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趟醫(yī)院,醫(yī)生說朱洗還在深度昏迷中,看來想找當事人印證暫時是不可能了。我沒有告訴朱遠山,因為這畢竟是我個人的看法,而且區(qū)區(qū)三個字對朱洗自殘做不出任何解釋,朱遠山不是個喜歡別人做事過一會兒就上報進展的人,如他自己所說,他從不關心過程,結果才是唯一值得注意的。我只能從朱洗本人的生活愛好、平日里的行程來尋找關于六根島的蛛絲馬跡了。因為朱洗喜歡旅行,我就向朱遠山詢問了他近一年來去過的所有地方,希望可以有些許發(fā)現(xiàn)。
事實證明我想得太簡單了,朱洗的確喜歡旅行,可是所有他去過的地方,包括一些偏僻的縣城鄉(xiāng)村,都沒有一個叫六根島甚或相近的地名。我只好從與朱洗平時交往甚密的同學著手了。
“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去呢?”蘇洛頗為好奇地望著我,因為朱遠山交代,知道朱洗事情的人越少越好。我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告訴別人我是一個私家偵探,受雇來調(diào)查朱遠山兒子的自殘案。
我輕松地笑了笑,撥了一個電話,這個號碼我許久沒打了,但是我相信她不會讓我失望。
嘟嘟兩聲后,電話通了。
“真難得,難為你這貴人還記得我,我還以為我就是你的一塊臭抹布,用完就甩了呢?!甭曇粢琅f悅耳好聽,話依舊刺耳難忍,語氣里頗含幽怨。
“我需要一個證件,仿真度無所謂,反正糊弄學生用的。嗯,國家旅游局的特派人員,總之職位越怪越好,兩小時可以搞定吧?老地方見?!?/span>
她抱怨了幾句,但還是痛快地答應了。
“誰?”蘇洛很喜歡問問題,但恰巧我最不喜歡回答問題。
“和我一起去就是了?!蔽掖┢鹜馓?,朝大門走去,蘇洛只好跟在后面。
所謂的老地方就是望江亭,這個亭子是明朝萬歷年間建立的,在半山腰上,地勢險峻,呈梅花形狀,亭子外幾米遠就是懸崖。山林管理者在這里做了一些防護措施,但是依著欄桿向下望去依然讓人目眩。山下就是環(huán)城河,玉帶環(huán)繞,在汛期,河水洶涌,水流擊打在山壁之上發(fā)出轟隆隆的聲音,而下雪的時候河面也不結冰——南方的冬天很難讓這么大的河流結冰,但是卻更加好看了,銀屑落水,仿佛天上的仙女撒下來的梨花。
只是冬天山路難走,這里的石階經(jīng)過幾百年雨水的沖刷,光滑如鏡,加上青苔滿布,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雖然不至于摔下山,但是被石頭磕起包的大有人在。
我和蘇洛大概走了一個多小時,才依稀望見亭子,依然紅頂上戴著些許白冠,煞是好看。
不知道有多少年沒來這里了,只記得最后一次來的時候秋意濃,楓葉紅,談笑三人,可嘆現(xiàn)在故人辭去,空留嘆惋。
亭子里的人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了。她穿咖啡色亞光綿羊皮、灰色過膝雙排扣風衣,黑色半卷發(fā)隨意慵懶地散搭在肩頭,雙眼帶著疲倦,似乎昨天又睡得很晚,不過卻絲毫不影響皮膚的白皙,被山風吹了一會兒,臉頰上帶著些許桃紅,反倒分外好看了,像極了剛成熟的山楂,又甜又酸。她拿腳尖不時地朝地面一下一下地踢去,看來很不高興了。終于再回頭的時候看到了我,眼前一亮,櫻桃小嘴微微上翹,但很快撅起嘴來叉著腰瞪著我。
她沒多大變化,桃花依舊人消瘦,許久不變倒是更加仙風道骨了,或是忙于所謂的業(yè)務吧,總之應該不會是感情煩惱所致。
望江亭的雪已經(jīng)積到一寸多厚了,這個城市好幾年沒下過雪了,她一襲黑衣立在紅白相間的亭子里仿佛畫中人一般。
“你,你居然又遲到了!”聲若清泉擊石,我?guī)е敢馀牧伺乃哪X袋,撫摸著她柔軟的頭發(fā)。
“對不起,后面這小子沒爬過山,所以晚了會兒?!蔽覍㈠e推在蘇洛身上,后者站在亭子外,東看看西望望,看來沒有聽到我的話。
“別老拿我當小貓,見面就摸人家頭。”她不滿地打掉我的手,“啊,你又找了個跟班的,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要不我和你打賭吧,如果他能活到今年夏天,我就免費幫你做一件事?!彼ξ赝摇?/span>
“哪里有你這樣咒人家不得好死的,還是第一次見面,再說了,我也沒把你當小貓。”我將手掌對著她,“來,伸出爪子?!蔽覍⑦撕芫玫亩Y物拿出來——一顆漂亮的小石頭,碧藍色中帶著絮狀白色條紋,煞是可愛撩人,除了那個,她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河流湖泊邊的天然光滑鵝卵石。
小姑娘很欣喜地伸出玉手,從我手掌里攥住了石頭,不過很快又意識到上當了。
“我只是拿你當小狗?!蔽倚α?,抓著她的手笑了起來。
一陣打鬧后,我接過她做的證件,做工很地道,還別說,外行人估計拿著它直接進總局也沒人看出來。
“這么點小事也麻煩我?!彼悬c得意地說。
“知道你本事,當然叫你出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我想問一下有沒有關于六根島的任何線索?!蔽翼槺憬淮痪?,雖然不指望能有收獲,但以她的能力,查找這一類事情總比我要強得多。
“哦?那可要另算了,你也知道最近弄情報比以前要難多了,加上物價飛漲呢。當然,我也知道你很窮,可以拿別的東西抵債嘛?!彼家粨P,雙手伸到我面前,十個指頭晃來晃去,一副得意的樣子。
“好的好的,我會托人去弄?!闭媸桥铝怂?,居然以前的愛好一點沒有變化。
“一言為定!”她說完輕搖細腰走過我們兩個下山去了,臨走前還奇怪地貼著蘇洛的臉看來看去,仿佛觀察一個奇怪的生物。
蘇洛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身體朝后傾,頭轉到一邊求助似的望著我,不過她只是哼了一聲,就消失在雪中。
“長得倒還可以,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真本事?!惫皇窃苟镜淖彀?。
“我們也走吧。”我將證件塞入懷中。
下山的路上,蘇洛又在不停地問問題,弄得我不勝其擾。
“你就告訴我吧,她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