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徘徊了兩天，才鼓起勇氣開車到那座靜謐的小山村。山路曲折，她一路慢慢地開，越開越惶恐。

并沒有遇見秦捷。這里之于他，恐怕是惡大于喜的地方。于夏晚把車停在村口，空手往村里走，來到了小墓園?？磮@子的老人不在，園門開著，里面一塊塊墓碑都在看著她。

她曾經(jīng)遇到過最好的人，也有過最好的機會，葬送一切的，是她自己。

所以沒什么好遺憾的，也沒什么好埋怨的。

她沒走進墓園里，只是遠遠地眺望了一會兒，然后靜靜離開。

還沒有到家，就接到了朱蕾的電話。她話說得不清不楚，只是讓于夏晚盡快趕回家，發(fā)生了一點兒事情。于夏晚覺得自己的心已經(jīng)很堅強，不怕什么折騰了。

可當她站在自己曾經(jīng)的那幢別墅旁，看著被夷為平地的房子和花園，還是崩潰地坐倒在了地上。

就是不久前的事。土壤被翻開，潮潮的，攥在手里，仿佛能擠出水。土坡已經(jīng)不見蹤影，松樹更不知被掩在哪塊土石之下了。

趙漢卿知道于夏晚寶貝她的這幢房子，可沒想到她會傷心成這樣。他蹲跪在她身邊抱住她，不住地勸慰：“夏晚，別這樣，別這樣，房子沒了可以再蓋，我給你蓋。我答應你，以后給你蓋一幢一模一樣的！夏晚！夏晚！”

又如何？她呻吟著，從地上躍起，沖進自己的車里，猛踩油門到底。

再度沖到公寓的時候，他不在家。

于夏晚蜷著雙腿坐在門前，頭埋在膝上，淚水一路灑不停，到這里，還在滴。

秦捷回來的時候身后跟著保安。那保安指著于夏晚輕聲道：“就是她，在門口坐了很長時間。先生，要不要我們?nèi)ブч_她？”秦捷搖搖頭，走過去拿鑰匙開門，握著于夏晚的胳臂拉起她，一起走進了屋門。

她身上還有泥土，眼睛哭得紅腫，頭發(fā)也亂蓬蓬地披散著。

“為什么？我已經(jīng)把房子賣了，為什么還不放過它？”

她向他走近一步：“你還要我怎么樣？你這么恨我，為什么不殺了我？！”

已經(jīng)背負上的，哪里能說放下就放下？

沉重的，沉重著。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壓在心上。

“我怎么舍得殺死你？”

秦捷也向她走近一步，抬手托起她的下巴：“于夏晚，我要你好好活著，把我嘗過的滋味全部再嘗一遍。我有多痛苦，就要讓你多痛苦?！?/p>

“還不夠嗎？”來自他指尖的溫度再次暖上心頭，就算重逢時已成定局，于夏晚還是悲哀地發(fā)現(xiàn)，他原來不是場意外，“我已經(jīng)這樣了，還不夠嗎？”

秦捷笑了：“于夏晚，你太小看自己了，僅僅這么點兒痛苦，會讓我恨你至此嗎？”

“我是無心的，我知道我對不起秦伯伯，可我……”她咬咬嘴唇，“我也付出代價了。你失去了父親，我也失去了我的孩子，已經(jīng)一命抵了一命。秦捷，你放過我吧……”

“一命？”他冷笑，“怎么夠？于夏晚，你身上背負著三條人命，知道嗎？”

她哆嗦著，全身發(fā)冷。

秦捷松開手，看著她。他穿著件全黑的西裝，晚上屋里燈也沒開，窗外的燈光透進來，他和她都模糊著，看不清彼此。

“知道哥哥怎么死的嗎？知道當初讓他不得不滯留在美國的原因是什么嗎？”

“于夏晚，你捅了那么大的婁子，哥哥到美國給你收拾殘局，一下飛機就出了車禍，他在美國的醫(yī)院里昏迷了整整四年才死?！?/p>

“知道他死的時候什么樣嗎？恐怕你不知道全身臟器衰竭的人死的時候有多慘。他睡了四年，原本已經(jīng)骨瘦如柴，最后卻像吹氣球一樣腫起來，所有皮膚都被撐開，紅通通的。我連碰也不敢碰他一下，生怕一碰，他的皮膚就會裂開?！?/p>

“是我親手簽的字，是我親手關掉維持他生命的機器，是我親手給他洗的澡，把他抱進棺材里?！?/p>

“我騙你的，說他要我好好照顧你。他根本連一次也沒有醒過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感覺到肉體上的痛苦。他死的時候，我甚至代他松了一口氣。哥哥那樣的人，我寧可他死，也不愿他受折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