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 生日

金龜記 作者:阮棹


  

桃花?大夏天的,哪兒那么多桃花。

但當我在中大見到玉樹臨風的蘇一彥,當他和我肩并肩走在林蔭道上,當夏夜的晚風攜著青草的香氣撲面而來時,我真的有一種預感,桃花快開了……

開始不過聊些閑話,這幾年過得如何,學校里的老教授們近況怎樣之類的。等到我們坐在大草坪上,看著螢火蟲在身邊飛舞時,他終于問我:“小京,當年在辯論隊的時候,我對你……你知道嗎?”

他比晚風還要輕柔的聲音撓得我心里癢癢的。我小聲道:“我前陣子才聽說?!?/p>

他失笑:“當年我鬧出那么大動靜,臉都丟光了,你真的不知道?”

我很不好意思:“真不知道…………我這個人有時候很遲鈍的?!?/p>

他躺倒在草坪上抬頭看天,笑道:“身在大學里,感覺好像又回到讀大學的時候呢。”

我點點頭:“嗯。”

他看看我:“畢業(yè)這么多年,大家都變了不少??尚【┠阏媸莻€例外,一點兒都沒變?!?/p>

我呵呵地笑:“嗯,五年了,一無所成。跟師兄你沒法比啊。”

“我不是說這個……感覺你還是……”他醞釀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地把夸我的形容詞說出來,“很……單純,很……可愛?!?/p>

我正想說其實“單純”跟“蠢”的意思差不多,他手機忽然響了。他接起來,神情嚴肅地道:“嗯……在廣州,中山大學……不是,和我?guī)熋迷谝黄稹拧究频膸熋谩认禄厝ピ俑懔?,bye?!?/p>

他掛掉電話。我從草坪上站起來,拍拍衣服:“師兄,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他也站起來:“那我送你出去搭車。”話音剛落,手機又響起來了。

我連忙擺擺手:“你忙你的,我自己出去就行了?!?/p>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不好意思地道:“那我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接下來這幾天,我們幾乎天天見面。

小皮很關心我們的進展,特意打電話來詢問,一開口還是那句老話:

“上床了沒有?”

我大笑:“讓你失望了,連牽手都沒有?!?/p>

“靠!丫也太靦腆了吧,隔這么些年了還是沒學會搞對象啊……他有沒有說畢業(yè)以后打算干什么?”

“當老師唄,跟你一樣,副教授教授地往上混?!?/p>

“打算去哪個學校?”

我竊笑:“他說中大歷史系不錯?!?/p>

“哎喲,這算是表白嗎?”

“去,八字還沒一撇呢。只不過說說?!?/p>

“……心里都樂開花了吧?”

我咯咯地笑起來:“他還記得明天是我生日,說本來明天應該回去的,特意多請了一天假,晚上請我去花園酒店頂樓的旋轉餐廳搓一頓,陪我過個生日,后天再走?!?/p>

“臥槽,韓京冀你走的什么狗屎運啊,去一趟東京撈回來一個跟你‘再續(xù)未了緣’的史學界才俊。今年的生日不能陪你一起過了,但姐姐我很高興。好好把握哈,丫可是東大留學回來的博士,要是做了我妹夫,我以后發(fā)論文就有人罩著了……”

第二天我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上班,一整天都沉浸在對浪漫晚餐的幸福憧憬中。晚上快下班的時候,我正看著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倒數(shù),趙頭兒忽然把我叫進他辦公室,拿了一個大文件袋給我:“幫忙把這個給翟總送過去吧,要緊的?!?/p>

我本來不想多嘴,但一想到去他們公司路程起碼得半個小時,怕趕不及跟蘇一彥約好的時間,便小聲問:“頭兒,我今晚有事兒趕時間,讓前臺Ivy去送不行嗎?”

“翟總說找你有點事?!壁w頭兒用曖昧的眼神看著我。

我大窘,心中大怒。收拾好東西風風火火地搭了地鐵趕到翟知今上班的地方,走進他辦公室,關上門,冷冷地看著他。

翟知今笑著抬眼看我:“來了?”

