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那場短暫的局部戰(zhàn)爭，留在外科醫(yī)生劉玉林記憶里的，只剩下一些特別獨特的細節(jié)和畫面了。一個拿了二十一年手術刀的醫(yī)生，任何恐怖的血腥場面，都不會成為他的特殊記憶了。那個清冷的黎明，戰(zhàn)爭還沒打響，幾個戰(zhàn)士就把一個血人抬進了師前線醫(yī)院。一個干部模樣的人，用既像央求又像命令的口吻說：“你要把他救過來，你必須把他救過來，我們團長要知道他要說些什么。我們團的偵察分隊，昨天中午突然失蹤了。二十個偵察兵突然失蹤了，我們必須知道出了什么事。你看什么看，馬上就要總攻了。你要讓他說話，聽懂了嗎?”劉玉林摸摸戰(zhàn)士的脈搏，說道：“他已經(jīng)死了。”干部突然掏出了手槍，逼著劉玉林道：“胡說!他眼睛睜這么大，還有亮光，你怎么說他死了。我要聽他說話!耽誤了大事，老子斃了你?！眲⒂窳忠膊徽f話，伸手朝戰(zhàn)士的眼拂去，看那眼睛依然睜著，取了聽診器聽聽戰(zhàn)士的心臟，生氣地說：“你槍斃我十次，他也活不過來了。這叫死不瞑目!”剛剛還兇神惡煞的大漢，突然間變成一個淚人兒，抓住戰(zhàn)士的血衣?lián)u著，“大頭，大頭，你們史連長呢，你們楊排長呢?你們?yōu)槭裁床辉俸蛨F部聯(lián)系?你是不是要帶什么信兒?大頭，戰(zhàn)斗馬上就打響了……”劉玉林冷冷地打斷道：“你應該去參加戰(zhàn)斗了。你看他的膝蓋，至少在重傷后爬了一公里，這已經(jīng)是奇跡了?！?br>
正說著，轟隆隆的炮聲響了。這時候，劉玉林看到了真正的奇跡，他看見血人的嘴動了動，呢喃出一個聲響。劉玉林連忙給戰(zhàn)士打了一支強心針。軍官湊近戰(zhàn)士的耳朵打雷一般吼著：“大頭，我是曹科長，你他奶奶的說話呀!偵察分隊哪里去了?你們連長呢?嗯!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新情況?你他奶奶的，總不會都當了俘虜了吧?”忍不住又搖大頭的胳膊。劉玉林又聽到了大頭微弱的脈搏，把曹科長推到一邊，說道：“他失血過多，救不過來了。想讓他說幾句話，只有一個辦法……”曹科長央求道：“醫(yī)生，他是偵察兵，從敵人防區(qū)回來，他一句話可能會減少……”劉玉林猛地從身邊一個戰(zhàn)士腰間拔出一把匕首，割開大頭胸前的血軍衣，再一用力，割出大頭的幾根肋骨，伸手用力一抓，掰斷大頭的兩根肋骨，血手伸進大頭的胸腔，把耳朵貼近大頭的嘴唇，心里按正常心律數(shù)著數(shù)，用力捏著大頭的心臟。不一會兒，他聽到了大頭微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奶頭山……一號……有永久……連長……排長……阻擊敵人……村姑……假……步，步話……機……機……機……”
