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換藥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那么害怕了。
鹿鳴卻皺了眉,“你弄上水了?”
谷雨未沒回答,昨晚洗澡沒留神,淋了些水。她又喜歡洗熱水澡,當(dāng)時還覺得有些疼,也沒在意?!霸趺蠢??很嚴(yán)重嗎?”
鹿鳴沒理她,繼續(xù)自己的工作。倒是谷雨未沒忍住,擔(dān)心地問:“很嚴(yán)重嗎?會不會留疤?”
他翻了她一眼,“你連死都不怕,還怕留疤?”
“不是所有的死都可怕,否則便沒有生不如死這個詞兒?!?/p>
他又看了她一眼,平平靜靜地說:“說生不如死的都是活人,死那么好,為什么他們還要活著?一邊活著,一邊說不如死,自己找事兒!”
谷雨未讓他說得沒詞兒,又不甘心認(rèn)輸,于是又?jǐn)D了一句,“有時不得不活著,不能死?!?/p>
他一點一點地涂著藥,“奉勸你別無病呻吟。”
兩人都沉默了會兒,鹿鳴忽然問:“為什么那么在意你父母的照片被公布?”
谷雨未下意識地抖了一下,低頭不語。
是的。她在意的是父母的照片被登出,至于遺囑,反倒在其次。在她心目中,那是不可褻瀆的,雖然鹿鳴告訴她的是,母親是別人婚姻里的第三者。
“怕你母親被罵?”
谷雨未又沉默了一會兒,“無論如何,愛情是沒有罪的。我母親最愛的照片是和他在一起的同時期照的,我想,母親是真心愛他的——哪怕,最后他負(fù)了她?!?/p>
鹿鳴沒有回答,她繼續(xù)說:“母親用了一生守衛(wèi)她的愛情,無論這愛情是不是道德,我都不想讓她在死后受到侮辱。因為,沒有什么比一生更重要?!?/p>
“你堵得住別人的嘴?”
“所以我恨那個出于私利、公布照片的人?!?/p>
“早或晚,別人不都要知道嗎?”
“不一樣。在母親心目中,那是她最好的時光。我不想把那樣活生生的東西拿給他們評頭論足?!?/p>
鹿鳴最后涂了幾下,“好了。”收拾東西要走。
谷雨未不回頭地說:“我想知道正谷現(xiàn)在怎么樣了?!?/p>
他停住腳步,“你關(guān)心?”
她低頭不語。原來是麻木著不關(guān)心,現(xiàn)在,當(dāng)麻醉劑去了后,她不得不再次面對。
“告訴我吧?!彼偷偷卣f。
“對不起,我沒有此項義務(wù)?!彼_門要走。
“那你為什么還要帶我到這里來?難道不是因為你對我還有企圖嗎?”
他退了回來,低頭看著她的臉,“你想說,我很賤,是吧?”
她掐著手指不說話。
他冷笑一聲,“我是對你有企圖,又如何?”
“鹿鳴,我不是你的對手。”她聲音低得自己才能聽得見。
鹿鳴似乎是愣了下,然后冷冷地說:“知道就好。”
“你太強(qiáng)人所難?!?/p>
“比如。”
“比如那天的電話,你有點欺人太甚。”
他繼續(xù)冷漠,“怎么說?”
她囁嚅了一陣兒,終于說:“一個電話而已。我不認(rèn)為我不接有那么重要。”
“重要不重要,是我說了算的。另外,我想反問你,既然不重要,你為什么不接?一個電話而已?!?/p>
谷雨未一咬牙,“我說過我睡著了?!?/p>
鹿鳴逼了過來,“谷雨未,我不喜歡你和我賭氣,我更討厭你和我說謊!”言語逼人,迫得谷雨未再也開不了口。
她以為他要走,沒想到,他并沒有?!肮扔晡矗闶遣皇前盐耶?dāng)你男朋友了?”
谷雨未像被蛇咬了一樣,“胡說!”
他雙手抄在褲兜里,背對著她,“我也知道是胡說。可你對我的要求,不是像對你男朋友的要求嗎?什么是交易?交易就是要在與對方約好的條件下履行自己的義務(wù),無論自己愿不愿意。你我合作一年,你取得正谷,我取得一個情人,之后……各奔東西,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大的抵觸。以及,這個抵觸會給你帶來什么好處?!?/p>
谷雨未的聲音微弱而頑強(qiáng),“我不是妓女?!?/p>
“你有決定自己做不做的權(quán)力,至于是什么,不關(guān)我的事?!闭f完這句話,鹿鳴出了房門。
接下來的幾天,兩個人都沒有再怎么說話。
學(xué)校頻頻來電話催她到底什么時候去上課,她說自己被燙傷,暫時去不了。爾后,這些話立刻被傳到網(wǎng)絡(luò)上。在看到那條消息時,她簡直都懷疑學(xué)校是不是已經(jīng)被媒體所收買,故意來探聽她的消息。
林瀟娜中間也來了一次電話,問她現(xiàn)在如何。她很鎮(zhèn)靜地說,沒什么,只是不小心燙傷了,過些日子就會上課。林瀟娜便很知趣地說,你多保重,然后掛了電話。
她自己一個人在窗前坐了很長時間,以至于陽光灼得胳膊隱隱作痛也未曾察覺。她從來沒感覺到活得有這么累。展一鵬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她卻越來越不想接??偸悄切┦聝?,正谷、遺囑、照片、怎么決定、會有什么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