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心的距離

贏你一生 作者:陳力嬌



  
  吳彬是我的同學(xué),男性,說起來很對不起他,他是這個世界第一個看好我的男人。
  
  和吳彬同學(xué)是小學(xué)四年級的事,我們一個班且是鄰居,一墻之隔,他們家住東屋,我們家住西屋,誰家有事,敲敲墻,現(xiàn)過去都趕趟。
  
  吳彬不是個好學(xué)生,總逃學(xué)。如果光是逃學(xué)也沒什么,關(guān)鍵是他一逃學(xué)老師就讓我代勞找他媽。吳彬的媽媽是家庭婦女,對孩子十分溺愛,每逢我背著書包到她家,說吳姨,老師讓你去一趟。她都一轉(zhuǎn)身不理我,假裝沒聽見去做別的,我尷尬地站在門口,臉色通紅,只有無奈地擺弄我的小辮子。
  
  而等老師再一次讓我去,我就只有和老師說明了難處,表明無論如何不會再去受那份氣。誰知老師也不是省油的燈,下次見到吳彬的媽媽,就把她不愿來學(xué)校的事說了,這樣吳彬的媽媽就恨起了我,見面總是給我臉子看,有一次她家丟了鵝,她竟然指桑罵槐說我一天沒事竟打他家孩子的小報告,他家的孩子出去找找鵝,也說是逃學(xué)。
  
  守著這樣一個鄰居,不但處不好,反而有了心理障礙,我?guī)状味酱倌赣H搬家,母親都笑笑說,哪么大點兒事,學(xué)著承受就好了。
  
  小孩子是拗不過大人的,好在吳彬不忌諱這些,他依舊把我看作他的同學(xué),有時放學(xué)忙著和同學(xué)去玩,把書包塞到我懷里就跑,我只好把他的大書包背回家,偷偷地放在他家的柵欄內(nèi)。
  
  吳彬愛上我是幾年以后的事,是我上了高中,他念完初中。他念完初中就再也不念了。吳彬愛上我,沒對我說,他總是到我家和我弟弟玩,他們一起做彈弓,做風(fēng)箏,做鼠夾,什么都做。吳彬手很巧,現(xiàn)在想想可能也不是手巧,可能他就是找借口要到我家看看我。
  
  我父親是個高大魁梧的人,因此也喜歡高大魁梧的孩子。吳彬一晃長成了大人,仿佛是一年之間他就把自己的個子增加了一半。父親由于對吳彬的喜愛,見他整天無事可做,就給他找了一份活兒,到父親的單位燒鍋爐。吳彬的家境不富裕,父親早亡,兄弟幾個,他巴不得能早一天掙上錢,以緩解家里的經(jīng)濟(jì)拮據(jù)。
  
  吳彬就這樣在父親的單位里工作,有時白班有時晚班,晚班的時候他白天就在我家呆一天,白班的時候他也要晚上在我上晚自習(xí)回來后,到我家坐一會兒。吳彬到我家都不太和我閑聊,他都是奔著母親,吳彬和母親處得好,都是母親做針線活兒,他在一旁陪著,或者母親遇到什么自己干不了的活時,他幫著做一做,對于我的出現(xiàn)他只是時不時抬眼看看。
  
  吳彬的母親對吳彬上我家來好像不太滿意,她有一天站在院落里聲嘶力竭地喊:把你買去了?你沒有家呀?我們一聽就知道她在喊吳彬,吳彬當(dāng)時正給母親往灶膛添柴草,聽到他媽喊,什么也沒說,沖出門從兩院當(dāng)中的柵欄跳了過去。
  
  吳彬走后,我們一家人開始吃飯,母親知道吳彬媽媽的脾氣,所以不以為然,倒是父親說了句,沒有男人的女人都會越來越怪。
  
  母親想了想說,吳彬這孩子,看來是看上小茹了,他也是來得太勤了。母親的話把我嚇了一大跳,小茹就是我呀,母親是說吳彬看上我了。我反應(yīng)過來后,一下就把筷子拍在桌上,我說,胡說什么呀?也不問問我看沒看上他。母親瞥我一眼,說,別不知天高地厚,將來能不能找到吳彬那樣的?我說,找誰也不會找他,就他那媽吧。
  
  這頓飯我沒吃好,心里犯堵,覺得吳彬是個別有用心的人,原來到我們家來玩還充滿目的。這以后我就很少在吳彬面前出現(xiàn),判斷出他什么時候來我家,我會故意在學(xué)校多逗留一會兒,而且我還把晚自習(xí)的時間延長。
  
  有一天我在家睡午覺,睡得正沉,忽聽有人說話,細(xì)品聽是母親和吳彬的聲音,他們好像說了好一會兒了。吳彬說,小茹錯不了,我就是看好她人好了,小學(xué)時就是三好學(xué)生,以后準(zhǔn)能當(dāng)科長。
  
  關(guān)于科長我要交代幾句,那是小縣城的“名官兒”。誰要當(dāng)了科長,買手表買縫紉機(jī)買白糖就都不用憑票了。可是吳彬一個剛學(xué)會燒鍋爐的人,就知道先耗下一個科長的料兒,簡直讓我不忍卒睹,反感到極點。這時就聽母親說,小孩子的事,得家長同意。
  
  吳彬說,我不管她,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說了算。
  
  我頓時硝煙四起,像旋風(fēng)一樣掀了起來,奮力把枕頭、被子向地上撇去,之后噼里撲通穿鞋去學(xué)校了。
  
  母親的聲音高揚著從身后傳來,母親說,這是我們家的祖宗!
  
  母親又說,吳彬,娶誰也不能娶個祖宗!死了屠戶用得著連毛吃豬嗎?!
  
  多少年以后,直到吳彬溺水而亡,我才明白母親當(dāng)年維護(hù)吳彬的用意,那是對人類心靈起碼的尊重。果然母親對我說,吳彬死前的那個夜晚,他還揮手和我微笑呢。
  
  母親的話讓我怔了怔,我忽然想起,吳彬和母親微笑的那個夜晚,我的一件淡粉色睡裙不見了,我急著要找,母親攔住我說,讓她借人了。后來這條睡裙在法醫(yī)那出現(xiàn)了,法醫(yī)說,發(fā)現(xiàn)吳彬的尸體時,先看見一朵淡粉色蓮花綻放在水面上,法醫(yī)說,那蓮花真美,還從沒有看見哪朵蓮花開得那么絢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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