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娜突然接到戴倩電話，說是北湖農(nóng)場的老知青要聚會，請她回去。維娜同戴倩多年不見面了，也沒通過音訊，不知戴倩從哪里打聽到了她的電話。
　　
　　維娜便飛回荊都。她還沒走到機場出口處，遠遠的就有個胖女人招手喊道：“維娜！維娜！”
　　
　　維娜取下墨鏡，仔細一看，竟是戴倩。戴倩胖得圓鼓鼓的了，只有那雙眼睛大而亮，還是原來的樣子。記得當年在農(nóng)場，女伴們就私下議論，這種身材的女人，中年以后肯定發(fā)福。果然如此。若不是她先打招呼，維娜根本認不出她了。
　　
　　戴倩坐著一輛奔馳轎車，司機對她很恭敬，一口一個“戴姐”。維娜便猜想：戴倩恐怕也是個人物了。
　　
　　戴倩仍是快嘴快舌：“維娜，你是一點兒都沒變啊，你戴著墨鏡我都認出你了?！?br>　　
　　“哪里啊，老了。”維娜說。
　　
　　戴倩說：“我是真的老了。你看我這身材，整個像門板了?！?br>　　
　　維娜說：“你這是福相啊。”
　　
　　戴倩說：“唉，要說吃苦，你是夠苦的了。但老天就是照顧你，讓你永遠年輕漂亮。我們多年不見面了，你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鄭秋輪的父母還健旺嗎？”
　　
　　維娜嘆道：“都過世了。老爸是大前年去世的，老媽是今年初去世的。兩位老人越到后來，越是想念兒子，天天念叨著?！?br>　　
　　戴倩就抹起眼淚來，說：“維娜，你真好。老知青都說，你是他們二老的孝順兒媳?！?br>　　
　　維娜說：“要是他們能多跟著我?guī)啄甓嗪冒。　?br>　　
　　戴倩徑直將維娜送到黑天鵝大酒店，那里早住著很多從外地回來的知青了。知青們見了面，都親熱得不得了。有些人過去本來有點兒恩恩怨怨的，如今都相逢一笑泯恩仇。他們都叫戴倩秘書長，不知是什么意思。維娜后來才知道，大家叫她秘書長，既是調(diào)侃，又是真的一半，假的一半。她的先生吳偉如今已是荊都市政府秘書長了，大家也就叫她秘書長；這次聚會又是戴倩在聯(lián)絡(luò)，大家倡議成立老知青聯(lián)誼會，推她當會長兼秘書長。戴倩自己在財政廳，也是個處長了。
　　
　　戴倩將維娜送進房間，坐下來又仔細打量，說：“維娜，真的，別人都老了，就你一個人仍然年輕，同當年比沒什么變化。你的苦可是吃得最多啊?！彼f著又流下了眼淚。
　　
　　維娜笑笑：“哪里啊，你也沒老，看你的皮膚，多好啊！”
　　
　　戴倩是個快活人，馬上就笑了起來，自嘲說：“人胖，撐得皮薄了，就顯得嫩。”
　　
　　聚會共到了四十多人，無非就是些做了官的，發(fā)了財?shù)摹＿€有很多知青都聯(lián)系不上，有些人聯(lián)系上了也不肯參加。很多老知青生活都不如意，覺得沒有面子同這些人混在一起。
　　
　　活動進行了兩天，喝酒、跳舞、敘舊、唱語錄歌。有人提議，每人講一個最難忘的真實故事。不論誰講完，大家都眼淚汪汪地鼓掌。
　　
　　維娜講了那個雪夜，她同鄭秋輪在茫茫雪原上往家里趕，然后誤了火車，又在湖陽城里待了一天一夜。她說了每一個細節(jié)，說了當時的感受和后來每次回憶時的心情。老知青們都沉默著，有些女知青輕輕抽泣。她講完了，大家忘了鼓掌，場面有些肅穆。
　　
　　戴倩突然站起來說：“我是最早清楚維娜遭遇的人，你們可能今天才完全明白。維娜一直被人誤解著，她自己也從來不向別人解釋。那些事情都過去了，也不必再說了。今天，我想同兄弟姐妹們說一句：維娜是我們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