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聽著鄭福壽的飯店在哪里，夏侯寶進了飯店對面的一個羊肉館，要上一碗羊雜湯，三個火燒，一瓶白酒，坐下了。

此時，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下來，小雨停了一會兒，接著又開始下，外面噼里啪啦響。

羊肉館對面的飯店里，鄭福壽正坐在一個單間里跟幾個小弟喝酒，得意洋洋。

一個小弟說，剛才我去派出所打聽過了，魏大浪已經(jīng)被送去了分局，很可能接下來就去看守所了。

鄭福壽躊躇滿志地說，我已經(jīng)給他配好藥了，這下子老魏不是三年徒刑也得去勞教所呆上兩年。

一個小弟說，我聽說警察抓人的時候，肖衛(wèi)東在旁邊，魏大浪是肖衛(wèi)東的師哥，這事兒他要是管的話，鄭叔你得當(dāng)心點兒。鄭福壽皺一下眉頭，接著笑了：“肖衛(wèi)東不可怕，他現(xiàn)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很少給自己找麻煩，難道他不知道我是誰？我擔(dān)心的倒是他弟弟肖衛(wèi)國呢，據(jù)說肖衛(wèi)國跟小滿和元慶是發(fā)小，如果他去找小滿和元慶，我倒是得適當(dāng)提防著點兒……對了，戚黑子什么時候過來？”

那個小弟說：“估計得八點以后。他現(xiàn)在防備著小菠菜，出來辦事兒一般很晚?！?/p>

鄭福壽說聲“那就等”，仰到椅背上，愜意地一笑：“看來今年是你叔的發(fā)財年，你叔要正式進軍建筑業(yè)啦……”

那個小弟恭維道：“福壽叔橫掃天下無敵手，小侄兒們沒有跟錯人。”

鄭福壽點點頭：“那是。不過想要跟著我吃飯，就必須聽話，不能跟小春這個‘猛子將’學(xué)……小春昨天去家里找我，要跟著我混，說天林太能‘抻’了，跟著他不痛快。我就想啊，你小子是個什么玩意兒呀？鋒芒太露，還自以為是，我要是要了他，整天幫他打官司得了。我就說，做人不能學(xué)呂布，跟著誰就是跟著誰，整天換來換去的，江湖上會瞧不起你的。這小子就蔫了，走得灰溜溜的，哈……”

有人敲門，鄭福壽沖門口一努嘴：“過去問問，是不是戚黑子來了？”

門打開，一個小弟進來，湊到鄭福壽的耳邊說：“一個醉醺醺的‘老貨’，自稱夏侯寶，要來見你?！?/p>

“夏侯寶？是大寶吧？”鄭福壽皺一下眉頭，一笑，“老驢操的，整天改名字，讓他進來。”

“聽說大寶跟魏大浪的關(guān)系不錯呢，”那個小弟說，“街面上的人都喊他們老逼幫，就是一幫裝逼犯?！?/p>

“我知道。估計這家伙是來跟老子裝逼的，咱們耍他一耍?！?/p>

鄭福壽剛喝了一杯酒，門口就硬硬朗朗地站著了黑衣黑褲，一臉矜持的夏侯寶，屋里頓時一黑。

夏侯寶不開口，鄭福壽也不開口，兩個人好像是在比較誰比誰更有耐力。

一個小弟瞥一眼鄭福壽，用一根指頭敲了敲桌子：“喂，門口站著的那位，找誰？”

來這里之前，夏侯寶的打算其實不是這樣的，他想偷襲鄭福壽，爭取打他個措手不及，不給他反應(yīng)過來的機會，然后直接押他去派出所“撤告”。在羊肉館等了一陣，老是不見鄭福壽出來，夏侯寶著急了，莫非老鄭不在這里？急吼吼喝了那瓶壯行酒，夏侯寶的腦子一時有些錯亂，不由自主地進了鄭福壽的飯店，張口就問鄭老大在不在這里？問完，夏侯寶才悔悟自己莽撞了，既然這樣，干脆將錯就錯吧。

“老鄭，你的褲子拉鏈開了？”夏侯寶乜一眼那個小弟，朗聲發(fā)問。

“老彪子……”那個小弟剛要發(fā)作就被鄭福壽的一筷子打坐下了。

“呦，大哥寶是吧？”

