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的耳邊仿佛響起了鑼鼓聲。
“這是詭辯。如果真是確定無疑的方法,必須通過所有人的眼睛來確認。你能讓所有人的眼睛確認你的方法嗎?”
“可以?!?/p>
弘道的眼神搖曳不定。與此同時,孩子們紛紛發(fā)出了如同呻吟般的嘆息聲。
“如果您能在考紙旁邊貼上如我所愿的紙張,并且給我盛滿數(shù)十個硯臺的墨水,我就會畫出端正的線?!?/p>
過了很久,弘道終于點了點頭。
“好吧。這里沒有那么多的紙張和墨水,我也無法否定你的說法。”
爭論猶如劈柴般干脆利落地結(jié)束了。孩子們昏昏沉沉,甚至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老師和學生的爭論究竟是什么意思。
教授室門外秋色正濃。院子里的石榴樹上裂開了紅彤彤的石榴。弘道正在逐一翻看六十張臨摹畫。越往后水平越差,幾乎都是半成品。
“天啊……這樣的水平竟然也想當畫員……畫員的基本功就是摹寫眼睛看見的東西,如果連眼前的東西都畫不好,那又怎么能畫好看不見的東西呢……”
此刻咂舌感嘆的人正是首席教授張兆漢。他的四方冠下面,銀白的頭發(fā)閃閃發(fā)光。直到發(fā)現(xiàn)了署名為“姜孝元”的畫作,他才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算術(shù)的生動感和運筆的靈動性都超出了臨摹的水平,透出了自己特有的風格。
“才華過人。不過……您比較一下這兩幅畫?!?/p>
弘道又拿出另一幅畫,放在旁邊。張教授干咳一聲,輪流打量著兩幅畫。
“右邊這幅畫糟糕透頂,誰畫的?”
“姜孝元。”
老人悶悶不樂地搖了搖頭。
“我早就知道你喜歡說些無聊的笑話,沒想到你又要說謊了?同一個孩子畫同一幅畫,怎么會出現(xiàn)如此截然不同的結(jié)果呢?”
“因為第二幅畫臨摹的是倒置的畫作。”
“臨摹倒置的畫作?生徒廳還有這樣的學習方法嗎?”
這個毛手毛腳的年輕人總是隨心所欲,自己想怎么教就怎么教。老人對此始終看不慣。
“這樣做是為了查出春畫的作者?!?/p>
“倒過來作畫就能找到犯人嗎?犯人舉手投降了嗎?”
“不是的,我可以判斷出作者的思路和作畫技法。春畫作者無視圖畫署的規(guī)則和模式,那么他必定具有自由的性情,而且繪畫技巧相當出色,幾乎讓人不敢相信出自生徒之手?!?/p>
老人不由得怦然心跳。如此優(yōu)秀的生徒,應(yīng)該只有自己最愛惜的姜孝元。難道這個孩子已經(jīng)對精妙的圖畫署模式了然于胸了嗎?
“您不用擔心,不是姜孝元?!?/p>
弘道似乎看透了老人的心思,連忙補充道。
“你怎么知道?”
“姜孝元擅長臨摹正放的畫作,甚至比原作更為精妙和出色。但是,臨摹倒置畫作的時候卻很差,簡直有辱圖畫署生徒的名聲?!?/p>
“那當然了。誰能臨好倒置的畫作???”
“如果只是畫出自己眼鏡所見的東西,那么正放或倒放均無所謂。但是,孩子們在臨摹之前,頭腦中已經(jīng)對原作有了自己的見解。雖然眼睛盯著原作,其實他們畫出來的只是投射在自己腦海里的山?!?/p>
“即使倒置畫作,那不也還是原來的畫嗎?”
“雖然是相同的畫作,但是,倒置的山是從來沒見過的陌生風景。腦子里關(guān)于山的形象就變得毫無意義,只能完全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什么畫什么?!?/p>
“難道你真能通過這種方式找出犯人嗎?”
“關(guān)鍵不是看誰畫得好或不好,而在于兩幅畫之間的差別。如果兩幅畫之間差別不多,那就意味著眼睛看見什么畫什么,當然是擺脫了繪畫觀念的典型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