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下班的時間,從路口經(jīng)過的行人不少。特別是那些穿著旗袍的主婦們,手腕上掛著小布包,停在小販的攤子前,或駐足問價,或彎腰挑揀。
從棧橋方向刮來的海風吹得木頁窗“吱呀”微晃,讓他的思緒又回到了打入膠東兵團作戰(zhàn)指揮部的問題上。
他首先打算通過表姑父疏通田秘書這條線。然而,如果丁司令的下屬就能辦到的事情,岳參謀長應(yīng)該早就提醒他去找田秘書了,這條路恐怕不行。
思來想去,最終他決定找秦三小姐幫忙!她那當市長的父親兼任警備司令部副司令,雖然只是個名號,可丁司令還是要給他面子的。不管怎么說,一個尉官想借個機會升校官而要求調(diào)進總指揮部,理由蠻充分的。
故此,前日中午,他抽空去了趟秦三小姐的家,把自己的想法跟她說了說,順便還放下了一個禮物——老李叔送給自己的那塊瑞士勞力士早期出廠的金表。
自從有了林麗萍做伴兒,秦三小姐果然沒再纏著方劍春??蓻]想到方劍春卻主動來找自己了,聽明來意,秦三小姐滿口答應(yīng)。她是真的很樂意為老同學的升職幫忙,對禮物自然是推讓再三。
“也不知道,她跟她父親說了這件事沒有?”方劍春默默地自語道。
遠處飄來了6下悠揚的鐘聲,那是圣彌厄爾大教堂的鐘鳴。
天色暗了下來,該吃晚飯了。
島城西部。八大關(guān)別墅區(qū)。
“八大關(guān)”因有以八個關(guān)口命名的八條馬路而得名。兩百多座聚造于此的樓院別墅表達著德、俄、法、英、美、希臘、丹麥等24個國家的建筑語言,是建筑藝術(shù)與自然美景深度融合的成功典范,這里每座建筑都是依據(jù)山體和海岸的相對比例而建造。無論在哪幢小樓的窗前或陽臺上,都會聽到匯泉灣大海的浪濤聲。關(guān)內(nèi)到處都是郁郁蔥蔥的樹木和四季盛開的鮮花,曲徑通幽,步移景異,美輪美奐。八大關(guān)的夜晚,總是天如穹廬,無邊無際。夜幕四垂之時,或一輪皓月,或滿天星斗,或雨霧蒙蒙,宛若置身于瓊臺仙閣。
武寧關(guān)路的一座法式別墅里。
這座小樓院是一派浪漫典雅的法國建筑風格,外墻由仿古石砌成、孟莎式的斜坡紅屋頂、造型各異的老虎窗、精致雕花的法式廊柱。庭院內(nèi),圍墻下種滿爭奇斗艷的奇花異草,三層的小樓被盛開的海棠樹環(huán)繞,大門右側(cè)是幾棵五角楓樹,樹后的幾間飛檐小屋里住著警衛(wèi)、仆人和廚師。
大院中央是一條寬敞的鵝卵石走廊,通往那座別致的法式小樓。小樓里的餐廳被華麗的吊燈映照得通明。寬大的餐桌上擺滿大小不一的閃亮的銀盤銀碗。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冒著淡淡的熱霧,香氣四溢。
秦三小姐拿著筷子,望著父親說:“爸爸,這件事您可一定要給辦?!?br>
“你以后少給我攬這些閑事兒!爸爸整天忙得不可開交,哪有工夫兒去辦這些雜事?”秦市長說著,用銀制的湯勺攪著小銀碗里的熱湯。
秦三小姐一把扯下胸前的餐巾,扔在餐桌上,扭動著身子嚷著:“媽!媽!您快來看看,爸爸又沖我發(fā)火!”
秦夫人正從奶媽手里接過一道秦市長最愛吃的菜,走到旁邊親自給他放在眼前。“你就不能跟孩子好好說話?”
