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停了一下,她大妗提醒道:“阿貞觀不是有伯父在嘉義嗎?”
“是伊出生那年搬去的,這么大了,連面都沒見過……”
……
聽著,聽著,貞觀早已橫身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小時(shí)候,她跟著大人去戲園看戲,說跟去看戲,不如說跟去睡覺,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樣愛睡,每次戲完散場(chǎng),都是被抱著出來的。
母親或者姨、妗,輪流抱她,夜晚十一、二點(diǎn)的風(fēng),迎面吹來,叫人要醒不醒的……
大人們給她拉起頭兜,一面用手撫醒她的臉,怕小孩的魂留在戲園里,不認(rèn)得路回家……
貞觀這次被叫醒,已是吃晚飯時(shí)刻;牌局不知幾時(shí)散的,她母親大概回家煮飯了;左右鄰居都羨慕伊嫁得近,娘家、婆家只是幾步路。
眼見飯廳內(nèi)燈火光明,貞觀忙洗了臉走來。在外公家吃飯,是男女分桌,大小別椅的,菜其實(shí)一樣,如此守著不變,只為了幾代下來一直是這般規(guī)矩。
更小的時(shí)候,她記得銀蟾跑到銀定他們那桌,被三妗強(qiáng)著叫回來……
貞觀是以后才聽自己母親說是:“女兒家,站是站,坐是坐,坐定了,哪里就是哪里,吃飯不行換坐位,吃兩處飯以后要嫁兩家!”
她在廳門口遇著銀月,問聲道:“還沒開始嗎?你要去哪里?”
銀月拉住她道:“捉迷藏還未散呢!大哥哥去找半天也沒下落……誰還吃得下?”
貞觀聽說,亦拉了銀月道:“走!我們也去找——”
話未了,只見銀杏,銀蟾幾個(gè)一路哭進(jìn)來;那銀蟾尤其是相罵不落敗,挨打不流淚的番邦女,如今這樣形狀,眾人哪能不驚?
“什么事???”
“什么事?”
連連問了十聲,竟是無有響應(yīng);貞觀二人悄聲跟進(jìn)廳內(nèi),見大人問不出什么,只得走至銀蟾面前,拉她衣服道:“阿蟾,你怎樣?”
“哇——”
這番婆不問也罷,一問竟大哭出聲……
貞觀三舅只得轉(zhuǎn)向呆立一旁的銀定問道:“到底怎樣了?銀山不是去找你們回來?他自己人呢?”
銀定嚅嚅道是:“……大哥哥叫我們先回來,他和二哥哥、三哥哥還要再找——”
眾人眼睛一轉(zhuǎn),才發(fā)覺銀祥不見了。
“銀祥人呢?”
這一問,男的又變得像木雞,女孩子卻又狠哭起;貞觀四妗顧不得手上端的湯,一手抓了銀蟾問道:“怎樣的情形,你與四嬸說清楚!”
番婆揩一下淚水,眼睛一閃,淚珠又滴下頰來:“……大家在﹃掩咯雞﹄,阿祥不知躲到哪里去……”
“有無四處找過?”
“都找了——找不到,我們不敢回來,可是大哥哥——”
不等伊說完,眾人都準(zhǔn)備出發(fā)去找,卻見棺材店的木造師傅大步跨進(jìn)來,慌慌恐恐,找著貞觀外公道:“同文伯,這是怎么說起——你家那個(gè)小孫子,唉,怎會(huì)趁我們歇困不注意,自己爬入造好的棺木內(nèi)去躲……”
四五個(gè)聲音齊問道:“囝仔現(xiàn)在呢?”
“剛才是有人來店里看貨,我們才發(fā)覺的……因?yàn)閻炋?,已?jīng)沒氣息——我們頭家連鞋都不顧穿,赤腳抱著去回春診所了……頭家娘叫我過來報(bào)一聲……你們趕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