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幸運星正冉冉升起,她師從賈汗·梅可、瑪麗·德拉克洛瓦等等先輩,在她們細心的引領(lǐng)下沿著成名的道路不斷前進;她演了一系列獨具光芒的小角色,在抒情歌劇院演出時引起了路易·比海爾的注意,她在《阿依達》里為琳娜·魏沃萊做替角,隨后又被選中主演《卡門》。其他公司也注意到了她,不久我們便開始周游世界。她為福茂錄制了舒伯特,為百代錄制了威爾第和魏爾⑥魏爾(Kurt Weill),德國當代作曲家。的作品。我們?nèi)惗兀グ屠?,去柏林,去紐約?,F(xiàn)在還留在我記憶里的就是永無止境的酒店和飛機。電視里轉(zhuǎn)播了她在林肯中心的演出,我是和外公外婆一起在曼西看的,當時我六歲,瞪著黑白的小屏幕,我簡直不敢相信那就是媽媽,她當時正主演《蝴蝶夫人》。
歌劇院六九年至七九年的巡回演出結(jié)束后,他們打算搬去維也納。爸爸要參加維也納愛樂樂團的團員甄選工作。只要電話鈴一響,不是媽媽的經(jīng)紀人艾什叔叔,便是某個唱片公司的人。
我聽見通往地下室臺階的門開了,又“砰”地關(guān)上,隨后是緩慢下樓的腳步聲??巳R爾輕聲敲了四下門,我挪開把手下的椅子,她頭發(fā)上還有些雪花,臉頰紅撲撲的。她已經(jīng)十七歲了。克萊爾張開雙臂沖過來,激動地抱緊我,“圣誕快樂,亨利!”她說,“你能來這里太棒了!”我親了親她的臉頰。她的歡樂和活力驅(qū)散了低落的情緒,不過那種傷感和失落并沒走遠。我把手指伸進她的發(fā)間,抽出時,沾上了一些雪花,不過一下子就融化了。
“怎么了?”克萊爾注意到我還沒碰過食物,和我無精打采的沉默,“是因為沒有蛋黃醬嗎?”
“嗨,別做聲?!蔽易谝话哑婆f的懶人椅上,克萊爾硬是擠到我旁邊。我摟著她的肩,她卻把手放在我的大腿里。我移開她的手,把它握在手心里,她的手冰涼?!拔液湍阏f過我媽媽的事么?”
“沒有,”克萊爾一下子全神貫注起來,她總是渴望了解任何和我家庭有關(guān)的事情。隨著日期表上的日子越來越少,我們不久就要進入那段兩年不見的時間了??巳R爾暗自確信,只要我透露一點點細節(jié),她就一定能在現(xiàn)實中找到我。當然,她做不到,因為我不愿意說,而她也無從尋找。
我們每人吃了一塊曲奇餅,“嗯,很久以前,我的媽媽,當然還有爸爸,他們深深地相愛,后來有了我,我們非常非??鞓?。他們的事業(yè)都很成功,尤其是媽媽,非常出色,我們常常一起周游世界,住遍各國的酒店。有一年,圣誕節(jié)快到了……”
“那是哪一年?”
“我六歲那年。那天是圣誕夜的早晨,爸爸在維也納,因為不久我們就要搬過去,所以他先幫我們找房子。我們約好,爸爸坐飛機去機場,媽媽開車帶我去接他,然后我們?nèi)齻€一起去奶奶家過節(jié)。
“那個下雪的早晨天色灰灰的,馬路上結(jié)著冰,還沒有撒過鹽。媽媽是個焦慮的司機,她痛恨高速路,痛恨開車去機場,除非有很正當?shù)睦碛桑駝t她是不會這么做的。我們起得很早,她把東西裝進車里。我身上是冬外套,針織絨線帽,皮靴,牛仔褲,羊毛衫,棉衣,有點緊的羊毛襪,還戴了一副手套。媽媽則一身全黑,當時這么穿是很罕見的?!?/p>
克萊爾直接就著紙盒喝了些牛奶,紙盒口留下一個肉桂色的唇印,“是什么樣的汽車?”
“是輛六二款的白色福特菲爾蘭?!?/p>
“那是種什么樣的車呢?”
“仔細看的話,外形像臺坦克,而且有尾翼。我父母都很喜歡——那輛車曾給他們帶去很多回憶。
“總之我們上了車,我坐在前排,也都系上了安全帶。我們出發(fā)了。天氣真是糟糕透頂,外面幾乎什么都看不見,那輛車的除霜功能也不是很靈。我們終于穿過住宅街區(qū)的迷宮,上了高速路。那時已經(jīng)過了高峰段,可是因為天氣和圣誕節(jié),交通依舊一團糟,我們移動的速度大概只有每小時二十五到三十公里。媽媽把車開在右車道,也許是她看不太清楚路面狀況,就不想換車道了,另外,我們?nèi)C場的這段高速路程也不是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