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本備忘錄上記載著夏天跟一個名字叫香草的女人……一個名字叫春荷的女人……一個名字叫佩佩的女人……一個名字叫蕾蕾的女人……一個名字叫艾佳的女人……還有其他的名字……里面記載的事情是殘暴的,沒有什么感情,也沒有什么性感。在每一段中,夏天都讓其中的女人處于屈從的地位,不是用繩子捆起來,就是用鐵鏈綁在床上或者拴在墻上的鉤子上。每一段中都有一場殘忍的折磨。在描寫佩佩那一段,他用燒紅的大鉗燙她的乳房。他用燒紅的鐵絲燎春荷的陰部,用鞭子抽打香草,對蕾蕾又是折磨又是強暴,對艾佳施以殘暴的電刑……這些內(nèi)容都是描寫的同一個主題,情節(jié)都沒有展開,既沒有背景也沒有詳細描寫。其中只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動作。只有動作部分描寫得很詳細。抽打的次數(shù),強暴的次數(shù),電擊的次數(shù),女人的叫喊和求饒,都描寫得很細致。對自己(男人)的動機沒有描寫。他對女人是愛還是恨,他是否從中得到了樂趣,以及故事如何結局,都沒交待。所描寫的只有動作。
我嚇呆了!
一向溫和、善良、愛說、愛唱、愛跳、快樂的夏天!在他心目中竟然懷著對女人如此深深的仇恨?
我說:“也許夏天在寫色情小說……”
凱凱說:“一派胡言!”
我說:“或許夏天有個不幸的童年……”
凱凱說:“天啦,不幸的童年就恨女人恨成這樣?”
我又一次無言以對。
凱凱說:“這兒還有……你看……”
我看到備忘錄上面記載著這樣一段話:
我和凱經(jīng)常吵架。我知道我們都有偶爾的不忠行為,可是我們依然廝守在一起。沒有人知道我有多么痛苦,這是我個人的秘密。我和凱像一對聯(lián)體嬰兒,彼此不能失去對方。如果我們分開,要不就是我死,要不就是她死……
我們現(xiàn)在根本不相愛。我們?nèi)魏螑矍槎紱]有了。凱一天到晚忙碌著。我們只要坐在一起就爭吵、指責……我想我快瘋了……還是那句話……我和凱像一對聯(lián)體嬰兒,彼此不能失去對方。如果我們分開,要不就是我死,要不就是她死……
要不就是我死?
還是讓她死吧!
我抬起頭看著凱凱。
“天啦,瑞麗,他會殺我嗎?”
我說:“只要他繼續(xù)寫下去,他是不會殺你的?!?/p>
我戰(zhàn)栗地笑著。
我站起來為自己倒上一杯酒,將凱凱的杯子斟滿。
我說:“他不是真的要你死,他是在渲泄自己的痛苦……他寫的那些東西也許不是真的。他可能不想靠你父親的幫助,想寫色情小說賺錢,或者他是在寫自己的幻想……或許他恨女人……或許他恨我們所有的女人……”
凱凱說:“并不是那么回事?!?/p>
我轉過身去。凱凱正瞪視著我,手里慢慢地搖動著信札的其余部分?!坝幸粋€女人他是喜歡的。只有一個。”
我說:“你是說?你是什么意思?”
凱凱說:“不要說你不知道!”
凱凱是在指責我嗎?
看到我迷惑不解的神情,她大聲說道:“它們是給你寫的!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什么?”
凱凱毫不留情地說:“情書??!很多很多的情書!什么我最愛的瑞麗;什么我最純潔的天使瑞麗;什么我的美人瑞麗;什么我可愛的小花貓瑞麗。啊,是的,就這么肉麻!我不用給你看了吧?”
我嘴唇顫抖地說:“凱凱,我從來沒收到過夏天的信?!?/p>
“是嗎?”她聲音甜甜地問。她打開一張折疊的紙,“我最可愛的小瑞麗,以前我沒注意過你,可是突然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你長大了,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白雪公主……對我來說,你永遠是純潔的,永遠是我的小瑞麗……”
她住了嘴。重新將信疊起來。
我說:“凱凱,既然你找到了信,就說明他根本沒寄出去?!?/p>
她說:“這些可能是底稿?!?/p>
我說:“有可能。但是凱凱,其實你非常清楚,夏天從來沒有給我寄過這些信?!?/p>
她這:“這些年,我一直認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p>
我說:“我是?!?/p>
她說:“現(xiàn)在回想起來,每一次聚會你都跟夏天坐在一起說話……”
我說:“那是一般性的交談?!?/p>
可是,看來凱凱不相信。她又喝了一杯酒。她越想事情越復雜。她說我狡猾,每走一步都在背叛她。她說:“我敢說,你今天把孩子送來就是別有用心!這就是夏天跑出家去不回來的原因!我一直還認為你是我的朋友,認為我可以信任你!”
我啞口無言。
我不再爭辯,爭辯顯然是無用的。我讓凱凱繼續(xù)胡說下去。我就坐在那里喝咖啡,喝酒。我不知道我等待著什么?我為什么不拔腳就走?凱凱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又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最后,說累了的凱凱哭了。我知道事情結束了。我上前摟住她。凱凱用雙手捂住臉,抽泣著說她多么愛夏天,夏天愛別人讓她多么受不了。她又抽泣了幾分鐘,慢慢平靜下來。
我說:“凱凱,你要明白,夏天并不愛我!”
她又一次急了:“你什么意思?那些信都是寫給誰的?”
我說:“這些信跟那些備忘錄上的文字一樣,都是他臆想出來的……如果你不信,我問你,他為什么將它們放在一起?在這些信中,我這個純潔的天使是他征服的對象。在備忘錄中,他征服那些他憎恨的女人??礃幼?,只要你在他眼里不是可愛的人,他就要折磨你?!?/p>
凱凱好像沒有聽懂我的話:“他愛你。”
我說:“別說了,那根本不是事實。再說凱凱,你也愛過別人?!?/p>
她說:“我沒有!從來沒有!我只是和別人睡過覺,可是我從來不愛別人。那不能算數(shù)!”
我靠在椅背上嘆息。完全沒有辦法。
最后,凱凱終于說:“我相信你從來沒收到過這些信?!?/p>
我如御重負:“這樣就好。”
凱凱說:“你快帶貓貓走吧,不然老芭比娃娃又該發(fā)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