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2)

河流如血 作者:海巖


父親臉紅著,眼紅著,眼淚汪汪的。保良這時似乎才一下發(fā)覺,父親頭上的黑發(fā),有一半都變白了。保良這才知道,母親的離去,對父親來說,其實是一種解脫?! ?/p>

父親去南方休養(yǎng)的第二天,保良便帶上了那只裝滿母親骨灰的玻璃瓶,乘火車獨自返回了鑒寧?! ?/p>

漫長的三年,鑒寧似乎沒有大變。市中心蓋了幾幢新樓,沿途還能看到幾處新的工地,除此一切如舊。保良乘坐公共汽車經(jīng)過百萬豪庭大酒樓時,看到酒樓門口已經(jīng)重新裝修,大門上方百萬豪庭幾個倪虹大字,已被拆下,而新的“主人”姓甚名誰,卻未見張揚,不知里面是否經(jīng)營如故,鮑魚生意是否依然火紅。公共汽車把保良一直拉到他家那條小巷的巷口,他從巷口走到他家的院門,恍若當年放學(xué)回家的景象——院門微掩,炊煙淡淡,母親做飯時的嘮叨,姐姐開門時的笑鬧,父親高聲在叫:“保珍,把我的茶端過來……”一切如在昨日,音容宛然?! ?/p>

現(xiàn)在,那扇院門顯然久無人顧,門上的漆皮斑駁得厲害,門上掛著一把大鎖,鎖上掛著一些紅銹。保良知道這個院子公安局已經(jīng)賣給了私人,但聽李臣劉存亮說,他們家搬走之后,這里一直沒有住人?! ?/p>

黃昏時保良在小巷的里端找到了李臣的家,李臣又帶他去了劉存亮家。劉存亮的家里正有客人,三個人便一路踱到“鑒寧三雄”的老窩,那座依山臨水的廢窯。夕陽把整個窯丘鍍得色彩迷幻,就象一座傳奇電影中的神秘古堡,仿佛藏了多少鮮為人知的故事,表情顯得肅穆深沉?! ?/p>

在童年好友李臣和劉存亮的見證下,保良將盛滿母親骨灰的瓶子打開,站在磚窯的窯頂,迎著耀眼的晚霞,向著平靜如緞的鑒河,將母親的遺骨向空中揚灑。山上無風(fēng),但灑出的骨灰卻如煙似霧,在空中慢慢飄彌。劉存亮說他在《廊橋遺夢》那部電影里見到過這個場面,所以他感動得差點哭了?! ?/p>

保良沒哭?! ?/p>

他為自己能帶母親回來而感到高興,他由此確認自己已經(jīng)堪當重任,已經(jīng)長大成人。  

骨灰在空中散去,散在山丘與河岸之間。兄弟三人誰也沒能說出一句感慨的話語,只顧凝望夕陽西照的河流默默出神?! ?/p>

當天晚上他們在李臣家的一間小屋里聚談到深夜,劉存亮走后保良就和李臣擠在一張床上睡到天明。按照前一天晚上三人商量的結(jié)果,李臣和劉存亮陪保良一早就來到原來二伯家管片的派出所,打聽權(quán)虎的戶口及其下落。在他們反復(fù)向民警說明來意之后,民警好歹答復(fù)權(quán)虎的戶口還在,但人去了哪里并不掌握。權(quán)家的宅子已被法院罰沒,權(quán)虎的戶口倒還虛掛在那個住址下面,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回來,那個地址于他已經(jīng)上無片瓦,下無立錐?! ?/p>

他們又去了姐姐沒畢業(yè)便不再上學(xué)的那所鑒寧師范學(xué)院,輾轉(zhuǎn)找到了若干姐姐當初的老師和已經(jīng)留校任教的同學(xué),他們都還記得陸保珍這個名字,甚至還有人能說得出保良小時候的模樣,但與派出所的民警同樣,沒人知道姐姐的下落。姐姐在離校之后,便與這里斷絕了聯(lián)系?! ?/p>

他們又去了權(quán)家的百萬公司,百萬公司大樓依舊,物是人非。公司的牌子早不知被誰當廢品收了,大樓門口進進出出的男女,也看不到一個相熟的面目?! ?/p>

他們最后的去處,便是那家同樣改換了門庭的百萬豪庭大酒樓。走近時才看清招牌改掛在院門之側(cè),已改名為鑒河商務(wù)會館。三人瞻前顧后,探頭探腦,縮手縮腳地走了進去,樓里的裝飾布局已全然陌生,而迎面碰見的一位前臺經(jīng)理,居然看去有點面熟?! ?/p>

保良結(jié)結(jié)巴巴地上去打聽:“呃……對不起,請問您是這兒的經(jīng)理嗎,您知道原來在這兒的權(quán)虎現(xiàn)在去哪兒了嗎?”  

那經(jīng)理一聽權(quán)虎二字,不由嚇了一跳,上下打量保良和他身后的兩位少年,猶豫了片刻疑惑地反問:“你們是哪里來的?權(quán)虎早不在這兒了?!薄 ?/p>

李臣在保良身后插嘴:“權(quán)虎是他姐夫,他是找他姐姐來了?!?nb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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