并不這樣認為?!?/p>
“我也和你一樣困惑?!闭f這話的時候,我的大腦在飛速地思考著,如果我告訴他們一些事實,他們究竟會透露給我多少信息。而且達蓋特也讓我有些糊涂。我仍然認為應該慎重一些,現(xiàn)在我需要解開的疑問并不僅僅是他保釋后的行蹤,而且還包括他與洛薇拉的關系。所以我并不想向那個仍然與他保持著婚姻關系的妻子挑明他還有另一名新婚妻子這一事實,只是問道:“你有他的照片嗎?我希望和我交談過的約翰就是你的妹夫?!?/p>
“我不清楚?!庇冉痫@得不太肯定,“根據(jù)你的描述來看,應當是他?!?/p>
艾西伸出手,拿起了一張裝在一個銀色相框中的彩色照片。“這是在我們結婚三十五周年紀念日拍的照片?!彼毤毜恼f話聲中帶著些許鼻音。她把照片遞給尤金,仿佛他從來沒有看過這張照片,也想看兩眼。
“之后不久,約翰就去了圣路易斯。”尤金說著,把照片遞給了我。他說話的口氣就像約翰是去圣路易斯出差一般。
我看著照片,照片上的人確實就是達蓋特,他的神情看上去不太自然,活像一位政府軍隊的士兵或是一位維多利亞時期的紳士。他的衣領很緊,頭發(fā)可能是抹了太多潤發(fā)油的緣故,油光锃亮。他似乎還很緊張,一副隨時準備逃跑的模樣。照片中,艾西坐在他身旁,一副牛奶凍般的溫和神態(tài)。她穿著一條淡紫色的雙縐裙,配有肩墊和玻璃紐扣,左肩上點綴著一團大大的蘭花花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