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5日上午,田中圣道又照搬昨天的老譜,他將進攻的重點選擇在兩翼的主陣地,誰知卻遭到了中國守軍前沿陣地的猛烈攻擊。
田中圣道不甘失敗,在又一輪猛攻的同時,開始在陣地前施放毒氣。隨著一聲聲沉悶的爆炸,一股股淡藍色煙霧裊裊地隨風飄向了第十九師的陣地。
第十九師猝不及防,旋即不少戰(zhàn)士面色青紫地倒在陣地上。
李覺見狀,急令正撤下休整的第一一四團投入反擊。戰(zhàn)斗中,一一四團團長不幸中彈犧牲,官兵一時失去指揮,陣地開始出現(xiàn)混亂,再加上對毒氣的恐懼,反擊未能成功。第十九師被迫撤至兩翼陣地。
田中圣道經過幾日苦戰(zhàn),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后,終于拿下了第十九師的前沿陣地。
松浦如釋重負,認定中國守軍已失去了戰(zhàn)斗力。為了不讓中國守軍有喘息的機會,松浦下令各部一鼓作氣,乘勝追擊,擴大戰(zhàn)果,以一掃連日進攻失利的晦氣。
然而,讓松浦意想不到的是,李覺在得知援兵將至的消息后,將預備隊全部調上了陣地。李覺第十九師雖然失去了前沿陣地,但兩翼數(shù)座山頭上的伏兵,卻依然憑借有利地形,組織起無數(shù)道密集的火力墻,給進攻的日軍以強有力的殺傷。
田中圣道第一一三聯(lián)隊和市川洋造第一四五聯(lián)隊被壓在陣地前動彈不得,與此同時,雞窩嶺上的一一○團二營陣地的重機槍和迫擊炮又一齊怒吼起來,無數(shù)的迫擊炮彈炸響在敵陣中,進攻的日軍頓時陣腳大亂,慘敗而退。
8月6日,松浦第一○六師團第一一三聯(lián)隊長田中圣道在率部進攻中,被第十九師當場擊斃,整個第一一三聯(lián)隊元氣大傷,無力再戰(zhàn)。
這一天,還有一段插曲更是有趣:
岡村寧次見金官橋久攻不下,便令一支500多人的步兵大隊從鄱陽湖登陸,沿廬山東面陡坡向上攀登,企圖奇兵偷襲第十九師側背。當他們爬至香爐峰附近半山腰一塊平地時,又累又餓,于是準備架槍造飯。天下的事情偏偏就這樣巧,正巧這里有薛岳布防的另一支部隊的一個團。日軍步兵大隊的行動早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于是全團嚴陣以待,各種輕重火器烏黑的槍口齊刷刷對準了這批貿然闖入他們防地的不速之客。團長屏住呼吸,在等待著最佳的射擊時機。就在這支日軍架槍造飯之際,團長一聲令下,各種輕重火器居高臨下一齊怒吼,將日軍退路死死封住,日軍措手不及,倉促應戰(zhàn),經一個多小時激戰(zhàn),這支500多人的日軍大隊全部魂歸東瀛,無一漏網。這一仗打得如此干凈利落,不由得讓人叫絕!
