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三十萬我付給你，但我關(guān)心的是你們廠的一千萬什么時候能進來？"

"我已經(jīng)對他們兩個說好了，明天就可以進。我想你們是國家的大公司，收了預(yù)付款也不可能賴帳，對嗎？"

牟尼這時已經(jīng)在思考如何盡快從銀行里提出這三十萬。

表哥又說："表弟，我四十多歲的人了，混到今天這樣已經(jīng)很不容易，這事一要穩(wěn)妥，二要保密，可馬虎不得。"說到這兒，表哥緊張得哭起來，說："我還是頭一次這樣拿回扣，拿這么多。你表嫂和表侄都還不知道，別讓他們太清楚這事，把他們嚇著。另外，你表嫂這人你還不太了解，她什么都好，就是太小氣，我也得給你姨想法存些私房錢。"

牟尼聽他這么說，心中竟也有些熱乎乎的，說："表哥，你放心吧，等定金一進帳，我再想法為你個人提點。"

這時，日瓦格可憎的面目又在他面前閃現(xiàn)了一下。他想，等一千萬來了還要再與他打交道，還不知道是否能從他那兒搞來鋼材，就又感到愧對表哥的一片誠心。但他又想：還是先把錢拿上，日后再彌補吧。于是他說："我今天就上銀行提現(xiàn)金。"

表哥說："我們這次是自帶信匯，但明天只能給你五百萬。另外五百萬得等我回去，立即付過來。"

牟尼離開表哥之后，稍稍輕松就又感到了壓力。要知道這可是三十萬現(xiàn)金，沒有特殊關(guān)系，任何人也不會給你。他立即去找了歐陽京，但他們信貸一部的人說："主任去新加坡考察，得過一個星期才能回來。"

牟尼的頭一下就暈了，他昨晚沒睡好，現(xiàn)在感到特別累。但又一想，如果今天自己失信，那一千萬很可能就徹底喪失。但是歐陽京不在，就意味著今天之內(nèi)不可能有希望。

牟尼悻悻走在長安街上，望著遙遠的天安門心情壓抑。看著一輛輛豪華的轎車從身邊駛過，忽然，前邊迎面而來的一輛卡迪拉克提醒了他，為什么不去找叢小波？

沒想到找叢小波借錢出奇得順利，牟尼有些放松了，甚至有些得意。他想起李苗覺著她真是可憐，在這樣一個男權(quán)社會中，她們真是太容易被忽略、被傷害了。男人們?yōu)榱嘶蠲焐陀羞@么多交易，讓他們怎么辦？下午，當(dāng)牟尼提著一大箱三十萬現(xiàn)金坐在出租車?yán)飼r，盡管心里很緊張，但仍在想著叢小波這個人。他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挺不錯的人，唯一的缺點，僅僅是對于女人太不尊重。

當(dāng)牟尼把三十萬的箱子放到表哥面前時，他發(fā)現(xiàn)表哥的眼睛再次濕潤了，緊緊握著牟尼的手說："這輩子你都是我的恩人。"

這話驀地引起了牟尼的警覺，本是互利的事，他為什么這么小家子氣?牟尼心里不禁掠過一絲陰影。

表哥感到了牟尼的不安，就對牟尼說："咱們現(xiàn)在就去銀行，一起把自帶信匯入你的賬。"

牟尼與他上了一輛出租，心想：別這個出租司機就是表哥的人，他們把我打昏，然后一起消失?？謶忠u來，他默默在口袋里尋著一把小刀，是那種串在鑰匙上的水果刀，他緊緊捏著，一直等車到了銀行門口，進了大廳，站在柜臺前，身后又有著兩個保安時，才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可笑。

牟尼親手把五百萬的匯票交給那個小姐并看著她辦完一切手續(xù)再次開始對他微笑之后，才長長地喘口氣，意識到自己幾乎要癱軟了。

表哥與他長時間地握手，并說："我今天下午就回去，催另外的五百萬。估計也就是幾天，你可千萬把鋼材的事抓緊，不要讓我們廠失望。"

分手后，牟尼不想馬上回公司，他坐在街沿上躊躇滿志，看著所有走過的人，他打心里憐憫他們。唉，人與人的命運如此不同，富人和窮人有時僅僅由于遇上一個機會時你是否敢于把握它。

他慢慢走在東單朝向東四的大街上，看見一個公用電話，就先給李苗報了個喜，讓她等著自己。牟尼意識到有了這種好事，他總是首先愿意告訴李苗，這是否說明他們真情相愛？然后，他忽然感到應(yīng)該給表哥他們廠打個電話，找表嫂說幾句。但是一問，才知道她早已調(diào)走。牟尼緊張，立即又問："那你們李忠誠副廠長呢？"對方說："出差了。"就放下電話。

牟尼先是一身冷汗，心想如果表哥也調(diào)走，或者說他已經(jīng)不是副廠長，那不就全完了？這個電話總算落實了表哥仍是李忠誠副廠長。牟尼心里徹底踏實了。

李苗聽說牟尼把三十萬沒有跟她商量就付出去了，臉上就一下變得蒼白，但是當(dāng)她得知有五百萬的匯票兩個小時前就已辦完了手續(xù)，就又高興起來。她吻著牟尼說："我知道你是一個天才，但以后這種事還是要與我商量，兩個人的頭腦畢竟要全面一些，對嗎？"

牟尼心中特別高興，連連點頭，在那一刻他感到是愛李苗的，而且非常愛。他甚至也想對她說叢小波幾句好話，但立即否決了這個念頭。他只是自己在心里想：人們?yōu)榱私疱X真是可以不記仇。但這反過來是否又說明了他對于像李苗這種女人壓根就沒有什么真情呢？

牟尼在這種雜亂的思考中，沉沉睡去。

又是一個美好的星期天結(jié)束了。他倆拎著大包小包剛回到房間，就聽電話鈴響，服務(wù)員說有一個叫歐陽京的已經(jīng)打了幾次電話來，說有急事。牟尼心情緊張起來。

他看看李苗，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急忙開門，抓起電話，是歐陽京的聲音："牟總嗎？出事了，從洛城來的那張匯票，無論是賬號還是財務(wù)章都是假的。本來今兒是星期天，不想打擾，但我怕你那兒會有別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