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德國鄉(xiāng)村教堂式的建筑,花崗石砌基,東南角有座六層鐘表塔樓,塔樓四角鑲砌紅磚角飾,上面覆蓋著尖盔狀紅瓦塔頂,像戴了一頂頭盔,顯示著濃重的中世紀西歐城市建筑的格調。
這里原是警察公署。抗戰(zhàn)結束后,成為了島城警察局總部。
轎車開進了設有警衛(wèi)的大門,沿著警署樓群中間的通道徑直開到了主樓前停下。
下車后,林副局長從樓門口迎過來,陪著費超踏上了門口的臺階。
費局長問道:“保密局那邊有什么動靜?”
“您剛走,他們就打來電話問過,好像知道了?!绷指本珠L回答。
“知道啦?他們的耳朵可真長,有點兒動靜就知道了??磥?,我這警察局里還真有不少跟保密局有一腿的?!?br>
“這個……保密局好像不光在我們這里有眼線,幾乎哪兒都有!”
“別的地方我管不著,在老子眼皮底下?lián)v鼓就不行!過一陣子,你負責查查跟保密局關系密切的人?!辟M超搔著油亮的腦門,一臉愁容地說,“唉!如果搜不出劫獄的這伙兒人,黃海表會議上,保密局那邊肯定揪著不放?!?br>
林副局長安慰道:“那樣的話,還是老規(guī)矩,我去開會?!?br>
“算了吧!出了這么大的事兒,秦市長那里肯定要黨政軍警的負責人去開會。我得提前想好詞兒,到時候可不能被保密局給一步將死。”
二人并排走在長長的走廊上,幾個隨從跟在幾步遠的身后。沉重的大皮鞋砸在木地板上的聲音,在亮著壁燈的走廊里雜亂地回蕩著。
走進局長室,費超摘下白手套,摔在了桌子上。他一屁股坐到沙發(fā)上,揉著太陽穴思考著……
這個被救走的犯人,是在山東大學學生鬧事期間被盯上和秘密抓捕的。當時,他曾要求將犯人關押在金口路3號軍統(tǒng)監(jiān)獄,可保密局不同意,非要秘密審訊和單獨看押,選了這么一個破地方,還讓警察局專門安排看守隊看守??匆馑迹院笠堰@里當做專門秘密關押山大鬧事學生的地方了。
對這件事,費超也的確是沒有重視起來。因為軍統(tǒng)那邊只是講,是個同情鬧事學生的教授。所以,他只是派了十個老弱病殘的巡警組成這個臨時的看守隊。
他心里很清楚,山大的那幫學生是沒這個本事的,顯然,地下黨的可能性最大。其實,他不愿意相信那個犯人真是個地下黨。因為如此一來,保密局的宋主任更會揪住這一點向他發(fā)難的。
費超實際上也是軍統(tǒng)出身。
戴笠死后,鄭介民、毛人鳳、唐縱進行了一番明爭暗斗,最終還是毛人鳳繼位了。軍統(tǒng)內部也分成了三派。后期,唐縱掌握了警察署,把自己原在軍統(tǒng)的親信們安插到了各大城市的警察局里。他就是其中之一。
毛人鳳也曾想把自己的親信安排一些進警界,可被唐縱給暗中“卡”住了。為此事兩個人鬧得很不愉快。
保密局島城辦事處的宋主任,是戴笠去年來青島聯(lián)系美國第七艦隊司令柯克之前任命的,因為他的英文好。這也足見他與戴笠的關系非同尋常。
由于派系之因,也導致了費超與宋主任之間相互提防、相互排斥的微妙心態(tài)。
后來得知毛人鳳并不喜歡宋主任。費超推算宋主任干不了多久了,毛人鳳早晚要用自己的親信替換掉他。所以,平時對保密局的吆五喝六,他根本就不理。當然,那個陰不拉嘰的宋主任別看面上很平靜,心里卻是氣得要命。
島城的大街小巷和居民院里,警察、便衣、特務們打著手電筒到處砸門。
“開門!快開門!查戶口!”
……
“快點!再啰唆就踹門啦!”
……
人們紛紛從睡夢中驚醒。
三
島城具有顯著的海洋性氣候特征:空氣濕潤,霧天頻繁。
這又是一個霧蒙蒙的清晨,海霧籠罩著小港碼頭附近的街道。這里俗稱后海沿,夾在兩條大路中間的潮陽路上,是一片二層樓的院落。院落里密密麻麻居住著附近工廠、大車行和碼頭里的工人們。每家屋子幾乎都是小小的一間。在與小港路連接的地帶搭蓋著大大小小的儲運倉庫。在這片倉庫群里,有一個被廢棄的、堆放雜物的破舊倉庫。
從破爛不堪的大門走進倉庫,迎面是一條黑咕隆咚的狹小通道,兩邊堆放著朽爛的長原木和一些破漁筐、漁網,泛著一般霉腥味,地面上潮濕得幾乎要涌出水來。
一個頭戴鴨舌帽穿著黑粗布短衫、看上去不到20歲的小伙子走進了這間倉庫。他對這里是再熟悉不過了,雖然摸著黑,可在狹窄的通道里他卻行走自如。
他走到通道的中間時,往左一拐,是塊相對寬敞些的小空地,這里已用許多麻袋片縫連在一起,搭成了一個嚴密的小帳篷。
他先學了兩聲蛐蛐叫。一只大手從帳篷口伸出來擺了擺。小伙子快速走進帳篷。
帳篷里有張用幾塊厚木條板搭起的小床,床上躺著一個遍體鱗傷的中年人。他的頭上纏著紗布,前額處滲著血漬,衣裳敞開著,胸前露出一道道傷口。
帳篷的頂端懸掛著一個電量已經不足的手電筒,在昏暗的光線下,一個老碼頭工人模樣的人正在給他換藥。
帳篷口的小板凳上坐著一個滿臉胡子茬的魁梧大漢,他一把拽住走進來的小伙子,急切地問:“小鷂子,外面怎么樣了?”
小鷂子喘了幾口氣,搖著頭說:“到處都是特務和警察,碼頭沿岸也被憲兵封鎖了,所有的船都要被搜查,還不讓出海。”
“唉!晚了一步呀。韓書記,你說現在可怎么辦呀?”魁梧大漢對著那個老碼頭工人模樣的人問道。說著焦急地直砸拳頭。
韓書記把手里的藥水瓶和藥棉放到了木箱上,轉過身,拿起一塊發(fā)包布擦了擦手。這位韓書記是島城碼頭地下黨支部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