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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鬧出事來了(1)

鐵血江湖(第一部) 作者:潮吧


  

月底,元慶去木器廠上班了?;顑汉芾郏婁徤咸绢^。木頭大的時候,八個人抬,木頭小的時候兩個人抬。

跟元慶一起抬木頭的有一個叫穆坤的小伙子,長得很精神,比元慶小幾個月,喜歡開一些不分尺寸的玩笑。

一次,穆坤攀著一個姓李的師傅的肩膀,小聲說,你妹妹長得真漂亮,是男人看見她雞巴就得硬。

李師傅上火了,要揍他,穆坤跑出去老遠,嘿嘿地笑:“我是你妹夫!”

李師傅徹底惱了,拎著一塊木板追得穆坤滿院子跑,最后在女廁所里揪出了穆坤,一板子敲腫了他的臉。

下班的路上,穆坤對元慶說,李師傅太不給人面子了,弄得我以后在廠里沒法混了,元哥你能不能幫我修理修理他?元慶對李師傅也有意見,因為他偌大的個子,抬木頭的時候偷奸?;?,別人都在起身,他只喊號子,腿上不用力氣,大家都知道這事兒,不跟他計較,抬木頭的時候有他沒他就那么回事兒罷了。可是元慶不那么想,元慶想,你他娘的工資拿得比我們多,憑什么不出力?穆坤一說,元慶點了頭。

第二天下班的時候,元慶攔住了李師傅:“你憑什么欺負穆坤?”

李師傅當(dāng)胸給了元慶一拳:“小屁孩子想當(dāng)俠客是吧?”話音剛落,李師傅就蹲在了地上。

當(dāng)月,元慶沒有領(lǐng)到工資,因為李師傅的“蛋蛋”腫成了西瓜,住了半個月的院,元慶的工資做了李師傅的醫(yī)藥費。

元慶不想在木器廠干了,他覺得那個地方很“妖”,不是年輕人呆的地方。

八月份的某天半夜,元慶被一陣接一陣的警笛聲驚醒,一宿沒睡著。第二天一早,元慶去合家樂餐廳問胡金,昨天半夜那是干什么,怎么跟世界大戰(zhàn)要爆發(fā)似的?胡金說,嚴打開始了,警察連夜抓捕那些社會混子呢。元慶不懂,又問,什么是嚴打?胡金說,嚴打就是嚴厲打擊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還要從重從快從嚴,彭真簽的命令,報紙上都說了。元慶的心忽然就是一緊:“沒咱們什么事兒吧?”

胡金搖了搖手:“有咱們什么事兒?咱們是老老實實的生意人,又沒犯法。”

元慶說:“咱們也打過架,還強買強賣來著……”

胡金說:“你別亂說話呀,哪有的事兒?”皺著眉頭想了想,對小滿說,“你跟彬哥還是出去躲一躲吧?!?/span>

小滿在吭哧吭哧地啃一根黃瓜:“躲他爹那個雞巴呀?我犯過法嗎?”

胡金訕笑著點頭:“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小滿哥正人君子,不做犯法的事情,咱不怕警察……”外面驀地傳來一陣警笛聲,胡金下意識地往里躲,一怔,又踱了回來,“呵,警察神經(jīng)了,白天晚上不閑著……”抻著脖子往外看,“這又是在抓哪個呢?”

元慶出門看了看,三輛警車掠過街道,車輪下拽出一溜灰黃的塵土。

小滿沖元慶笑了笑:“不用怕,那不是抓你的,你是個老實孩子?!?/span>

元慶不理他,問胡金:“彬哥呢?”

胡金愣怔一下,臉色有些發(fā)白:“對呀,彬哥哪去了?小滿,彬哥今天怎么沒來?”

小滿淡然一笑:“沒事兒,警察沒去抓他。你們就別問了,他這幾天不能來了,過幾天再來?!?/span>

“呵,現(xiàn)在你跟彬哥的關(guān)系比我跟他還鐵,”胡金嘬了一下牙花子,“這就叫后來者居上啊。得,沒事兒就好……小滿哥,你也不用跟我‘藏貓兒’,我知道彬哥的意思,不就是估計形勢不好,出去躲躲嗎?這樣很好啊,我還害怕他在這里,警察過來找,影響咱的生意呢?!?/span>

元慶問:“彬哥沒做犯法的事情吧?”

胡金說:“我沒看見他做犯法的事情??墒窃谖艺J識他之前他做過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彬哥這個人很有數(shù),可能是他覺得咱們前一陣子做的那些事兒不太好,有可能被人舉報,警察會來‘叨叨’他,先出去躲著了。唉,咱們也仔細著點兒吧,別惹麻煩了。”

胡金剛說完這些話,門外就走進來三個警察:“誰是古大彬?”