秦市長把銀勺往餐盤里一放,瞪著眼睛:“你看你把她給慣的,都成什么樣子了?一句話說不來就亂摔東西!”
“來到島城后,我一個同學也沒找到,整天跟那幫土得要命的太太打麻將呀,推牌九呀,好容易找到個同學。前些日子,一直是方劍春陪我出去玩?,F(xiàn)在就這么一個小忙,你都不幫?!?br>
“你整天就跟長不大似的!什么同學不同學的?你都二十多了,別總拿自己當學生。提起這些學生我就生氣,就說山大的那幫子學生吧,??!不老老實實的上學,整天瞎鬧騰?!?br>
“人家方劍春是軍官,跟你說的山大的學生沒有什么關(guān)系!”
“不管有沒有關(guān)系,反正你少給爸爸添亂!”
秦三小姐把木餐椅往后一搬,忽地站起來,帶著哭腔說:“不管就不管!我不吃了,再也不吃飯了,餓死算了!”
“混賬!”秦市長一拍桌子,大湯碗里的熱湯在碗里搖搖晃晃。秦三小姐哭著往樓梯口跑去。
“干什么你?你會嚇著孩子的?!鼻胤蛉素煿值卮蛄艘幌滤母觳病H缓?,起身追向二樓。
秦三小姐正趴在床上嚶嚶哭著。
秦夫人把她扶起來坐好,邊拿手絹給她擦眼淚邊說:“乖女兒,別哭。你爸爸外面事情多,心里煩。別急,等會兒我跟他說說?!?br>
“他就知道沖我吼,對我從來都不管不問。他根本就不愛我?!鼻厝〗憧拗f。
“瞎說,爸爸哪會兒不愛自己的女兒呀?”秦夫人給她理了理頭發(fā),又問,“孩子,你是不是喜歡那個方劍春?”
秦小姐愣了愣,又含著淚笑起來:“媽!你瞎猜什么呀?我們兩個的性格相反,我跟他是永遠不可能的??伤俏以趰u城唯一的老同學,讓他開吉普車拉我出去玩,人家那么忙也都拉我去了?,F(xiàn)在人家想找個機會升官,讓爸爸幫忙給說說,可他……”秦夫人點了點頭。
燈火明亮的大客廳里,墻邊擺著幾個青瓷大花瓶,里面插著或高或矮的枝條花木。墻上掛著名人字畫。廳內(nèi)擺設(shè)著一色的紅木家具。
秦市長坐在沙發(fā)上,蹺著二郎腿正在看書。
“良先,你就答應(yīng)孩子給說說去。好歹你也是他們的副司令?!鼻胤蛉耸掷锬弥粋€精致的長方形小盒,走到他身邊坐下。
“你知道什么?我那個副司令是虛的。警備司令部是人家丁司令的地盤,要知道,國軍里最講究的就是派系和地盤。我過去說,他還以為我在往里安插自己的親信呢。再說,我如果跟這個兵團總指揮部的范漢杰熟也好辦??煞稘h杰是中央軍出身,而我是雜牌軍出身,根本就沒交情?!?br>
“那個方劍春年輕上進,想得到提拔是件好事情。你看,他還挺有心的。”秦夫人打開小方盒,拿出那塊金光閃閃的勞力士金表,遞給他看。
“不就一塊手表……哎喲,這塊金表可是個稀罕物啊!”秦市長接過來翻來覆去地觀看著:“聽說,這種表里有二十多顆真鉆??墒?,那件事情我真的不好跟丁司令開口?!?br>
秦夫人提醒道:“他丁司令和你這個市長一樣,都是當年王耀武司令任命的。你這兩天不是要去濟南見王司令嗎?跟他隨意地一說,讓他在跟丁司令通話的時候,順便一提不就成了?他要是忘了提,那也就算了,反正你給辦過了。對女兒也有個交代不是?”
秦市長瞇著眼想了想,輕輕地“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