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嗎？”她有些不耐煩地說，我以為她會掐我胳膊，但她沒有碰我。她還是保持著那段距離，然后語氣堅決地開口道：“這樣的話，我們之間的不和諧就會更長久。到時候你只跟我說些微不足道的事。”她開始走，我想她是漫無目的地，低頭看著地面，踢開路上散落的樹枝或堆積的落葉。她在一截樹根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白色的東西，于是蹲下來，黑裙子在腿邊圍成了一個圈。她叫我過去，我不情愿地站到她身邊，看到是一朵磨菇。之前，我和她幾次出來采過磨菇。五月時到野蘋果園里采羊肚菌，盛夏那幾個月收集榆樹和白蠟樹上一堆堆的小雞菇，沿著斯卡格河采摘灰蕈。不過，采磨菇是一項沒有把握的任務(wù)。你得知道好磨菇和毒磨菇之間的區(qū)別。事實上，有些區(qū)別是很微小的。稍微一粗心，死亡就會偷偷地躲在乳白色的磨菇帽或紫色的菌褶下面。
　　
　　“你知道這是什么嗎？”她問，摘下帽子讓黑頭發(fā)飄下來。
　　
　　“一朵草地磨菇?！蔽一卮?，盡可能顯得不感興趣。
　　
　　“你確定？”對這個，我點點頭，再次把雙臂拱在胸前。
　　
　　我短促、不耐煩地哼了一聲。草地磨菇可以生吃，有一股強烈的麝香味，果肉密實。一打左右的草地磨菇可以與干肉肉湯同煮，做成便攜湯，肉若不經(jīng)過燉是不會軟化的。這朵白色的磨菇帽直徑約三英寸，干而光滑，莖很短。
　　
　　“是的，”我說，“一朵草地磨菇。”
　　
　　“那么，吃吧?！蔽覌屨f，示意我去摘它。
　　
　　我蹲下身將它從淺根上摘下時，口水就流出來了，我把它往嘴里送，心想，真是個差勁的彌補手段。這時，她的手像鐵鉗子似的夾住了我的手腕，我的手離舌頭還有幾英寸遠。她靠近我，我第一次看到她淡褐色的眼睛里有一樣多的藍色和黃色。
　　
　　“莎拉，看帽子下面。”她邊說邊把我的手腕轉(zhuǎn)過來，讓我看到磨菇下邊。菌褶是白色的，帽子下面的莖上有一圈像裙子似的白邊?！斑@叫毀滅天使。如果你吃了它，你肯定會死。不是今天，可能也不是明天。但經(jīng)過四天的上吐下瀉之后，你肚子里、屁股里的水分都被抽干了，那時你寧愿死掉?！?br>　　
　　她放開我，我趕緊把它甩掉，像甩掉添了油的火把，然后用圍裙擦了擦手。
　　
　　“特征是多種多樣的，而且很細微。你要看仔細，不只要看事物的表面，還要看它的下面，那里經(jīng)常是藏毒的地方。草地磨菇一開始有粉紅色的菌褶，等到成熟時變成棕色。如果你不知道這知識，你會把暗色的菌褶看作是毒，而把這淺色的看作是好的。羊肚菌顏色暗，且總是坑坑洼洼不光滑，相反，假的羊肚菌是暗色但是光滑的。那些長著疤、有坑洼的東西可能是可以吃，能活命的，而那些皮膚光滑、長得漂亮的可能會帶來毀滅和死亡。人，也是一樣，不經(jīng)常是外表看上去的那樣，甚至那些你愛的人也是如此。你得靠近了看，莎拉?！?br>　　
　　溫暖的陽光，溫柔的涼風(fēng)和掠過我頭頂?shù)奶禊Z絨一般的飛蛾，都像是與我媽在爭辯。我的手腕被她捏得很疼，我希望她接下來會讓我倆回家。但她并沒有停止講演。
　　
　　“你愛你的表姐和我的姐姐，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但你也很愛你的姨夫，而他是不值得你這么愛的。他就是那種表面看很光滑，和朋友也處得好，但內(nèi)地里卻很惡毒的人。如果他能做到，他會用脫靴子的時間把你從你自己的房子里趕走，他去哪里，他的家人就跟到哪里。他以前這么做過，很久以前，那時他從你爸和我手里騙走了理應(yīng)屬于我們的田地。你姨夫到處亂說，現(xiàn)在還想方設(shè)法不讓我們在安多佛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