胡金迎上去敬煙:“他今天沒來,有什么事情跟我說吧,我是胡金。”

一個警察直接擒住了胡金的手:“找的就是你!”

胡金想要反抗,直接被那個警察別著胳膊摁在了地上,胡金娘們兒似的尖叫:“打人犯法——”

一個警察問呆立在那里的小滿:“你是向春滿吧?”

沒等小滿點頭,小滿的胳膊也被別到了身后,小滿挺著脖子反抗,被一個警察蹬著腿彎跪下了。

元慶想跑,一個警察大吼一聲:“元慶,跑了性質(zhì)就變了,過來蹲下!”

三個人姿態(tài)狼狽地被押上了一輛停在餐廳不遠處的吉普車。

在車上,一個警察拍著元慶的腦袋說:“你說你一個好好的學(xué)生,放著學(xué)不上,跟著這幫小混子瞎鬧騰什么呀?!痹獞c歪頭看了看那個警察,感覺面熟,一下子想起來了,這個警察叫魏捷,是他哥哥的同學(xué),懸在嗓子眼的一塊大石頭一下子落了下來:“哥,我沒犯法吧?”

魏捷推了一把元慶的腦袋:“犯沒犯法我說了不算,需要調(diào)查,老老實實去派出所交代問題吧。”

小滿在座位上掙扎,被魏捷一把揪下來,按著腦袋踩在了車道上。

胡金老實得像只病貓,大氣不出一聲,縮著肩膀看自己的腳尖。

魏捷踢了他一腳:“你以為你不掏包了就完事兒了?狗改不了吃屎!你的底子依然是個渣滓?!?/span>

胡金不停地點頭:“對,對,警察叔叔說得沒錯……”

進到派出所,元慶發(fā)現(xiàn),這里的三面墻根下蹲滿了人,跟騾馬市上展示牲口似的。讓元慶感到吃驚的是,穆坤竟然也光著膀子蹲在那里,陽光把他的脊梁曬得通紅,就像剛出鍋的大蝦。穆坤同時也看見了元慶,不自覺地站了起來:“元哥,你怎么也來了?”

元慶笑了笑:“他們抓錯人了?!?/span>

穆坤扯著嗓子喊:“干部——你們不好弄這個呀,我們都是良民!”身邊黑光一閃,一根電棍猛地戳在他的嘴上。

元慶被帶到了一間泛著刺鼻煙味的辦公室,魏捷示意他蹲下,坐到桌子后面問:“知道我們?yōu)槭裁醋ツ銌幔俊?/span>

元慶搖頭:“不知道。”

魏捷點上兩根煙,丟給元慶一根,用一根手指敲打著桌面說:“你參與過很多次打架。一次是在學(xué)校,一次是萬杰家的樓下,還有幾次是別人沒打你,你打別人……這些我們都掌握,你就不用跟我重復(fù)了。我來問你,古大彬涉嫌敲詐勒索,這件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元慶張口就來:“我知道。這事兒跟他沒有關(guān)系,是我干的,我砸了兩個飯店?!?/span>

魏捷笑了:“你很講哥們義氣嘛……這個我們也掌握。你回答我,你知道不知道古大彬敲詐過一個叫黃健明的人兩千塊錢這事兒?”元慶的腦子突然打了一個閃,黃健明給胡金打過一個兩千塊錢的欠條,可那是胡金的事兒,怎么牽扯上古大彬了?難道古大彬瞞著胡金去找黃健明把那沒有影的兩千塊錢拿到手了?那可真是太操蛋了……元慶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事兒,我很長時間沒有看見古大彬了?!?/span>

魏捷盯著元慶看了好長時間:“你要跟我說實話,不然對你很不利?!?/span>

元慶拍著地面說:“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的我都說了,不知道的你讓我怎么說?”

魏捷又盯著元慶看了一會兒,一甩頭,對一個站在元慶身后的警察說:“你繼續(xù)審問,我去那邊看看?!?/span>

太陽的光從窗外直射進來,打在元慶的肩膀上,讓他感覺如芒在背。

魏捷出去沒有多長時間就回來了,摸一把元慶的腦袋說:“好了,你可以回去了?!?/span>

元慶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沒事兒了?”

魏捷說:“沒事兒了,你犯的那些事情暫時還夠不上拘留,我們要抓的是古大彬?!?/span>

走到門口,魏捷按著元慶的肩膀說:“如果你發(fā)現(xiàn)古大彬的蹤跡,馬上過來匯報,這樣對你是有好處的?!?/span>

在派出所門口,元慶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小滿,小滿氣哼哼地看著元慶:“警察扯淡!”

