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杰克準備讓比利接替我的工作。他們也許會讓你去搞婦女那一攤,奎爾,再雇一個新人去報道船訊和車禍,我相信你也干不了幾天了?!彼氖稚爝M襯衫里抓撓著??鼱栿@訝地發(fā)現(xiàn)一股狂熱隨著11月的風暴席卷了港灣,仿佛風浪釋放出的魔力附到了沿海居民的身上。到處是鋸聲銼聲,織針的咔嗒聲,浸在白蘭地里的圓形大布丁,衣夾做的玩偶的臉蛋,用舊襪頭填做的小貓。小兔講著學校的慶祝演出。她要和瑪?shù)僖黄鸨硌莨?jié)目??鼱枩蕚浜糜仓^皮聽一個小時圣誕詩朗誦。不喜歡圣誕節(jié)。記得有一次他哥哥得到了一整套“火柴盒”牌玩具汽車,那些花花綠綠,小巧精致的微型汽車。他一定也得到了一樣玩具,可是印象里只有那些扁扁的軟包裝,是他媽媽買的睡衣或棕藍相間的針織內衣?!澳汩L得太快了?!彼г沟?,目光轉回到個頭適中的哥哥身上,他正在把那輛意大利賽車跟紅色的雙層公共汽車相撞。他至今都無法忘懷,特別討厭廣播里那些大張旗鼓的聲音,不停地宣報還剩幾天購物時間,勸聽眾拼命借債。但他喜歡樅樹的氣味,而且必須去參加學校的慶祝演出。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種慶祝演出。禮堂里擠得滿滿的。都是最好的打扮。老人們身穿散發(fā)著樟腦味的黑上衣,袖子勒著他們的腋窩。婦女們穿著駝色、朱砂色、紅辣椒色、青銅色、柿子色、蔓長春花色、棕紅色的絲綢或精羊毛服裝。進口的意大利輕便舞鞋。頭發(fā)做了卷,用發(fā)膠噴成了凝固的云??诩t。胭脂的紅暈。男人們下巴刮得光光。包裝紙似的領帶,穿著粉紅糖果色和奶油色童裝的孩子們。陣陣香水味兒,一片嗡嗡細語,像蜜蜂在紅色田野上空飛舞。奎爾抱著陽光,人群中看不到韋葦。丹尼斯一個人坐在第三排中,奎爾和陽光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比蒂也許在廚房幫忙,奎爾想。認出了坐在他前頭的是“壞天氣”酒吧的老招待,碼頭上來的兩個老頭兒。黃褐色的頭發(fā)蘸水梳過了,臉也由于喝酒和在人群中感到興奮而膨脹起來。一排等待外地工作消息的單身漁民。不老實的男孩子們。一卡車一卡車的大家庭和遠方親戚擠坐到折疊椅中。陽光站在椅子上,朝她不認識的人們揮手作樂。他找不到韋葦和海利。只聞到一股香粉的氣味。她說他們會來的,他不斷地望著。
女校長穿著她的棕色套裝走上舞臺。聚光燈搖曳著在她腳上掃過。低年級唱詩班的合唱開始了。尖亮、純凈的童音涌滿了禮堂。不是他想的那樣。不錯,孩子們咬著舌頭背誦幽默或宗教的詩歌,博得雷鳴般的掌聲。但不只是學校的孩子,從城里和邊遠小海灣來的人們也上了臺。貝尼·弗吉,就是那個帶頭向可憐的納特比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叫“可憐的納特比姆”了)的小船發(fā)起進攻的黑發(fā)狂人,用圓潤的男高音唱了一首《月兒多明亮》,以兩拍響指和踢踏步結束。“我小的時候他們夜里過來在外面唱歌,”丹尼斯小聲說?!袄纤古粱じゼ?,貝尼的爺爺,是有名的金嗓子。在木乃伊灘附近的海上失蹤了?!薄班耍⊥?”陽光尖叫起來?!班?,瑪?shù)?”一陣哄笑。“安靜點,”奎爾低聲說。這孩子像盤起的金屬絲。小兔和瑪?shù)俅┲皇降臒o袖套領罩衫。比蒂讓她們自己坐在縫紉機前縫上了新衣的長邊縫??鼱柨吹贸鲂⊥玫南ドw在顫抖,手緊緊攥著。她們開始唱一支奎爾曾經(jīng)隔著房門聽到過的歌,一支縈繞不去的外語小調,他猜想是非洲話。她們怎么學會的?奎爾和丹尼斯擦著眼睛,難為情地哼著鼻子?!巴Σ诲e?!笨鼱査粏〉卣f?!芭?,當然?!钡つ崴褂脧姳I頭子的嗓音說??鼱栂肫鹆思{特比姆的磁帶。孩子們會不會從那盤磁帶上學會了一首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異教歌曲?他希望如此。一個約莫七十歲的女人微笑著走上臺來,發(fā)亮的頭發(fā)用發(fā)網(wǎng)包著,像頂在額上的一卷白銀。微笑堆起的面頰像谷地上的兩座小山。鏡片后一雙眼睛顧盼有神。一個小孩跑出來在她身后的地上放了一只足球?!芭?,這個好看,”丹尼斯碰了碰奎爾說。“索菲爾姑媽學雞。”她靜靜地站了幾秒鐘,長長的老胳膊裹在緊身運動衫里,花呢裙子齊到膝蓋。黃色的長筒襪,腳上穿著紅色便鞋。突然一只腳刮了刮地板,手臂變成了翅膀,一陣低哼和咯咯的叫聲,索菲爾姑媽變成了一只氣急敗壞的護蛋的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