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晚點。到達清水車站的時候，已是早上九點多鐘了，比預定的時間晚了整整四十分鐘。
　　
　　立春已經(jīng)十幾天了，但城市依然籠罩在嚴寒之中。路兩邊堆著積雪，使本來就擁擠的道路更顯得擁擠，一輛接一輛的各式汽車像這座城市的血液一樣在有序和無序的音符中不間斷地流動著。在高樓林立的商業(yè)街，由于臨時取消了路面上的護欄，行人和汽車擠在一起，車流不時地被打斷，但很快又流動起來。
　　
　　剛才在車上，曉彬接到記者部主任林一萍的電話，要他下車后馬上到總編辦公室去一趟。他想不出是什么事兒，但從林一萍的口氣中預感到不會是什么好事兒。
　　
　　樓梯口有幾個同事站在那里說話，見了他，眼神似乎有些不大對，那種異樣的目光他能感覺出來。
　　
　　總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坐著兩個身穿警服的陌生男人，正在同總編陳方說話。見曉彬進來，陳方給他們相互做了介紹后，用異樣的眼神看了曉彬一眼，然后找個借口出去了。
　　
　　面前的這兩個人，一個是公安局刑警支隊的警長方大明，年齡四十多歲，中等個兒，身材略顯瘦弱，兩眼卻炯炯有神；另一個刑警叫李成龍，是個胖胖的小伙子，長著一雙和善的眼睛，雖然年紀不到三十歲，但體重足有八十公斤。
　　
　　方大明遞給曉彬一張昨天出版的《大河晚報》，用手指了指右下角的一則啟示。曉彬按照他的指引，將目光移到啟示上：
　　
　　尸源查找啟示
　　
　　昨日清晨，清水河下游5公里處發(fā)現(xiàn)一具無名女尸。身高約米，體重約50公斤，長發(fā)，身穿米白色短風衣，年齡24～28歲，知情者請速撥打清水市公安局110報警電話……
　　
　　曉彬突感一陣緊張，只覺得腦袋里“嗡”的一聲，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半晌，他的嘴里才吐出幾個字：“是黃蘭蘭嗎？”
　　
　　方大明點點頭：“經(jīng)我們核對，的確是她?！?br>　　
　　曉彬張著嘴巴，驚得說不出話，一位最虔誠的教徒聽到上帝的聲音也不過如此。他的臉色不停地變化著，由紅變白，逐漸呈現(xiàn)出死灰的顏色。
　　
　　“蘭蘭，真的就這樣消失了么？”大滴的淚珠從他的臉頰上慢慢地滾落下來。
　　
　　十分鐘后，他們從報社出來，一起上了停在門前的警車，后面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他，曉彬已經(jīng)顧不上多想了。
　　
　　汽車駛過一道山梁，前面就是殯儀館了。幾個人下車來到停尸間，一位駝著背的老頭拉開冷藏柜子的門，一張即熟悉又陌生的臉出現(xiàn)在曉彬眼前。
　　
　　也許是冷凍的原因吧，這張臉孔有點像蠟像館里的塑像，又像是剛剛做成的冰雕。曾經(jīng)那么有朝氣的面孔，怎么會變得這般死寂，這般冷漠??！
　　
　　“是她嗎？”胖警官很認真地問。曉彬把目光從那張臉上移開，神情漠然地點了點頭。
　　
　　回到刑警隊的辦公室，他被帶到一間屋子里問話。
　　
　　警察想知道的問題并不復雜，照例是一些怎么認識的啦，什么關(guān)系啦，這些天都有什么接觸啦，聯(lián)系啦……曉彬充分滿足了警察的好奇心，或許并不全是好奇吧！
　　
　　“你們怎么會想到找我？”曉彬看著方大明。
　　
　　“是這樣，黃蘭蘭死亡的那天晚上十點三十四分，用手機給你打了七分鐘的電話。你們都談了些什么？”
　　
　　“這是她最后打出的電話嗎？”
　　
　　“她后來還打過兩個電話，一個是打給她家里的，一個是打給她過去的一個同學的。”
　　
　　那天晚上，蘭蘭確實給他打了電話，但并沒說什么有價值的事情，聽起來只是感覺心情不太好，說了一點對生活傷感的話，可這樣的話她過去也沒少說過??！難道說，她的話里隱含著什么……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曉彬轉(zhuǎn)過頭，眼睛盯著方大明。
　　
　　“溺水死亡的可能性最大。我們找到了她的皮包，里面的錢包還在，可是錢卻不見了——應(yīng)該還有一部手機也沒有了。當然，如果她的包里曾經(jīng)有過這些東西的話……”
　　
　　曉彬猛地跳起身：“是謀殺！”
　　
　　方大明也跟著站起來，眼睛緊盯著他：“你怎么知道是謀殺呢？”
　　
　　曉彬呆愣了一下，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么滋味。警察似乎把他當成了嫌疑人，并不惜用語言激怒他。
　　
　　“你們是戀人嗎？或者有戀愛關(guān)系，有親密往來什么的？”警察不管他怎么想，按照自己的思路追問下去。
　　
　　“可是，我和她沒有實質(zhì)關(guān)系，只是……”
　　
　　“你說的實質(zhì)關(guān)系指什么？”方大明打斷了他。
　　
　　曉彬憤怒地“哼”了一聲：“當然是指性關(guān)系、男女關(guān)系還有做愛什么的——我和她沒有做過?！彼吒叩匕浩痤^，眼睛看著天棚。
　　
　　方大明淡淡一笑：“怎么證明你沒有和她做過？”
　　
　　曉彬的臉刷地一下紅了，對著方大明吼起來：“那你怎么證明我和她做過？”
　　
　　方大明搖搖頭：“不過，很快就能證明了?！?br>　　
　　“你說什么？”
　　
　　“她懷孕了，大約四個月，好像是個男孩?！狈酱竺鞯难劬σ豢桃矝]離開過曉彬的臉。
　　
　　曉彬大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如果那個孩子不是你的，你認為會是誰的呢？”
　　
　　曉彬的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人的影子來，但他有什么憑據(jù)??？他望了望正在注視著他的刑警，突然發(fā)現(xiàn)當某些人將注意力停留在某一個具體問題上而窮追不舍時，很可能是一種惡意的跡象。
　　
　　從刑警隊出來，曉彬瞪著一雙迷茫的眼睛，向四處望著，一點食欲都沒有。站在十字路口，他甚至不知道這會兒該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