元慶笑了笑,問:“胡金呢?”

小滿瞪著血紅的眼珠子說:“被警察留下了,估計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了?!?/span>

走到一條路口,元慶說:“跟我回家吧,這幾天不要去餐廳了?!?/span>

小滿轉(zhuǎn)身往餐廳的方向走:“你好好過你的日子吧。大哥不在,我不能丟下餐廳不管!”

望著小滿的背影,元慶感覺心里毛毛糙糙的,小滿在他的心中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中午吃飯的時候,老爺子問元慶:“你不在木器廠干了?”元慶點點頭,不敢看老爺子的臉。老爺子說,這樣也好,現(xiàn)在嚴打了,“作孩子”(調(diào)皮孩子)應(yīng)該在家里好好想想。元慶他媽說,在家呆兩天就回去上學(xué)吧,今年沒考上,咱們參加補習(xí)班,明年再考。元慶說,也好,等下次開學(xué)吧,開了學(xué)我找校長問問去。其實,元慶哪有心思再去上學(xué)?白浪費時間。可是下一步的打算,元慶自己也沒想好。

整個下午,警車就沒有間斷在街上呼嘯。天好像也被嚇著了,陰得就像一個癆病鬼的臉。

傍晚的時候,胡金來了,臉色慘白,站在院門口沖坐在院中間大石頭上發(fā)呆的元慶扇扇子似的招手。

元慶吃了一驚,他怎么回來了?竄出去,一把將胡金拉到了院外的一處黑影:“你是不是跑回來的?”

胡金緊著嗓子說:“是。我趁出來上廁所的時候溜了……你看沒看見小滿?”

元慶搖頭:“他不是去了餐廳嗎?”

“沒在!餐廳關(guān)門了……”胡金表情猙獰,臉上的肉全都擠到了顴骨上,“媽了個×的,古大彬不是人‘揍’的!他害了老子……”沒等元慶開口問,胡金兔子啃蘿卜似的碰著牙齒說,“他整個就是一個錢蝎子!你猜咋了?上個星期天,他背著我去找了黃健明,用槍頂著黃健明的頭,逼著他把兩千塊錢拿出來。黃健明也是個‘二逼’,立馬找人借了錢給他。古大彬拿了錢,連告訴我一聲都沒告訴,自己‘密’了。昨天,老黃去派出所把他給告了。這小子要是還有點人味的話,就應(yīng)該跟我打聲招呼,可他沒打,一個人‘顛’了!這不是害我嗎?警察立逼著我承認這次敲詐勒索是我策劃的,我他媽的冤不冤啊我?元慶,你別怪我犯小人,我懷疑古大彬跟小滿商量過這事兒……”

“去你媽的!”元慶猛地推了胡金一把,“小滿不是那樣的人!”

“也許是我想多了……可是剛才我潛回餐廳,小滿不在,他去找古大彬了……”

“說話要有證據(jù)!”元慶的聲音盡管底氣十足,可是腦子卻空空蕩蕩的,像是被捅過的馬蜂窩。

“證據(jù)有。我碰見錢廣了,錢廣說,他親眼看見小滿和古大彬兩個躲在一條胡同里嘀嘀咕咕……”

“別說啦!”小滿,你到底是怎么了?元慶的臉熱得就像發(fā)高燒,拉著胡金就走,“去餐廳!”

“你在前面,我遠遠地跟著,”胡金掙脫開元慶,“我怕警察發(fā)現(xiàn),直接逮我。”

元慶沒有回頭,風(fēng)一般往餐廳那邊跑,耳邊全是獵獵作響的風(fēng)。

胡金踉踉蹌蹌地貼著墻根,眼睛望著元慶,跟一陣,停一陣,就像一只被風(fēng)刮著的破燈籠。

元慶抄近路,鉆進火車站東邊的一條胡同,突然被人拽住了,元慶抬頭一看,一個腋下夾著一只行李卷,穿一身沒有領(lǐng)章的軍裝,滿臉胡子的人,笑咪咪地站在他的跟前。肖衛(wèi)東?元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肖衛(wèi)東是個體格健壯的大個子,這個人看上去很瘦,也不是那么高大……可是,站在元慶眼前的這個人確實就是肖衛(wèi)東,元慶覺得他矮了,那是因為元慶長高了的原因。肖衛(wèi)東見元慶不認識似的上下打量他,收起笑容,伸手拍了拍元慶的肩膀:“別看了,我是肖衛(wèi)東?!痹獞c的眼睛一亮,促聲問:“你被釋放了?”肖衛(wèi)東一皺眉頭:“復(fù)員?!痹獞c拍拍自己的嘴巴:“哦……哥,你回家等我,我一會兒就過去找你?!薄拔业艿苣兀俊毙ばl(wèi)東問這話的時候,元慶已經(jīng)不見了。

