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的雷聲讓我回歸到了春天。春天的時候,你和我并不認識。春天過后,我開始給你呢喃細語,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你一定記得我給你說過輪回的故事。或者應(yīng)該說是小孩子潛意識里那些沒有消失的影像。他們喝過的孟婆湯是劣質(zhì)的,所以他們依稀有幻覺。你會不會在說了某句話,或者做完某件事后,感覺自己曾經(jīng)不知在哪里已經(jīng)說過這句話,做過這件事。同樣的一句話,同樣的一件事。聽起來似乎有點可怕。
我在酒吧即將打烊的時候和一個娛樂圈經(jīng)紀人說到了關(guān)于往生者的故事。那個女孩子說,她以前宿舍一共住了八個人,一天晚上她很早就睡了,第二天,宿舍的同學對她說,她們看到一個老奶奶昨天來看她了。還摸過她的頭。結(jié)果第二天下午,她知道她奶奶去世了。那個女孩說了另一個事情。那個女孩,在她午睡的時候,看到奶奶突然來看她了,還對她說你要留意那個戴眼鏡的男人,你要留意那個戴眼鏡的男人,奶奶重復說這一句話。第二天晚上,她們家被人盜竊了,丟失了奶奶當年留下來的一串項鏈。女孩上學時剛好又碰到了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她跟在他后面,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墻角真的有一串珍珠項鏈。
這就是兩個小故事。我聽完后一點都不覺得恐怖。用我那個作為教徒的爸爸的話來說,這就是表示往生的親人在庇佑你。于是在我的長篇里,我制造了一個謬論。我是說,兩個真正相知的人,他們的童年是會相遇的,也就是說,一南一北的一對男女,他們小時候也許在意識里是遇到過的。
于是,我想到了豌豆的故事。那一年春天,我和L一起,L是那種很夠朋友的男孩子,很勇敢和講義氣。春天來的時候,城市會下連綿細雨。我和他就會打著花傘去田野里行走。這個時候,田野會一個人都沒有,田野真正屬于我們兩個人了。那時候,我們會把路邊的植物帶回家。因為有些種子,大人在播種時會拋到路邊,它們在路邊發(fā)芽,沉默著生長,醞釀著綠的希翼。但通常大人為了行走方便,會直接拔掉那些路邊發(fā)芽的種子。我們覺得這樣太可惜,就會趕在大人發(fā)現(xiàn)它們前把它們挖到小木桶里,再移植到花盆里。我和L都很喜歡種植物,但家里窮,沒錢買花卉的種子,我們只有去收養(yǎng)那些路邊植物。
那年春天,我五歲,L六歲。我們驚訝的發(fā)現(xiàn)路邊遺棄的種子都是豌豆的種子。我們那個城市把豌豆叫成荷蘭豆。我媽媽比較喜歡吃荷蘭豆,所以我和L就挖了很多豌豆的種子回家。
那年,我和L比賽,看誰是最好的爸爸。我們比賽誰的豆長得更快,誰的豆最快結(jié)果。結(jié)果我莫名其妙的好運氣,我的豆長得很快,那種生長簡直是瘋狂地生長??蒐的都卻永遠是病懨懨的。豌豆收成時,我家的豌豆?jié)M個藤條都是,它們又肥又大,綠油油地,像一把把鮮活的梳子。我正要讓媽媽幫我采摘,結(jié)果第二天,樹上的豌豆全部不見了。這是個很讓人郁悶的消息。我告訴L,L哈哈大笑,說看不到結(jié)果,我們打平手。
事實上,我尋找過豌豆。可一般采摘,豌豆上都應(yīng)該有折裂的痕跡,但我家的豌豆根本沒有什么傷痕,仿佛從來沒結(jié)過果。媽媽說她也沒見過花盆豌豆結(jié)果了,一定是我太想看到果實眼花了。那年冬天,我和L同學都做了豌豆的夢。L同學說,他夢到和一個女孩一起種豌豆,那女孩負責施肥,他負責澆水,結(jié)果那個女孩很懶,她一直忘記施肥,所以他的豆子永遠都是病懨懨的。我當時聽了奇怪,很奇怪,因為我家的豌豆就不需要施肥。至于我的夢是這樣的,我發(fā)現(xiàn)我家的豌豆被分給很多同學了,他們每人分得一顆豌豆,然后拿回家種豌豆去了。
十六年后,我二十一歲,L二十二歲。我遇到了CICI。一次閑聊中,我們說到了兒童文學插畫的風格,說到了拇指姑娘,說到了豌豆。CICI說她當年從來不知道豌豆是什么,不過有一天早上起床,她發(fā)現(xiàn)樓梯口多了一籮筐豌豆,結(jié)果她就把豌豆帶回了幼稚園,問了老師,老師說那叫豌豆,然后老師還把豌豆分給所有小孩子,讓他們帶回家去種,然后還讓他們寫觀察日記。CICI說這個夢一直做了好多年,從她四歲開始做,一直做到六歲。CICI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算了算年齡,CICI出生比我晚一年,我五歲時她四歲,想到這里,我后背頓時一陣接一陣地發(fā)涼。我聽這個故事感覺毛骨悚然。
在那一年,我親愛的L同學去了一個靠近藍天的城市,他遇見了一個叫PINGFU的女孩子。他們在一個書店相遇。他很奇怪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在一堆文學名著里找一本關(guān)于豌豆種植的書。L很奇怪。然后那個女孩子說她昨天做了個夢,大概是夢到自己因為不懂如何給豌豆施肥,所以那些豌豆一直沒發(fā)芽,后來就在泥土里死掉了。L聽完這個故事,嚇得大叫起來。L電話給我,說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我當場也聽得發(fā)抖。
這就是我們關(guān)于豌豆的故事。我現(xiàn)在和CICI在一起生活。L同學也和那個PINGFU的女孩一起過日子。L和PINGFU和我們都不是一個城市,并且不在同一個背景下成長。如果我和CICI的童年是同時相遇的話,L和PINGFU同學的童年則是在同一空間不同年齡相遇的。
我總是在虛構(gòu)很多小說。我有時會被很多靈感殺死。我害怕組織文字有條不紊地詮釋我的靈感。我承認我的生活在小說里,因為我覺得生活永遠比小說精彩。豌豆的故事,是我童年回憶的一個細節(jié),它對我有種奇怪的魔力,讓我久久不能遺忘。
在我每次開始一部長篇的創(chuàng)作時,我也會走千奇百怪的夢,這些夢豐潤了小說的情節(jié),也豐富了我的閱歷。如果說我是個愛做夢的孩子的話,我的這個愛好則是從小時候開始的。我的夢一直延續(xù)在我的青春年華里。那是我最妙不可言的財富。這讓我更相信某些東西。
有很多人的童年是空白的,缺乏心理暗示和自主挽留的意識,不免有點無奈可悲。我實在覺得每個人童年時代的靈性是如此可貴。它也是如此脆弱,像嬌嫩的豌豆種子,一不小心,就會被拋棄,遺忘或者糟蹋。只有用心的溫藏和呵護才有可能生長,稍不留意,就會丟失果實,病懨懨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