“翟總,找我什么事兒?”

“哎喲,火氣挺重。出什么事兒了?”

“不敢。這袋東西給您?!?/p>

翟知今接過來,笑道:“隨便叫你過來,是我不對。但我真的有事兒找你,現(xiàn)在見你一面也難啊?!?/p>

說完,他把一個印著一只銀色天鵝的小盒子遞給我:“生日快樂?!?/p>

我一愣,接過來看了一會兒,驚喜地叫道:“我知道這個牌子!天河城一樓有的,叫……叫……”

“施華洛世奇?!彼α?,“難得你還認得個牌子?!?/p>

我打開盒子一看,是一條天鵝吊墜項鏈。

“今晚有空嗎?一起吃飯吧。”

我輕聲道:“謝謝你。不過我約了人。是我本科的師兄?!?/p>

翟知今很久沒有說話。

“我是在東京遇見他的,說起來還得謝謝你呢?!?/p>

他笑道:“謝什么?你們準備結婚了?”

我看著地板:“我覺得……也許……他是適合我的人。呵呵,其實我心里也沒底,走一步算一步吧?!?/p>

翟知今又是很久不說話。

“我得走了,再見?!?/p>

他也沒有留我。我快步走到電梯口按下鍵,一顆心像被吊在半空,沒法落下來。

搞什么……

最討厭大男人玩兒這種欲言又止的深沉了……

都分了還黏糊個什么勁兒啊?這會兒知道惺惺作態(tài)了?早干嗎去了……

我皺著眉頭等電梯,心里OS一句接著一句。

好容易電梯門開了,我前腳進去,翟知今后腳就跟了進來。

我嚇了一跳,問:“下班了?”

“嗯。約在哪兒吃飯?我開車送你吧。這個時間段搭什么都不方便。”

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丫不會是想去破壞我約會吧?但轉念又一想,現(xiàn)在下班高峰,確實公交車擠,的士難等,花園酒店又沒有地鐵,如果不讓他送,怕是真要遲到了。

于是我笑道:“那就多謝啦,又麻煩你了。在花園酒店。”反正花園酒店大得很,里面館子起碼十幾家,他送我到門口我就下車,他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哪家吃。哼哼……

我跟他直落到了地下車庫,鉆進了那輛熟悉的藍鳥。

在路上,我又忍不住打開他送我的項鏈盒子看了幾眼。真是漂亮。

“多少錢?”我問他。   

翟知今笑了:“哪兒有這么問的……從沒收過禮物啊你?”

我還真沒怎么從男人那兒收過禮物。剛跟介祖濤在一起的時候,大學一二年級,按理說是最浪漫的階段,可此人天生木訥,求愛的方式是趁著期末邀請我一塊兒去圖書館上自習,表白的方式是在大冬天抓起我長長的羽絨服袖子窸窸窣窣地翻半天,找出我的手牽起來。跟他在一起,不要說禮物,花都只收過一次。那是某年月日跟他鬧別扭,他買花來跟我賠罪,我一看,是一朵紅玫瑰和一朵白玫瑰。我還以為他看過張愛玲的小說,正驚訝,結果他告訴我地攤上只有這兩種顏色,不知道我喜歡哪種,一樣買了一朵……

“想到什么了?一個人傻笑?!钡灾駟栁?。

“沒什么。想到些以前的事兒。”

“你這個師兄,你跟他很熟嗎?”

“也不是特別熟,畢業(yè)了之后這是第一次見到。你問這個干嗎?”

“我在想你為什么會覺得他是適合你的人?!?/p>

我扭頭看著窗外,蹦給他兩個字:“感覺?!?/p>

翟知今笑道:“真抽象……”

“你呢?最近有新女朋友了嗎?”

“我?沒你這么好的運氣啊?!?/p>

“怎么了?這季度小明星減產(chǎn)???”

