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

足球往事 作者:(烏拉圭)愛德華多·加萊亞諾


我為衣狂

烏拉圭作家巴扎·埃斯皮諾拉不喜歡足球,但是在1960年夏天的一個下午,當他打開收音機搜尋一些想聽的東西時,碰巧收聽到了本地頻道,佩那羅爾隊0∶4大敗于民族隊。

夜幕降臨,巴扎感到心情沮喪,他決定一個人吃飯以免將自己的苦悶情緒帶給別人。這莫名的悲傷究竟從何而來?巴扎覺得這沒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不過是一個凡人的單純傷感而已。突然有一個想法冒了出來:他之所以傷感是佩那羅爾隊的輸球,他是一個佩那羅爾隊的球迷而不自知。

會有多少烏拉圭人同他一樣傷感?反過來說,又有多少烏拉圭人會歡呼雀躍?巴扎經(jīng)歷了一次遲到的自我發(fā)現(xiàn),其實我們?yōu)趵缛藦囊怀錾皇菍儆诿褡尻牼褪菍儆谂迥橇_爾隊了。例如,人們說“我是一個佩那羅爾人”,或者“我是一個民族人”。從20世紀初就一直是這樣了。據(jù)說那時的妓女們都是只穿著佩那羅爾隊或是民族隊的球衣坐在蒙得維的亞的妓院門口來吸引顧客的。

對于狂熱的球迷來說,快樂不僅來自你所鐘愛的俱樂部的勝利,也來自你所憎恨的俱樂部的失敗。1993年《蒙得維的亞日報》采訪了一群平時靠搬運木柴為生、周日到民族隊的主場盡情尖叫享受的年輕人。其中一人露骨地說:“我只要看到佩那羅爾隊的隊服就會感到惡心,我希望他們每次都輸,即使是他們同外國球隊比賽的時候?!?/p>

在其他一些分裂的城市也上演著同樣的故事。1988年在南美解放者杯決賽上,民族隊擊敗了紐韋爾老伙計隊,這是一支來自阿根廷海濱羅薩里奧市的球隊,它同另一支球隊分享著這個城市人民的崇拜。而那另一支球隊,羅薩里奧中央隊的球迷此刻正涌上街頭,同外國球隊的球迷攜手慶祝紐韋爾老伙計的失敗。

我想是奧斯瓦爾多·索里亞諾給我講了那個布宜諾斯艾利斯博卡青年隊球迷之死的故事。那位球迷用他畢生的時間來憎恨河床隊,這完全無可厚非,但是在垂死的病床上,他要求披上敵人的隊旗,這樣他就可以用他生命的最后一絲呼吸來慶祝一個敵人球迷的死亡了。

如果球迷專屬于一支球隊,為什么球員不能專屬于一支球隊呢?很少有球迷能接受他們的偶像去一支別的球隊。更換球隊和更換工作不一樣,盡管球員確實只是一個靠自己的雙腳討生活的職業(yè)運動員。對所穿球衣的忠誠在現(xiàn)代足球中已不適用了,但是球迷們?nèi)匀粫﹄x棄的罪行給予懲罰。1989年,當巴西球員貝貝托離開弗拉門戈隊到達伽馬隊的時候,一些弗拉門戈隊的球迷跑到達伽馬隊的比賽向這位叛逃者抱以噓聲。威脅像雨點一樣向他襲來,最恐怖的是里約熱內(nèi)盧的一位男巫還給他貼了一道符咒,貝貝托遭受了一連串的傷病,他幾乎無法健康地踢完一場比賽,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直到他最終決定轉(zhuǎn)會到西班牙。早些年前,阿根廷競技隊的常青樹羅伯托·佩爾菲莫轉(zhuǎn)會到了河床隊,他的忠實球迷們給了他歷史上最長最響的一次噓聲?!拔乙庾R到他們有多么愛我了。”佩爾菲莫說道。

懷著對過往忠誠年代的留戀,球迷們也難以接受令俱樂部作出如此決定的收益計算,現(xiàn)在的俱樂部被迫變成了一個制造奢侈品的工廠。當經(jīng)營狀況不好時,紅色的赤字就會叫嚷著犧牲掉一些公司的資產(chǎn)。連鎖零售業(yè)巨頭家樂福超市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圣洛倫索隊體育場的廢墟上建了一家新的門店。當這座體育場于1983年年中被推倒的時候,哭泣的球迷們抓起一把一把的灰塵放入自己的口袋。

俱樂部是球迷們唯一相信的身份證明,而很多時候隊服、隊歌和隊旗則深深地代表了對球隊傳統(tǒng)的認同,我們可以從球場上找到對這種傳統(tǒng)的表達,但是這些傳統(tǒng)卻是來源于那些球隊團體的歷史深處。對于加泰羅尼亞人來說,巴塞羅那隊不僅僅是一個俱樂部,它還是他們?yōu)榱朔纯柜R德里權(quán)力中心而進行的長期民族斗爭的象征。自1919年以來,從沒有外國人也沒有其他地區(qū)的西班牙人為畢爾巴鄂競技隊效力過。作為巴斯克地區(qū)驕傲的堡壘,競技隊只征召巴斯克地區(qū)的球員加入球隊,他們的球員幾乎一直來自他們自己農(nóng)場的球隊。在漫長的弗朗哥獨裁統(tǒng)治時期,巴塞羅那的諾坎普和畢爾巴鄂的圣馬梅斯這兩座體育場,是非法的民族主義的圣地。在那里,加泰羅尼亞人和巴斯克人用他們自己的語言喊著、唱著、揮舞著為法令禁止的旗幟。巴斯克區(qū)旗第一次升起而沒有遭到警察的阻撓,是在足球場里。弗朗哥死后一年,競技隊和皇家社會隊就將他們的旗幟帶上了球場。

南斯拉夫的分裂戰(zhàn)爭攪得世界動蕩不安,在它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爭爆發(fā)之前,球場上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開始。每一次貝爾格萊德的球隊和薩格勒布的球隊相遇時,塞爾維亞人和克羅地亞人的積怨就會浮上水面。球迷們宣泄著他們內(nèi)心深處的激情,并且從箱底翻出過去年代的旗幟和頌歌當作戰(zhàn)斗的利斧。

貝肯鮑爾的進球

1966年世界杯,德國對陣瑞士。

烏韋·席勒和弗倫茨·貝肯鮑爾一起發(fā)動了進攻,他們兩個就像桑丘·潘沙和堂吉珂德,被無形的機關(guān)發(fā)射到球場上,一前一后,左右穿插。瑞士人的整個防守變得毫無用處,貝肯鮑爾與守門員埃爾澤納形成單刀之勢,守門員往左跳起撲救,貝肯鮑爾腳踝一拐,射向右邊,球應(yīng)聲入網(wǎng)。

貝肯鮑爾此時20歲,這是他的第一個世界杯進球,1966年之后他又作為教練或球員參加了4屆世界杯,從沒有排在三甲之外,并且兩次捧起金杯:一次是1974年作為球員;另一次是1990年作為主教練。他逆鋼筋鐵骨、力量至上的足球潮流而行,證明了優(yōu)雅比戰(zhàn)車的力量更強大,敏捷比炮彈的穿透更銳利。

這位中場的王者,以“皇帝”的綽號聞名于世,他出生于慕尼黑的工人階層,他能夠高貴地指揮進攻和防守:在后場他的防守滴水不漏,連蚊子也飛不過去。在前場他的進攻火花四射,迅猛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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