就在松浦第一○六師團第一一三聯(lián)隊和第一四五聯(lián)隊在金官橋損兵折將的當兒,牛頭山、十里山等陣地的中國守軍也依托各自有利的地形,給松浦第一○六師團迎頭痛擊,打退了日軍一次次瘋狂的進攻……
中國守軍像是與松浦第一○六師團玩起了迷魂八卦。
金官橋兩翼的各個山頭上,到處有伏兵,到處是火力,松浦第一○六師團就像是一頭冒冒失失的野牛,撞在了一座一觸即發(fā)的火山之上;又像一頭兇狠無比的怪獸,冷不防捅著了一只碩大無朋的馬蜂窩……松浦第一○六師團被中國守軍牢牢實實地粘在了金官橋,進不得,退不得,狼狽不堪,疲憊至極……
一連十幾天,松浦第一○六師團發(fā)起了無數(shù)次瘋狂的攻擊,中國守軍的金官橋陣地,就像是一堵牢不可破的銅墻鐵壁。
松浦第一○六師團損兵折將,元氣大傷,無力再戰(zhàn)。
望著一片片倒在中國守軍陣前同伴的尸體,這些驕狂的不可一世的武士們,第一次嘗到了失敗的滋味。
日軍在中國戰(zhàn)場上有搶回尸體焚燒后寄回老家的傳統(tǒng)習慣。
然而,這次金官橋之戰(zhàn),日軍因死亡太多,無力搶回,只得破例換了一個變通的方法,將陣亡將士的尸首割下耳朵或砍下手掌以代全尸。
望著曬黃魚般橫七豎八陳尸陣前的同類,目睹著焚燒時倒出的一麻袋一麻袋血肉模糊的耳朵和手掌,聞著焚燒時刺鼻的惡臭,這些昔日的武士們膽寒了,一種消極、疲憊、厭戰(zhàn)的情緒在軍中蔓延。
從后來繳獲的日軍日記中,有這樣的記載:
幾次進攻中,廬山上的迫擊炮彈如雨點般從天而降,皇軍大受威脅,死傷可怕。
還有一位從??茖W校畢業(yè)的日本士兵在日記中寫道:
廬山是支那名勝之地,“難見廬山真面目”名不虛傳,皇軍在此遭到支那軍精銳部隊第十九師的堅強抵抗,前所未有的激戰(zhàn),中隊長、小隊長死亡很多,戰(zhàn)斗仍在繼續(xù),與家人團聚的希望是困難的……
連日激烈的戰(zhàn)斗,李覺第十九師重創(chuàng)松浦第一○六師團。
當戰(zhàn)斗打到最激烈、幾乎無力堅守的時候,李漢魂第六十四軍奉命趕來增援,接管了陣地,李覺第十九師奉命撤出戰(zhàn)斗,到靖安休整。
松浦第一○六師團苦戰(zhàn)十多天,被阻于金官橋陣地前動彈不得,再也無力組織進攻。岡村寧次只得下令該師團暫停進攻,轉為防御,雙方暫時形成對峙局面。
金官橋一戰(zhàn),松浦第一○六師團損失慘重。據戰(zhàn)后日方公布的材料顯示:松浦第一○六師團共有5個聯(lián)隊,這次參加作戰(zhàn)的有3個聯(lián)隊、9個大隊約16000人。在這次戰(zhàn)斗中傷亡達8000人。其中戰(zhàn)死聯(lián)隊長1人(第一一三聯(lián)隊長田中圣道大佐)、大隊長3人,重傷聯(lián)隊長1人(第一四五聯(lián)隊長市川洋造中佐)、聯(lián)隊副官1人,中隊長及小隊長則死傷過半。
中國守軍的損失略低于日軍。
李覺守住了金官橋,卻打殘了全師,第十九師奉命撤至靖安休整時,全師只剩下780人?。▍⒁娦细S?著《國民黨起義將領傳》、陳榮華主編《江西抗日戰(zhàn)爭史》、李永銘著《1938:武漢大會戰(zhàn)》)
四、英國女記者筆下的南潯戰(zhàn)場
金官橋之戰(zhàn)剛一結束,英國女記者弗雷特·厄特利女士和路透社記者勒思利·史密斯先生就來到了南潯前線,采訪了滿身戰(zhàn)火硝煙的第六十四軍軍長李漢魂將軍,她在后來所著的《戰(zhàn)火中的中國》一書中這樣寫道:
1938年8月,對中國人來說,戰(zhàn)爭進行得不錯。軍官們常到我們這里坐上一兩個小時,興致勃勃地談起日本軍隊正在下降的士氣。他們認為,比之幾個月以前,現(xiàn)在的日本兵就不是那么可怕了。尤其是日軍在該地區(qū)要向前推進,就必須首先奪取山頭,而在山頭上作戰(zhàn)顯然有利于中國軍隊。然而,李將軍卻告訴我們,他非常擔心日軍不久就會大范圍地使用毒氣……
李將軍的指揮所堆滿了從日本人手里奪來的武器裝備:機關槍、步槍、防毒面罩、信號旗、雙筒望遠鏡、日本軍官佩帶的劍、從死者身上取下的“千針帶”隨身護符以及許多日記和信件。
有一本日記令李將軍心煩意亂,它的主人是日軍第一○六師團第一一三聯(lián)隊十三中隊的隊長,現(xiàn)已戰(zhàn)死。日記里有一張死者的全家照,和草草記下的日記一樣,相片上顯示了該軍官是一個聰明而又仁慈的人—他憎恨戰(zhàn)爭,并對日本官兵作惡多端的暴行極為恐懼……
應這位英國女記者的請求,中國軍官從日記中抄了其中的幾頁給她,后來她又請長沙的一位傳教士將它譯成了英文:
7月7日至10日。抵達上海。雖然我們不擇手段地取得戰(zhàn)爭的勝利,但我已深深地感到了戰(zhàn)爭的殘酷性。我為什么、為誰干著這種無恥的暴行—我只能把這些問題深藏在自己的心底,對誰也不敢說。
7月20日。今年的櫻花節(jié),我們全家在家鄉(xiāng)照了一張相??墒?,當櫻花再次盛開時,親人們就不敢再看這張相片了。每當我凝視它時,自己就止不住淚水。呵,明年的櫻花節(jié),我的兒子將變成孤兒,我的妻子會變成寡婦,而白發(fā)蒼蒼的老母親又能在哪里找到自己的骨肉?
8月1日。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戰(zhàn)斗。我們的大炮猛轟山頭,一塊彈片直落到我身邊,實在太危險了。該次戰(zhàn)斗中,我的指揮官、八中隊的隊長、幾個小隊長和另外許多士兵加起來共100多人,全都死于沙場……
8月4日。我厭倦死了。身體瘦得皮包骨頭,卻仍不得不去干殘酷的暴行。良知使我愧對雙親。中國士兵富有犧牲精神,他們武器先進,又擁有有利地形;他們小心翼翼地監(jiān)視著我們,又處于以逸待勞的有利條件,不像帝國軍隊那樣疲憊不堪。我們的軍需品極難運進來,似乎已毫無勝利的希望。好幾次,我們遭到中國軍隊的夜襲和炮轟。在敵人的炮火下,自己的生命朝夕難保。眼下,活著的軍官只有我和另外四個人。今天,已不得不請求上級增援。
接著,這位英國女記者寫道:
這位日軍軍官的日記只記到這里,因為8月5日,他和全中隊的官兵就被中國軍隊消滅了,他們的靈魂便永遠地游蕩在南潯的土地上……
李漢魂將軍向我展示了這位日軍軍官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沾滿這位軍官的鮮血,他為這位日本人的死而激動?!皯?zhàn)爭就是戰(zhàn)爭”,他說,“我是個將軍,他是敵軍的一名中隊長,我必須將他消滅,但我卻并不以為他是一個真正的敵人,對于他的死,我的良心難以平靜”。
寫到這里,我的心情也像李漢魂將軍一樣,久久難以平靜。
日本軍國主義窮兵黷武,發(fā)動了這場罪惡的戰(zhàn)爭,他們在給中國人民造成巨大災難,讓無數(shù)兒童變成孤兒,無數(shù)婦女變成寡婦,無數(shù)母親失去兒子的同時,他們自身也自食其果。
這位陣亡的日軍軍官的日記和那張沾滿鮮血的全家福照片,就是最好的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