翟知今笑了半天。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道:“最近吧,我覺得……我現(xiàn)在年紀也不小了,不能再這樣混下去了,我打算認真地談戀愛,結婚?!?/p>

“哈?”我大笑一聲,“我沒聽錯吧?你才二十六啊,就想放棄弱水三千?會不會早了點兒?”

“大姐,有你這么誨淫誨盜的嗎?要導人向善才對?!?翟知今口氣鄙夷,頓了頓,又輕聲地說,“你還嫌早,我是覺得晚了?!?/p>

我的心猛地一跳。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拜托,翟知今我拜托你,千萬不要說出什么話來影響我今晚約會的心情……

他也真的并沒有再說什么。

到了花園酒店,上到頂樓旋轉餐廳,蘇一彥已經(jīng)端坐著在等我。

人與人真的是不一樣。蘇一彥一看就是個誠實可靠的人,讓人信賴。而翟知今身上那種油滑的味道,隔八丈遠都聞得到。

我們端上盤子去拿吃的,我跟他說:“其實我挺害怕吃自助餐的?!?/p>

“為什么?”

“因為老想著要吃回成本,所以就拼命吃,結果把胃撐大了,越來越胖?!?/p>

他看了看我:“胖點兒好,你現(xiàn)在比大學那會兒瘦了?!?/p>

“沒辦法。社會摧殘的啊。原來師兄你喜歡胖子?”

“你胖瘦無所謂啊,一樣漂亮?!?/p>

我假裝羞怯地別開頭。相處了沒幾天,夸我的時候就不結巴了,進步神速啊。

回到餐桌,我一邊拿刀叉切牛肉,一邊問:“師兄你東京留學什么時候結束?”

“還有一個月吧。我回國了就能經(jīng)常過來看你了?!?/p>

我笑:“‘經(jīng)?!??搭飛機不要錢???”

他認真地說:“我一定會過來看你?!?/p>

吃完飯我們在公交車站等車。車來了也就意味著我們至少要分開一個月。

我在站臺前后左右徘徊了一陣,終于鼓起勇氣叫他:“師兄!”

“嗯?”

“我現(xiàn)在……算是你女朋友嗎?”

你可能覺得這問題很白癡,但請允許我鄭重地告訴你,現(xiàn)如今,這個白癡的問題相當重要。牽一下小手就算表白的時代早已過去了,這年頭兒很多人上了床都不把你當一回事兒,只說是“炮友”。更何況蘇一彥這性向令人擔憂的家伙到現(xiàn)在還沒牽過我的手……

蘇一彥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握住我的手道:“當然是?!?/p>

我回到家里,在床上攤成一個大字,面帶笑容地看著天花板。

手機響了,是小皮。

我大聲跟她打招呼:“嗨掌門你好!”

她一愣:“什么掌門?”

“八卦門掌門啊,來套料了是不是?”

“你個沒良心的,我是祝你生日快樂!順便套點兒料……怎么樣?今晚有進展嗎?有沒有順便在花園酒店開個房?”

我認真地道:“小皮,我覺得你的腦子該凈化凈化了,以后看網(wǎng)文多看點兒清水的吧。”

“撲,看來你們到目前還是純潔的思想碰撞啊?!?/p>

“不止哦,他碰了一下我的小手,口頭肯定了我們的關系,妹子我現(xiàn)在是有主的人了,哈哈哈?。?!”

她等我發(fā)完了瘋,這才說:“小京,你跟師兄這次挺閃電的哈?!?/p>

“不閃電怎么辦?他在廣州就待幾天?!?/p>

“我有個問題,他在系里也算小有名氣的才子,長得也人模鬼樣的,為什么現(xiàn)在還單身?”

我笑道:“掌門,不愧是掌門,一問就問到關鍵。他告訴過我,有個女朋友,后來去了上海工作,異地戀,就散了。散了也沒多久。”

小皮似乎松了口氣:“這才正常嘛,要說他這幾年一片空白,鬼才信。”

我沒有再說話。其實我很懷疑他跟上海前女友還有聯(lián)系,因為他有時接到的電話很詭異。

但既然他說已經(jīng)結束了,就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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