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受了三成的命令,正家率領兩名副使,從丸墓山朝離此地最近的佐間口城門馳去。
“打出軍使的標記!”
一面行進在狹窄的道路上,正家一面騎在馬上命令道。一名副使拔出刀,掄在頭頂上反復回旋著。
“什么呀這是?”
設置在佐間口城門上面的垛樓上,一名兵士皺起眉頭,因為他只知道頭戴竹編斗笠是表示使者的標記,而從沒看見過如此的做法。不過兵士當中也有懂得道道的,立刻朝垛樓下面叫道:“關白的使者來了!”
在垛樓下待機行事的傳信兵問道:“幾騎?”
“三騎?!?/p>
傳信兵旋即策馬朝主城堡疾馳而去。
佐間口還有一位名叫別府尾張的成田家老臣等候在此,當下他命令兵士打開城門,客客氣氣地將正家迎進城。
“末將叫別府尾張,是這里的守將。”
“我不認識你!”正家這就開始了對弱者的侮辱。
別府原是成田家的親戚,后來從成田家分家出來,成為家臣。然而,即使正家知道這些事情,他的態(tài)度也不會有所改變。
“在前面帶路!”
正家端坐在馬上,看也不看別府一眼,命令道。
“你……!”
這把年紀了還要遭受如此侮辱,別府將牙咬得“咯吱咯吱”響,但隨即想到如果自己發(fā)怒,不知道將會給家里的下人們帶來什么樣的遭遇。
“是!”
別府像個馬夫一樣,牽過了正家坐下馬的韁繩。
長親、丹波、和泉、韌負等重臣都已經跨過主城堡通往后庭的木橋,站在泰季的病房前。
甲斐公主領著接到傳信兵報告的侍女也到了房前。
“‘猢猻郎’的使者已經入城了!”
“真快呀?!焙腿热说哪樁寂ね崃?。
不用說,丹波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事情。
“替我傳令下去,讓使者先在議事大殿里稍候?!?/p>
丹波對侍女吩咐道,隨即說了聲“對不起”,便拉開了病房的木拉門。
泰季正在睡覺。丹波聽侍女講,泰季的睡法簡直就像昏死了過去一樣,一天要睡了醒,醒了睡地折騰好幾回。
“父親!”
和重臣們一道進了屋,大家都在躊躇著要不要叫醒泰季,還是長親將這個頑固的老頭搖醒了。
泰季睜開眼睛。
“關白的兵馬殺到城下了?!钡げㄒ云届o的語調說道。
“嗯?!碧┘緹o力地點了點頭。
“代理城主,有件事情要向你報告。”丹波準備和盤托出,全部告訴泰季,但是泰季將他制止了,繼續(xù)說道:“丹波、和泉、韌負,還有其他的所有重臣,你們干得很好,囤積軍糧、挖掘溝塹、加固柵欄,所有交戰(zhàn)的準備工作都順順當當地進行著?!碧┘菊f著,用眼神掃視了一下在場的人,接下去說出來的竟是這樣一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話:“主君已經決定向關白投降了吧?”
泰季的視線停留在天花板上,幾乎是毫無表情地說的。
面孔朝向地板的丹波突然抬起頭,望著泰季的臉。
--原來他早就知道。
但想象不出會是哪一個侍女無意中泄露給他的。
在上杉家與北條家的夾縫中竭盡全力使成田家得以生存下來的泰季,不可能對此事毫無察覺。事實上,從心底最清楚應該降服于關白的人,成田一家中莫過于這個老而彌堅的武士了。
“好啊?!碧┘巨D向丹波說道,“開城吧!因為我的頑固讓大家辛苦了。與全天下的兵馬為敵,斷然沒有取勝的可能。成田家從前也是因為看到北條家勢力強大,才降服于北條家的。你等可以向關白起誓臣服,要求其保證忍城所有領民的平安?!闭f到這里,泰季閉上眼睛,然后又叮囑道:“聽清楚了嗎?”
在場的人誰都說不出話。
丹波的心底深處發(fā)出一種聲音,那是支撐著行將崩潰的成田家的最后一根支柱終于折斷的聲音。
在丹波看來,泰季是成田家進行抵抗的最后堡壘,正因為泰季義正詞嚴地力主抵抗,丹波才不得不努力去說服其他家臣,做好開城降敵的準備,如今泰季既然早已知道而且不反對,那么開城就不存在任何障礙了。
“實在是有愧?!?/p>
丹波也不明白為什么要向泰季道歉,但他還是這樣說了,說的同時,聲音哽咽,抑制不住地哭了起來。和泉也哭了,韌負也哭了,所有的重臣全都哭了,甲斐公主這個好勝的小姑娘更是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在場的只有一個人沒有落淚。
就是長親。
丹波無意中看了長親一眼。這一看,竟讓他對長親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失望。
--這混賬畏怯了!
丹波看到長親甚至忘記了哭泣,只是害怕得渾身在顫抖。他緊攥著雙拳,兩眼凝視著泰季,但是顯然,他的視線中根本沒有映現出這個病人。
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你個混賬還在發(fā)愣發(fā)呆哪!
丹波向泰季道一聲“失陪了”,便憤然起身離去。
丹波和一眾家臣們走過木橋,來到前殿,朝關白的使者等候著的議事大殿走去。
“誰坐上座呢?”
穿過走廊時,和泉猛然想起什么,問丹波。
代理城主正臥倒病榻,那么--
“當然是長親了!”
丹波答道。他的臉因為憤怒而歪斜了。
這個混賬。向使者傳達降服意愿這樣的差事這個混賬總該應付得了吧。--丹波想著,回頭瞥了一眼跟在身后、臉孔板得緊繃繃的長親,真想張嘴吐出這么一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