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成為研究文化碰撞的人類學學者,學生們就應該熟知 “文化融合”以及“文化帝國主義”這兩個術語,至少熟悉它們所指的概念。我所考察的教科書中,沒有一本提到這些術語,其中的大多數(shù)對于文化的演變過程都講得很少,只有一點除外,那還是關于大平原印第安人的馬文化。因此,這種文化看來與眾不同。在最好的新教科書中也欠缺分析,它們沒有論述融入全球經(jīng)濟的重大意義——融入全球經(jīng)濟有助于解釋為什么歐洲人有時與土著人互相交易、一起生活,另一些時候又攻擊他們。沒有哪本教科書講到文化碰撞是如何奪去了土著美洲人的傳統(tǒng)技藝。
美洲社會在遭遇白人時發(fā)生了變化。同樣,歐洲人的社會在遭遇土著人時也發(fā)生了變化。教科書完全忽略了文化的雙向調(diào)適過程的方面。相反,他們對于印白關系的理解,受到“邊疆”思路的支配。教科書把這一文化過程說成是白人(以及黑人)定居界線的移動過程——印第安人在一邊,白人(以及黑人)在另一邊。在教科書所描繪的歷史中,除了波卡洪塔斯和斯寬托這兩人的事例,除了白人不斷向西驅(qū)趕印第安人,土著人與歐洲人并沒有怎么相遇過。事實上,白人與土著美洲人在今天美國的所在地一起工作,有時還一起生活,爭爭吵吵,從1565年第一批西班牙永久居民,到1890年蘇族人與阿帕契人自治的終結,達325年之久。
“邊疆”指的是某種邊界線,用這一術語來描述文化交流過程是有失公允的。接觸,而非隔離,才是通則。“邊疆”還把觀察者置于東部城市,從那里看,邊疆屬于“外地”。“最先到來的究竟是什么?是文明,還是野蠻?”教科書的作者們似乎沒有遇到過這一狡猾的問題?;卮鹗俏拿鳎驗?,只有“文明的”頭腦才會把那些與森林、作物、動物相伴為生的土著農(nóng)夫、漁夫、采集者以及獵人定義為“野蠻人”。把遠離歐洲人安全控制的區(qū)域稱為“邊疆”或“蠻荒地帶”,巧妙地使得那些區(qū)域成為外族。這種觀念在本質(zhì)上是一種 “歐洲中心論”,并且使非城市居民——無論是土著還是非土著——的活動被邊緣化了。
在彼此交流的人群中,存在著驚人的文化多元性。1635年,“在新阿姆斯特丹的定居者中,可以聽到16種以上的語言”,人們操著北美、非洲和歐洲的不同語言。1794年,文化碰撞的區(qū)域延伸到“中西部”的東部地帶時,僅一個叫做格雷茲的俄亥俄北部小鎮(zhèn),就有肖尼族人、邁阿密族人、特拉華族人等數(shù)百名印第安人,有英國和法國的商人和工匠,有一些南蒂科克人、切羅基人和易洛魁人,有少數(shù)非裔美洲人,還有被俘的白種美洲人,以及與印第安人聯(lián)姻或被印第安人收養(yǎng)的白人。格雷茲還在節(jié)日上呈現(xiàn)出真正的多元文化性,有“滋潤的星期二”、圣帕特里克節(jié)、英國女王誕辰日,以及各種印第安節(jié)日。1835年,當文化碰撞的區(qū)域逼近西海岸時,約翰·薩特經(jīng)墨西哥當局的允許,征募土著美洲人收割小麥,創(chuàng)辦釀酒廠、織帽廠、毯子公司,并構筑要塞(今薩克拉門托)。薩特從俄國商人那購得制服,又從歐洲招募軍官,組成了一支200人的印第安人軍隊,他們穿著沙皇俄國的軍服,由德國人指揮!
我們的教科書還剔除了“邊疆”生活在種族和文化上的多元性。布爾斯廷與凱利告訴我們:“約翰·薩特建造的那個要塞是當時社會生活的焦點?!钡麄兏緵]有提到,“社會”主要由印第安人組成?!睹绹鴼v史》有一整頁都是介紹薩特的那個要塞,但僅僅把土著美洲人說成是敵人:“他漸漸建成了一個防御小鎮(zhèn),把它叫做‘薩特要塞’。整個轄地被厚厚的、18英尺(大約6米)高的城墻包圍著,墻頭架設大炮,以防止那些不友好的印第安人的攻擊。”從這一論述中,沒有人會推論那個堡壘是友好的印第安人“建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