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又是怎么來的呢？
　　
　　正想著，忽然聽到身后一陣響動，我嚇了一跳，回過頭去。一群人，可以說是很多人，聚集在我身后的不遠(yuǎn)處。很奇怪，我明明記得就在幾秒鐘以前，那里還是一片空地。而現(xiàn)在不僅有了人，這些人還在不停地忙碌著，我看見站在最外層的人正接過里面的人遞出來的竹筐。細(xì)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竹筐里裝的全是泥土。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則完全看不清楚。竹筐里的泥土倒掉后，又被遞進(jìn)去，并接過第二筐泥土來。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
　　
　　毫無疑問，這些人是在挖土。仿佛當(dāng)他們憑空出現(xiàn)在這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不停地挖著。
　　
　　我不敢確定這景象會不會如同它出現(xiàn)一般再次消失，也不敢肯定這些人是真的還是假的。比如海市蜃樓？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們，放慢腳步，并試圖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去觀察他們。可無論我站在什么地方望去，他們?nèi)匀辉诼耦^忙碌著，連速度都不曾慢過一秒。
　　
　　當(dāng)我完全靠近他們，站在他們身后的時候，我看見，在人群的中間，有一個巨大的土坑。土坑里還有一些人，也圍成一層一層的圓圈狀，有的在挖土，有的在傳遞空的或裝滿了泥土的竹筐。每個人都沉默不語，只顧低頭干活。
　　
　　終于，站在我身邊的人發(fā)覺了我的存在。他的目光與我對視了兩秒，露出不滿的神色來。他從自己腳邊撿起一件工具，話也不說就塞到了我手里。我看看他，又低頭打量這件工具。它有點(diǎn)像鐵鍬，只不過頭部不是金屬制的，而是一塊被打磨過的獸骨，用麻繩綁在了木棍的頂端。似乎他們用的都是這樣的工具。想必是要我也加入他們的行列。只是我未必從命?？礃幼硬粡拿矝]有什么懲罰降臨。
　　
　　我拿著工具又從人群中退了出來。最后一眼看見坑底已變成了極深的黑色，說明有水分。坑挖得極深，光是坑內(nèi)四周的斜坡上就站了不少的人。但看起來他們沒有一點(diǎn)慢下來的意思。幾十把骨制工具啃咬泥土的聲響匯成雜亂無章的旋律，異常真切地在這座空寂的城池中回響。沒有人抬頭張望，沒有人停手，更沒有人開口說話。就是剛才，我站在他們中間時，連喘息聲也沒有聽見。仿佛只有挖土的工具才是真實的，這些揮動工具的人卻不存在。
　　
　　這樣靜靜觀望挖坑的時間里，我開始產(chǎn)生一些疑問。其一，這土坑未免過大，不知作何用途。其二，挖坑的人不知為何從不疲憊，從不休息。完全可以肯定他們不是機(jī)器人，也不是幻影。
　　
　　如此思來想去，終究沒有一個頭緒，于是便手執(zhí)工具原地坐下休息，不思不想地看著揮鍬掄鎬的人們。望著望著，忽然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幻起來。仿佛是被某人按下了遙控器的快進(jìn)鍵一般，人們挖掘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只見塵土在他們的頭頂不斷被揚(yáng)起，竹筐在一只手和另一只手之間，令人眼花繚亂地傳遞著。
　　
　　我有些害怕地站起來，既不敢上前，也似乎沒有逃跑的理由。于是只好瞪大了雙眼，看著這一幕的發(fā)生：在飛揚(yáng)的塵土間，人們圍成的圓圈開始縮小。后來我才明白，那不是縮小，而是正在向土坑內(nèi)下陷。慢慢地，我能看見的還站在地面上的人越來越少，直到最后一圈人——當(dāng)他們的頭頂消失在土坑邊緣的那一刻，忽然，所有的挖掘聲都停了下來。
　　
　　只是一瞬間的事。土坑的上空甚至還有塵土在彌漫著。但連塵土也越來越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