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凡搖頭說:“有人嘴巴不緊,把陳老的遺囑泄露出去了。一位記者多事,竟讓這消息見了報。”
關(guān)隱達問:“那么只好全部交黨費?我看沒有必要?!?br>
陶凡沒說怎么辦,只道:“造這種新聞,沒意義!”
見陶凡不想再說這事,大家都不提了。吃過中飯,一家人聊聊天,就到下午上班時間了。陶凡還得去給陳老致悼詞。轎車來了,陶凡夾著包出門。關(guān)隱達也要去參加追悼會,卻并不隨陶凡的車去。陶凡也沒有請他同去的意思。兩人再不是領(lǐng)導和秘書的關(guān)系,倒不能像原來那樣親近了。老向人家提醒他們的翁婿關(guān)系,對關(guān)隱達并不太好。
陶凡走后兩分鐘,關(guān)隱達下山去。靈堂莊嚴肅穆,花圈里三層外三層地擺著。陳永棟老人躺在花叢中,身上覆蓋著鮮艷的黨旗。陳老干癟的臉頰化了妝,就像涂了蠟的核桃殼。稍等幾分鐘,追悼會正式開始。場面安靜下來,陶凡低沉著聲音,回顧陳永棟同志光輝的、艱苦卓絕的戰(zhàn)斗歷程。聽得有人悄悄議論,說陳老運氣真好,碰上地廳級干部可以覆蓋黨旗了。
晚上,陶凡獨自待在書房里沒有出來。關(guān)隱達和陶陶沒有馬上回縣里去,原想陪陪爸爸。媽媽說:“讓你爸爸自己靜靜吧。從陳老去世那天起,他心情就不太好。”
電視一直開著,誰也沒去看一眼。到了晚間新聞時間,竟然播了條有關(guān)陳老的消息,說一位老共產(chǎn)黨員臨終時,將終生積蓄的巨額財產(chǎn)全部交給了黨組織。記者采訪了陳老的兒女們,三位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木然地望著地上出神,說不出一句話。電視里便是沉重的新聞腔:是啊,他們說不出一句話,有的只是對老人無盡的哀思。
睡覺前,陶陶說:“爸爸心情好像很不好?!?br>
關(guān)隱達說:“爸爸的心思我琢磨不透。如果是我處在爸爸位置上,我會想陳老這輩子值不值得?我自己這輩子該怎么評價?”
“都說陳老是個怪老頭?!碧仗照f。
關(guān)隱達嘆道:“任何事情,只要超越情理了,違背人性了,就有問題。陳老越到晚年越有些像走火入魔。爸爸也許看破了這點,才不理會他的遺囑。不知爸爸到底怎么看?我覺得陳老的結(jié)局有些荒謬?!?br>
夜已很深了,陶凡書房的門縫里還透著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