曹科長看見大頭閉上了眼睛，抓住劉玉林的衣服，“他，他他，他說了什么……”劉玉林感到腦子一片空白，呆呆地看著自己的血手，再看看面前開了膛的大頭，突然間干嘔了起來。他不知道斷斷續(xù)續(xù)聽到的一個戰(zhàn)士的遺言到底有什么意義，完全被一個念頭攫住了：我不該讓這樣一個堅強的戰(zhàn)士死前受這樣的痛苦，我怎么會想起青霉素、鏈霉素引起心臟驟停呢?他的心臟為什么又跳了?難道是聽到了炮聲?這樣死去太痛苦了，太痛苦了。他大叫一聲：“太痛苦了!我不該這樣做，他太痛苦了!”曹科長抬手扇了劉玉林一耳光，揪住劉玉林的衣領罵道：“奶奶的，像個老娘們兒!我問你，他說了什么話!”劉玉林用衣袖擦擦嘴角的血，木然道：“奶頭山，一號，有永久，連長，排長，阻擊敵人，村姑，假，步，步話，機，機，機。沒有了?！辈芸崎L重復兩遍，兩眼突然放出喜悅的光芒，伸手打了劉玉林一拳，“醫(yī)生，戰(zhàn)后我們一團為你請功，用這法子讓我的一個死不瞑目的戰(zhàn)士說話了，讓死人說話了，絕。奶奶的史天雄，我想你也不可能全軍覆沒。醫(yī)生同志，大頭說出的情報很重要。我的偵察分隊在一號地區(qū)奶頭山，發(fā)現(xiàn)敵人修有永久性工事。小分隊的步話機壞了，就派大頭……可能還有別的人回來報信。史天雄和楊世光留在奶頭山一帶準備阻擊敵人?！闭f著，朝大頭血淋淋的遺體鞠個躬，“大頭，小機靈鬼兒，打完狗日的，我再來看你。你們史連長沒選擇回來，肯定是情況非常嚴重。他們……他們肯定是打算光榮了……十幾個人馬上要腹背受敵，肯定光榮了……炮擊一停，咱們就過去了。我給你們請功。我不陪你了。咱們走。”擦一把鼻涕眼淚，帶著幾個戰(zhàn)士沖出帳篷。
劉玉林吩咐兩個護士把大頭的尸體用福爾馬林藥水泡上，馬上要求帶一個小分隊，跟隨主攻一團向一號地區(qū)挺進。他不愿意看到因為延誤，讓大頭的戰(zhàn)友全體陣亡的事情發(fā)生。他要向大頭的戰(zhàn)友講述剛剛發(fā)生在大頭身上的生命奇觀。
中午十二點左右，劉玉林的小分隊跟隨攻擊部隊，推進到奶頭山北面谷地。剛把帳篷架好，打出紅十字旗，劉玉林就聽到了曹科長洪鐘一樣的聲音：“醫(yī)生，好樣的，這幾個都是我偵察分隊的人。這次他們立了大功，至少讓大部隊少陣亡一個加強營?！眲⒂窳职€看了六個單架上的人，沒有說話。曹科長急哭了，“都光榮了?還有四個腦袋炸爛的……你一定要救活他們。大夫，醫(yī)生，你再好好看看，至少要救活一個呀……要是都……”劉玉林朝史天雄一指，吩咐護士道：“給他輸血。那五個都犧牲了?！闭f著，跟著單架進了帳篷。曹科長忙跑幾步，拉住劉玉林問：“醫(yī)生，他就是史連長……臉像黃表紙……到底有沒有救?”劉玉林道：“他就是斷了腿，身上的血是別人的。失血過多，暈過去了。十分鐘他就會醒過來?！?br>
正說著，轟隆隆的炮聲響了。這時候，劉玉林看到了真正的奇跡，他看見血人的嘴動了動，呢喃出一個聲響。劉玉林連忙給戰(zhàn)士打了一支強心針。軍官湊近戰(zhàn)士的耳朵打雷一般吼著：“大頭，我是曹科長，你他奶奶的說話呀!偵察分隊哪里去了?你們連長呢?嗯!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新情況?你他奶奶的，總不會都當了俘虜了吧?”忍不住又搖大頭的胳膊。劉玉林又聽到了大頭微弱的脈搏，把曹科長推到一邊，說道：“他失血過多，救不過來了。想讓他說幾句話，只有一個辦法……”曹科長央求道：“醫(yī)生，他是偵察兵，從敵人防區(qū)回來，他一句話可能會減少……”劉玉林猛地從身邊一個戰(zhàn)士腰間拔出一把匕首，割開大頭胸前的血軍衣，再一用力，割出大頭的幾根肋骨，伸手用力一抓，掰斷大頭的兩根肋骨，血手伸進大頭的胸腔，把耳朵貼近大頭的嘴唇，心里按正常心律數(shù)著數(shù)，用力捏著大頭的心臟。不一會兒，他聽到了大頭微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奶頭山……一號……有永久……連長……排長……阻擊敵人……村姑……假……步，步話……機……機……機……”
