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小姐?!彼鋈婚_口,像魔鬼的繩子,攀住了谷雨未,瞬間讓她動彈不得。
谷雨未只好硬著頭皮轉(zhuǎn)過身,“鹿總?!?/p>
鹿鳴輕頷首,“好久不見,難得谷小姐還認識我。”
展一鵬有些莫名其妙,他看看谷雨未,后者卻不看他,“鹿總好?!?/p>
“你這是要走?”他一揚眉,谷雨未讀出了他的潛在意思:看見我,就要走?
她拉著展一鵬的手不自覺地放了下來,“有點事,所以要走了。”
鹿鳴掠了一眼展一鵬,點點頭,“那我就不打擾谷小姐。上次在貴校會議室里的話沒有談完,有時間還要請谷小姐再談?wù)??!?/p>
谷雨未一分鐘也不想多待,點了下頭,連話也沒說,逃也似的拉著展一鵬就離開現(xiàn)場。
車子開出去一段距離,展一鵬才問:“剛才那是誰???”
谷雨未看著路兩邊,草草地說:“沒什么。上次不是得了個學(xué)術(shù)獎嗎?他是獎金出資人?!?/p>
展一鵬想了想,“他叫什么?”
谷雨未實在不愿說出那個名字,但又不想惹展一鵬懷疑,只好說:“鹿鳴。”
“鹿鳴?通途的鹿鳴?”
谷雨未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展一鵬沒再說話,這沉默反倒讓谷雨未覺察出什么。
“怎么了?”
“沒,沒什么。我只是不知道,對待眼前的正谷,通途是怎么想的。”
“什么意思?”
展一鵬看了她一眼,她上身已經(jīng)坐直,明顯有些緊張,“沒什么。在這個行業(yè)里,通途和正谷是上下游的關(guān)系,通途做技術(shù),正谷做產(chǎn)品?!彼烈髁讼?,似乎是在字斟句酌,終究又沒說。何必說了讓她擔心?
相識已多年,兩人已經(jīng)很熟悉?!耙基i,你想起什么來了?”
“沒事兒,”展一鵬盡量輕松地說,“職業(yè)病,什么都順道分析分析,說了你也不懂。”
展一鵬雖是這樣說,心里想的卻是,從他的職業(yè)角度來看,最可想象的事情就是正谷現(xiàn)在危如累卵,通途乘機收購。如果是這樣,那正谷的危險可就大了。
兩個人吃了飯,展一鵬把谷雨未送回家,然后自己回酒店了。谷雨未洗了澡,正要上床,發(fā)現(xiàn)有一條新短信,打開,“你以為躲就能躲得過?看來你是真的需要我做點行動,你才肯相信了?!?/p>
谷雨未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短信刪掉。不是她無視,而是她無奈。在他叫住她的那一刻,她覺得身上都不過血了。她未曾想他會這樣做,雖然看著問的都是寒暄話,但她知道,他在向她耀武揚威。在他的目光下,她就是赤裸的,連躲閃的余地都沒有。
回來辦事的展一鵬來了又走了,谷雨未的生活恢復(fù)了原樣。半夜里,她常常被外面那刷刷的樹葉響驚醒。醒來后,就很久睡不著。有時,她想大哭、想大叫,想拋棄整個世界而去??墒?,她不能。就像地球吸引著萬物而不能讓它們自由飛走一樣,她也不能。
于是,她便守著這房子,聽那不斷刷刷又刷刷的聲響。她不害怕,只是覺得很寂寥。那樹葉的刷刷聲,仿佛放大了她的荒涼。
世間只有她一個人了。她不知道,還有誰在牽掛她,或者,她還能牽掛誰。于是,谷雨未每天就是在學(xué)校和家里之間往返,在學(xué)校就是在圖書館和教室之間來回。有時看書到很晚,再一個人慢慢回家。
和出版社的編輯約好在咖啡館談事情,她準時赴約。
除了大學(xué)里的教職外,谷雨未在給一家文化周刊寫專欄,主要是游記。她喜歡旅游,而且專門去別人不常去的地方。比方說,她前些日子去了弋陽。這個地方通常是旅游的人所不到的,她去僅僅是因為那里是中國戲劇史上頗具地位的弋陽腔的發(fā)源地,她也并不是研究戲劇,只是看到這個地名,想去看看,僅此而已。也因為此,她的游記偏向于文化方面。記情、記景、記史,不是特別嚴謹?shù)膶W(xué)術(shù)理論,但也有些小趣味。
當然,她并沒有用她的真名,而是起了個筆名叫“花濃”。
依舊是慣常的黑白打扮,外罩藍黑色的披肩,長發(fā)隨意地搭在肩上。對方也是位女士,很有文化人的味道,兩人相談頗為融洽,以至于忘了周圍都有誰來去。結(jié)束時,對方笑著說:“花濃,你真是才貌雙全了?!?/p>
谷雨未剛要謙虛,一個淺淡的聲音說:“鐘編輯,這么巧,在這里遇見?”
谷雨未抬眼,鹿鳴似乎剛巧從旁邊經(jīng)過,戴了頂帽子,一身運動打扮,倒把那股逼人的氣勢給掩蓋下了三分。
她便垂下眼簾不吱聲。
鐘編輯笑,“原來是鹿總,這么巧?”
鹿鳴不在意地說:“是挺巧的。我去打球,剛巧路過這里?!比缓筠D(zhuǎn)向谷雨未,“谷小姐?”
“你們認識?”
鹿鳴淺笑,“若說認識,應(yīng)該不算冒昧吧?谷小姐?”
谷雨未不知道他會不會再說什么,只好朝他點點頭,“鹿總好?!?/p>
鹿鳴看了看兩個人,“怎么,你們這是談完了?”
鐘編輯點頭,“是呢?!彼洲D(zhuǎn)向谷雨未,“談得還真是蠻愉快的。”
鹿鳴朝著谷雨未笑著說:“既然談完了,那我能不能借谷小姐幾分鐘時間?”
鐘編輯很識趣地說:“那好,我不打擾兩位。那個,我先回去整理,有了小樣時,再聯(lián)系你?!?/p>
三人道了別,鹿鳴坐了下來,招手讓服務(wù)生上了杯純凈水。
“花濃?”他雙手握著杯子,“原來就是你?!?/p>
谷雨未不說話。她不說話,專心地攪著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