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冰涼的恐懼爬滿了李澳中的脊背。這本40年前的筆記，那個未完結(jié)的故事，似乎在他的生活中繼續(xù)上演著。
　　
　　“我找不到你，就一個人在大山里游蕩。我不知道去哪里，也害怕知道去哪里。我走過一個又一個太陽，翻過一個又一個山梁。我看見了他們。他們不殺人。他們笑我，他們偷偷躲在暗中窺視我?！?br>　　
　　李澳中聽得莫名其妙，心想聽到天亮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你認(rèn)不認(rèn)識魯一刀？”他問。
　　
　　瘋子露出深思的表情?；鸸庥挠牡亻W著，忽明忽暗。
　　
　　李澳中耐心地問：“你認(rèn)識于富貴嗎？”
　　
　　瘋子一呆，眼睛里忽然噴出了怒火，瞪著他尖叫：“他們都是你害的!”他一頭撞向李澳中。毫無征兆。兩個人的臉相距極近，李澳中躲閃不及，正好撞在鼻梁上，立時淚水迸出，鼻血長流，火辣辣的酸難當(dāng)。
　　
　　他這才領(lǐng)教到什么是瘋子，一腳踹了過去，卻踹了個空。瘋子撲過來抱住他滾倒在地上，齜著白森的牙齒，嘴里嗬嗬大叫，臉上露出白癡般的呆板和狠毒。他全身上下無處不是武器，抓、撕、啃、咬，霎那間李澳中滿臉傷痕，鮮血淋漓。李澳中也急了，使勁掙開一只手臂，在地上亂摸。外面已經(jīng)暗下來，大殿里漆黑一片，只有神案下的那堆火悠悠閃著光。他手一劃，碰到一根木棍，一棍砸向瘋子的脊背。瘋子叫了一聲，一口咬在他肩頭，死也不放。李澳中連砸了四五棍子，瘋子漸漸松開了手。李澳中拋下棍子捏住他的下巴一使勁，瘋子張開了嘴。李澳中掙脫他，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聽見瘋子在哭，伊伊嗚嗚的。他知道自己砸的力度和部位，瘋子傷得并不重，但再問什么肯定是問不出來了。
　　
　　臉上和肩上火辣辣的痛著，他垂頭喪氣地罵了一句，爬了起來。這時候瘋子也爬了起來，瞪著李澳中，長發(fā)披散，在火光幽暗的光芒里像個厲鬼一樣。李澳中全身戒備，一步一步退出了大殿。他一想，還是過幾天再來吧！瘋子是很容易記仇的，得罪他不是好事。
　　
　　走出缺了一扇的大門，外面已經(jīng)是濃暮遮天，遠(yuǎn)處的神農(nóng)大街燈光閃爍，星星點點如盛開的煙花。他轉(zhuǎn)身要走，忽然聽見瘋子的哭嚎從殿里來：“華子，你又要走了嗎？又要留下我一個人在這陰森恐怖的地方……”
　　
　　李澳中電擊般站定，在人世間的第一個記憶潮水般涌來，那個陽光鮮艷的日子，被裹在襁褓里丟棄在山道上的孩子……記憶里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在顫動，柔軟而溫暖的感覺輕輕擠壓著他的嘴唇，然后便是一條膽怯的灰狼，遲疑地嗅著山道上的孩子……我到底是誰？李澳中心中劇烈地跳動，他為什么叫我華子？
　　
　　“華子……華子……你回來呀！神農(nóng)鎮(zhèn)已經(jīng)瘋了，他們會殺了你！“瘋子凄厲的大叫，“他們會殺了你！”
　　
　　“華子”真的是白長華嗎？他真的死在了神農(nóng)鎮(zhèn)？
　　
　　2
　　
　　李澳中回到派出所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宿舍樓里空無一人，只有兩個值班民警小劉和小馮在電腦房里玩游戲。一問烏明清，小劉笑了：“烏所長帶人抓賭去了，據(jù)說油水非常大。李頭，你的臉咋搞的？”
　　
　　李澳中苦笑，回自己宿舍一照鏡子，眼睛烏青，額上橫著三道，鼻梁一道，順著臉頰滑到下巴上，鼻血沒有擦盡，臉上血糊糊的。他洗了洗手，抹了點紅藥水，上床去睡覺了。
　　
　　好夢正酣，手機響了，烏明清打來了電話：“老李，睡了么？小劉那兩個王八蛋跑到哪兒去了！我往值班室、辦公室、門衛(wèi)室打了幾個電話也沒人接。我們一連撲了幾家，抓了七八個賭棍，已經(jīng)讓小馬送了過來。你找找小劉他們，讓他們看牢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