曹科長看見大頭閉上了眼睛，抓住劉玉林的衣服，“他，他他，他說了什么……”劉玉林感到腦子一片空白，呆呆地看著自己的血手，再看看面前開了膛的大頭，突然間干嘔了起來。他不知道斷斷續(xù)續(xù)聽到的一個戰(zhàn)士的遺言到底有什么意義，完全被一個念頭攫住了：我不該讓這樣一個堅強的戰(zhàn)士死前受這樣的痛苦，我怎么會想起青霉素、鏈霉素引起心臟驟停呢?他的心臟為什么又跳了?難道是聽到了炮聲?這樣死去太痛苦了，太痛苦了。他大叫一聲：“太痛苦了!我不該這樣做，他太痛苦了!”曹科長抬手扇了劉玉林一耳光，揪住劉玉林的衣領罵道：“奶奶的，像個老娘們兒!我問你，他說了什么話!”劉玉林用衣袖擦擦嘴角的血，木然道：“奶頭山，一號，有永久，連長，排長，阻擊敵人，村姑，假，步，步話，機，機，機。沒有了?！辈芸崎L重復兩遍，兩眼突然放出喜悅的光芒，伸手打了劉玉林一拳，“醫(yī)生，戰(zhàn)后我們一團為你請功，用這法子讓我的一個死不瞑目的戰(zhàn)士說話了，讓死人說話了，絕。奶奶的史天雄，我想你也不可能全軍覆沒。醫(yī)生同志，大頭說出的情報很重要。我的偵察分隊在一號地區(qū)奶頭山，發(fā)現(xiàn)敵人修有永久性工事。小分隊的步話機壞了，就派大頭……可能還有別的人回來報信。史天雄和楊世光留在奶頭山一帶準備阻擊敵人?！闭f著，朝大頭血淋淋的遺體鞠個躬，“大頭，小機靈鬼兒，打完狗日的，我再來看你。你們史連長沒選擇回來，肯定是情況非常嚴重。他們……他們肯定是打算光榮了……十幾個人馬上要腹背受敵，肯定光榮了……炮擊一停，咱們就過去了。我給你們請功。我不陪你了。咱們走。”擦一把鼻涕眼淚，帶著幾個戰(zhàn)士沖出帳篷。
劉玉林吩咐兩個護士把大頭的尸體用福爾馬林藥水泡上，馬上要求帶一個小分隊，跟隨主攻一團向一號地區(qū)挺進。他不愿意看到因為延誤，讓大頭的戰(zhàn)友全體陣亡的事情發(fā)生。他要向大頭的戰(zhàn)友講述剛剛發(fā)生在大頭身上的生命奇觀。
中午十二點左右，劉玉林的小分隊跟隨攻擊部隊，推進到奶頭山北面谷地。剛把帳篷架好，打出紅十字旗，劉玉林就聽到了曹科長洪鐘一樣的聲音：“醫(yī)生，好樣的，這幾個都是我偵察分隊的人。這次他們立了大功，至少讓大部隊少陣亡一個加強營?！眲⒂窳职€看了六個單架上的人，沒有說話。曹科長急哭了，“都光榮了?還有四個腦袋炸爛的……你一定要救活他們。大夫，醫(yī)生，你再好好看看，至少要救活一個呀……要是都……”劉玉林朝史天雄一指，吩咐護士道：“給他輸血。那五個都犧牲了?！闭f著，跟著單架進了帳篷。曹科長忙跑幾步，拉住劉玉林問：“醫(yī)生，他就是史連長……臉像黃表紙……到底有沒有救?”劉玉林道：“他就是斷了腿，身上的血是別人的。失血過多，暈過去了。十分鐘他就會醒過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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