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拉一屁股坐到雪地上,一只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阿爾卡迪一把推開他,用蓄滿淚的紅眼睛直勾勾地瞪著他,嘴巴還在流血,就像一頭兇惡的野獸。他一聲不吭,整張臉充滿憤怒。他有點踉蹌地站起來。
“阿爾卡迪?”
阿爾卡迪張開嘴巴,大聲哭出來,仿佛是某種動物的嚎哭聲,這就是他的回答?;衾吹搅藘膳排K兮兮的牙齒。阿爾卡迪轉(zhuǎn)身往回跑。
“阿爾卡迪,等一等!”
但阿爾卡迪沒有等——也沒有停下來,他不想聽哥哥道歉。他的舌頭在摸索門牙前面的缺口。找到缺口之后,他一邊用舌尖感覺牙齦,一邊心想,再也不要見他的哥哥了。
2月14日
里奧抬頭凝視18號樓公寓——這是一棟由灰色混凝土板砌成的低層建筑。現(xiàn)在?傍晚,但天色已暗。整個一天都用來處理一項毫無趣味又無足輕重的任務(wù)。根據(jù)民兵事故報告,在鐵路上發(fā)現(xiàn)一名死亡的男童,只有四歲零十個月大。該男童一直在軌道上玩耍,就在三天前,被一輛客車從身體上軋過。這趟21點前往哈巴羅夫斯克的列車司機在??康谝徽镜臅r候就發(fā)送信息,說列車在離開雅羅斯拉夫斯基車站后不久就看到軌道上有人或東西。列車到底有沒有撞到該男童,現(xiàn)在尚不能確定。也許司機不愿承認(rèn)自己撞到這個小孩,但實在沒有必要對這件事情追根究底:這是一場不幸的事故,不是譴責(zé)誰的問題。事情本該就此了結(jié)。
一般情況下,?家安全部成員里奧·斯特帕諾維奇·德米多夫是不會卷入到此類事故當(dāng)中的。他能做什么呢?對家人和親戚來說,喪子固然令人心痛,但坦白地說,從一個國家的標(biāo)準(zhǔn)來看,這沒什么意義。除非他們出言不慎,否則粗心的孩子不會成為國家安全部關(guān)心的對象。然而,這個特殊的情況已經(jīng)變得出乎意外地復(fù)雜。孩子的父母親有些悲痛過頭,他們似乎無法接受兒子(里奧看過報告,記得孩子名叫阿爾卡迪)要對死亡自行負(fù)責(zé)這個事實。他們逢人就說自己的孩子是被謀殺的,但至于被誰謀殺——他們也不得而知;謀殺的動機是什么——他們同樣不得而知;這樣一個事故怎?會發(fā)生——他們還是不得而知。然而,就算他們沒有合理可信的論據(jù),但他們掌握情感力量。他們也正是靠這種情感上的東西說服那些容易輕信的人:鄰居、朋友以及陌生人,所有聽他們講述的人。
讓情況更加惡化的是,孩子的父親費奧多·安德列夫本人也是國家安全部的一名基層成員,是里奧的一個下屬。他除了更了解情況之外,還利用職權(quán)影響力讓人相信這個不可能的說法,簡直讓國家安全部名譽掃地。他的行為已經(jīng)越界,已經(jīng)讓情緒模糊了自己的判斷力。如果情況一直得不到緩和,里奧今天來這里的任務(wù)可能就是拘捕這個人。整個事情一團糟。為了?快解決這件事,里奧被迫暫時丟掉一項真正敏感的任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