合家樂餐廳的大門緊閉著,一只流浪狗走走停停地在門口嗅地上的那些油漬,不時抬起頭沖餐廳汪汪兩聲。

元慶跑到餐廳那兒,穩(wěn)穩(wěn)神,走到門口,喊了兩聲“小滿”,里面沒有反應(yīng)。

元慶回頭望望,胡金貼在一個墻角往這邊看。天黑得很快,仿佛就在一眨眼之間就黑透了。

元慶又喊了兩聲,轉(zhuǎn)身走到餐廳對面的馬路牙子上,提一把褲腿蹲下了。

小滿到底去了哪里呢?難道他真的像胡金說的那樣,玩了不仗義的事情?不會吧,小滿絕對干不出那樣的事情來!就算他在古大彬的攛掇下,干了,那他也應(yīng)該對我說的。不會,絕對不會……就在元慶想要站起來舒一口氣的時候,餐廳旁邊的胡同里忽地躥出一條黑影。

借著餐廳門口的燈光,元慶看清楚了,那條黑影是小滿!

小滿渾身是血,踉踉蹌蹌地撞向餐廳大門。

小滿被人追殺!元慶如同遭到雷擊似的渾身一顫。

就在小滿即將把門打開的時候,胡同里沖出幾個人來。元慶大喊一聲:“小滿,當(dāng)心——”箭一般沖了過去。

晚了,隨著一道寒光閃過,小滿倒下了,地上砸起一層塵土。

與此同時,胡金閃了出來,他的手里舉著一塊看上去很沉的水泥磚,怪叫著沖向那幾個人。

元慶跑得太快,猛地撞倒一個騎自行車的人,元慶抓起自行車,雙手高舉,狠狠地砸倒了一個撲向胡金的人。

那幾個人一愣,蜂擁撲向元慶。

元慶不敢應(yīng)戰(zhàn),撒腿沖進旁邊的一個小賣部,從里面拎起一條板凳,揮舞著殺了出來。

那幫人倉促應(yīng)戰(zhàn),被元慶掄倒了一個……“操你媽——都不想活了?!”胡同里沖出了光著膀子的古大彬。古大彬手里擎著獵槍,上下亂舞,“都他媽的給老子閃開!誰要是敢動我的兄弟,我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古大彬的氣勢太壯了,餐廳門口的人全都愣住了。

小滿艱難地爬起來,一把抱住了身邊一個人的一條腿,張口就咬,那個人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張牙舞爪地往后退。

胡金手里的水泥磚脫手了,水泥磚重重地落在一個人的頭頂上,那個人一聲沒吭,歪歪斜斜地倒下了。

就在元慶想要丟掉板凳過去攙扶小滿的時候,一個黑影舉著一把砍刀,猛地砍向了小滿的頭。

說時遲那時快,元慶手里的板凳甩出去了,板凳撞在那個人的后腦上,那個人往前一撲,直接趴在小滿的身上。

小滿推開他,翻身起來,對準他的肚子,一腳比一腳用力地踢。

古大彬在喊:“小滿住手!那是大勇哥!”

胡金一愣,剛要過去拉小滿,接著就跌倒了——他的兩腿中間被橫空而來的一腳踢中,迅速蜷縮成了刺猬。

元慶沖過去扶胡金,一只腳重重地掄在他的臉上,眼前金花一閃,元慶一下子撲在胡金的身上。

有人在遠處喊:“警察來啦!”元慶的眼前腿腳亂晃,身邊一下子空蕩起來。

元慶翻身坐起,下意識地四下打量,不見了遠處的古大彬,也不見了身下的胡金,只看見餐廳上方的燈籠在隨風(fēng)搖蕩。

幾個警察在往這邊跑,沒有聲音,元慶的耳朵好像失靈了。小滿呢?元慶機械地跳起來,赫然發(fā)現(xiàn)小滿背對著他,肩膀上開著一條大口子,鮮血汩汩而下。元慶過去拉小滿,拉不動,小滿好像瘋了,嘴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死命地踢那個人的肚子。

“元慶,快跑!”胡金出現(xiàn)了,他的力氣好像一下子大了不少,抓住元慶的手,猛地將他拽進了胡同。

“還有小滿……”

“顧不上他啦!”胡金拖著元慶,躥上一堵矮墻,縱身跳了下去。幾個警察呼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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