“夏侯寶?！?/p>

“啊，夏侯兄，”鄭福壽坐著不動，一下一下地勾手，“過來坐，過來坐，我剛開始喝呢?！?/p>

“讓這幾個小孩兒出去，我跟你談點正事兒。”夏侯寶也不動。

鄭福壽沖身邊的幾個小弟眨巴兩下眼：“你們都出去。夏侯兄，過來坐呀。”

夏侯寶讓出那幾個小弟，還是不動：“老鄭，你不懂規(guī)矩是吧？”

鄭福壽“啊哈”一聲，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哦，喝多了，喝多了……”站起來，過去拉夏侯寶，“兄弟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動了，規(guī)矩有些生疏，你的輩份比我大，我應(yīng)該先給你作揖的?！闭f著，后退兩步，雙手一抱拳，“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p>

“免了免了，”夏侯寶的臉上露出愜意的一笑，“咱倆不能論輩份，你是警察我是賊，再說，你年紀(jì)比我大?！?/p>

“我早就退休了，”鄭福壽往里讓夏侯寶，“論年紀(jì)我倒是真的比你大，我六十一，你呢？”

“我四十一，王八年，老了……”夏侯寶故意裝嫩，其實他已經(jīng)五十三了。

“哦，夏侯兄年輕有為。”鄭福壽知道夏侯寶的年齡，二十年前他就處理過他，故意裝糊涂。

“不年輕啦，”夏侯寶坐下，習(xí)慣性地抓起了一只酒杯，“人生如夢，轉(zhuǎn)眼快要六……快要五十了，嗯?！?/p>

“嗯嗯，日子不扛混的，”鄭福壽想笑沒笑出來，給夏侯寶添酒，“夏侯兄大駕光臨，有何見教？”

夏侯寶翹著蘭花指搔了搔眉毛：“先喝酒?！?/p>

鄭福壽點頭：“那就先喝點兒。你什么時候拔了眉毛？哦……這事兒咱不能問。夏侯兄，成家了沒有？”

夏侯寶的嗓子被酒嗆了一下，緊著嗓子咳嗽：“沒……快了，今年準(zhǔn)備結(jié)婚……老婆比我小了三十來歲，還行……”突然靈機一動，“我這次來也是為這事兒。你是知道的，我這種人風(fēng)里來雨里去，整天忙碌著幫弟兄們辦事兒，抽空找個媳婦也不容易……媳婦有難，咱不能隨便推辭。這些我就不說了……是這樣，我對象的表哥姓魏，叫什么來著？哦，叫魏大浪。聽說他搶了你的兩顆金牙，被警察給抓了……”

“哦，原來夏侯兄是因為這事兒來的啊，”鄭福壽淡然一笑，“好說好說，咱們先喝酒。”

“你先告訴我，這事兒能不能辦?！毕暮顚毜男囊魂囕p快，感覺都要飄起來了，娘的，這么簡單？

“能辦呀，怎么不能辦？你夏侯兄親自為這點小事兒過來跑一趟，我敢不遵命？”

鄭福壽這么一說，反倒讓夏侯寶不安起來，老家伙說話的口氣分明是在敷衍……我夏侯寶縱橫江湖三十多年，什么樣的人沒有見過，跟我來這一套？看來不給你來點兒真格的還不行了。夏侯寶清一清嗓子，瞇縫著眼睛瞅鄭福壽：“老鄭你的命很硬是吧？”

鄭福壽沒有想到夏侯寶突然就來了這么一句，火氣有些上涌：“你要跟我賭命？”

夏侯寶毫不示弱，迅速跟了一句：“你的命比我的貴嗎？”

鄭福壽一頓，突然笑了：“哈，夏侯兄真有意思……我知道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呢，呵呵，咱們先喝?！?/p>

夏侯寶瞅了鄭福壽一會兒，感覺他有些喪膽，乘勝追擊：“你是個酒鬼呢。這樣喝下去會死人的?！?/p>

鄭福壽的脾氣簡直好得沒法說，連連點頭：“酒鬼酒鬼，喝死去雞巴。夏侯兄，我知道你酒量大，讓著我點兒……來來來，你一杯，我一指，咱們公平著喝。”夏侯寶斷定鄭福壽已經(jīng)徹底害怕了，心想，老家伙就是老家伙，吃虧吃多了，哪敢跟年輕人叫板？在你的面前，俺夏侯寶算是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呢：“我一杯，你一指，你一橫指還是一豎指？”“一豎指咱倆就一樣了，”鄭福壽嘩啦嘩啦地倒酒，“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