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媽對奎爾喊道:“喂!午飯籃子忘記帶了。還在手套廠附近。你去取吧,我來照看孩子們?!?
“和我一起去吧?!笨鼱枌f葦說。態(tài)度懇切。她扭過頭去望著海利。
“他們在玩呢。走吧。我們沿海邊走。走在石頭上比穿過矮灌木叢快一些。二十分鐘就回來?!?/p>
“好吧?!?/p>
她邁著兩條長腿向前走,奎爾磕磕絆絆地跟在后面,小跑著才能趕上她。大海抽搐扭動,像一塊巨大的布蓋在無數(shù)條蛇上??鼱柺掷飺u搖晃晃地提著籃子,沿著海邊向前走,一路經(jīng)過破碎的泡葉藻、多結(jié)藻、牛角藻和死人手指藻,還有翠綠的臘腸藻和珊瑚藻,一大片一大片成千上萬的掌狀紅皮藻,擠壓成一堆堆的剛毛苔蘚蟲,長長的一道道棕色的海藻衣,一條由上個星期的風(fēng)暴形成的黑糊糊的海岸帶。
韋葦爬上去,在巖石上跳躍行走,踢著一堆堆的海藻??鼱柋容^緩慢地?fù)衤范?,啤酒瓶在籃子里叮叮地響著。
“你看?!彼f。海灣入口處有一座雙塔冰山。
“它在傾斜?!?/p>
韋葦站在一塊巖石上,卷起手指,捏成空心拳頭罩在眼睛上,像是舉著一副望遠(yuǎn)鏡。龐大的冰山探下身子,仿佛要欣賞它在波濤里的倒影,它傾斜得越來越厲害,最后南塔像一桿被人握在手里寫字的筆,北塔如同一個追求者一樣在后面向它靠去。由于距離很遠(yuǎn),只見那兩個塔無聲地合并,沉入水中。濺起噴泉般的水霧。
奎爾站在巖石下面。突然,他伸出雙手抓出了她的兩個腳踝。她隔著長襪感覺到他雙手的熱量,她沒有動彈。被囚禁在巖石上。低頭看去,奎爾的臉貼著她的雙腿。她可以看見糾結(jié)的紅頭發(fā)下面的白色頭皮,緊緊握住她腳踝的手遮住了她的鞋子,只露出尖尖的鞋尖,皮革上打了孔,形成一個裝飾形的曲線,像一抹維多利亞式的小胡子。他粗粗的手腕,后面是毛衣的袖口,羊毛上掛著一塊貝殼碎片,袖子上粘著狗毛。她沒有動彈,感到仿佛有一道簾子,一只手抓住繩子拽一下就能把它拉開。奎爾嗅吸著棉襪的氣味,一種混合著鹽腥和海草味的女人氣息使他不能自已。他松開手指,雙手縮了回去。她感覺到他的撤離??鼱柹钌畹啬曋?。“下來。下來?!彼麖堥_雙臂。他的意思明確無誤。她站著一動不動,幾乎停止了呼吸。只要稍微動一動,他就會整個兒俯在她身上,撩起她的衣服,扯下她的棕色長襪,把她壓倒在石頭堆上,而海岸的昆蟲就會爬上她赤裸裸的肌膚,奎爾就會進(jìn)入她的身體,他碩大的下巴埋在她的頸子一側(cè)。事后就會有某種無言的協(xié)定,某種令人不快的同謀關(guān)系,再然后是背叛。她突然大聲說道: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嗎?我的丈夫?霍羅德·普魯斯?我來告訴你。他死在海上?,F(xiàn)在還沉在海底。我每次來到海邊總是會想——‘霍羅德就在那兒’。比利老漢跟你談過這件事,是嗎?”
她從巖石上滑下來,現(xiàn)在安全了,受到悲傷情緒的保護(hù)。奎爾站到一邊,垂著雙手對她望著。她的話滔滔不絕。
“霍羅德是‘全球勇士號’上的一名甲板水手。是他得到的第一份體面的差事。錢掙得多,工作穩(wěn)定。我們真是一帆風(fēng)順。那是世界上最大、最安全的油船。三個星期出海,三個星期休息。船沉沒的時候他正好在海上。電話來了,那是一大早,1981年1月29日。我已經(jīng)起床穿好衣服,可是又躺下了,因為我感到很不舒服。我當(dāng)時正懷著海利。電話里傳來一位女士的聲音,她說,她對我說,‘哦,普魯斯夫人。我們必須通知你,他們報告說“全球勇士號”在風(fēng)暴中沉沒,斷定船上的人全部失蹤?!陲L(fēng)暴中沉沒,她是這么說的。他們起先認(rèn)定是因為風(fēng)暴太兇猛了。
“可是就在十幾英里開外還有另外兩艘油船,它們就平安無事?!蛴⑿厶枴汀钏{(lán)12號’。它們沒有遇到任何麻煩。那樣的風(fēng)暴每年冬天都有好幾場。它并不是什么世紀(jì)風(fēng)暴,每一百年才來一次的那種。共有九十七人失蹤,一具尸體也沒有找到。他們看見其中有幾個人坐在一條正在沉沒的救生船里,一陣大浪打過去,就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