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說翻墻越脊,穿堂入室,那是本行中的技能,與波斯商人穿行于西市,買進賣出諸般貨物毫無分別,所需的是膽小中生出的謹慎??裢拇竽憣τ谒麄儊碚f,就好比是致命的毒藥,需要戒之慎之。
常百興十幾歲出道,大江南北行走了十幾年,從未失過手,也從未傷過人。不過,面對如此巨大的誘惑,如今他在考慮自己是不是該改行了。
他心中明白,偷兒改行干刺客應(yīng)該十分便當。偷兒要做的事情是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將要取的物件取走,而大多數(shù)的時候,他要取的珍寶都收藏在物主的身邊或?qū)嬍抑?。如果他不是如以往一樣小心翼翼地撥鎖開箱,而是直截了當?shù)貙⒊了闹魅艘坏洞趟?,大概比不驚動他而取走財物還要容易一些。
當然,常百興明白,事情也許不會這樣簡單,但只要有一段時間的細心策劃,一定不會出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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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傍晚的八百響催行鼓,已經(jīng)敲了好一陣子。
長安城自隋朝建都起,便每日實行宵禁,且管治甚嚴。每日酉時開始,城南的明德門、城東的春明門和城西的金光門上,就會響起鼓聲,共八百響,歷時約一個時辰。離家外出的人們,聽到鼓聲便要急忙趕回自家所在的街坊,如來不及回家,也要投靠親友或投宿客館,否則,鼓聲一停,長安城一百零八坊的坊門就會統(tǒng)通關(guān)閉,這時仍留在街上的人便等于犯了夜行大罪,被金吾衛(wèi)抓住,非徒即流。
常百興將房中的地爐燃得極旺,燈挑得亮亮的,室內(nèi)到處彌漫著一股融融的暖意。因為是臘月二十八,出門在外的行人都在趕回家中過節(jié),所以客館里沒有什么客人,院子里甚是冷清。
本來,常百興做完了洛陽的那筆生意打算歇上一段時間。這次年下里他來到西京長安,就是要過一過西京里的上元節(jié)。那時京中入夜金吾不禁,全城的百姓都紛紛走出家門涌向西市,那是何等的熱鬧!聽說今年上元節(jié)里皇上還要大開宮門,放后宮佳麗出宮觀燈,那時天街之上將會萬頭攢動,爭看佳人的情景著實令人向往。
常百興萬沒想到,自己會沒來由地攪上了這么一樁難事。
上午姚元之的來訪攪亂了常百興往日里平靜的心情。他有一個非常好的習慣,無論遇到什么樣的為難事,從不驚慌失措,而是找上一個安全的地方,靜靜地休息,將事情的前前后后、一切利害得失想個透徹。什么時候他想清楚了,什么時候才會行動。
這一次的差事與以往的任何時候都不相同,因為這不是他的本行,而且其中的關(guān)系非同小可。
常百興與同行中的其他偷兒不同,他不是那種見財起意,隨時都在相機竊取他人財物的小混混。他是這一行中的尖子,是大唐三百五十八州中極少數(shù)的幾個專門受委托竊物的高手。他們的目標不一定是值錢的財物,有的時候會是一封書信,或是一件信物。常百興自己就曾為揚州的大鹽商偷過一次他女兒婆家的婚書,為的是避免女兒嫁給她那自幼定親、而今卻非常不成器的女婿。當然,他們的收費也是極高。所以,一年里做上三五次的生意不失手,便可在幾年里掙下一份可觀的家業(yè)。
常百興的老爹曾經(jīng)多次告誡過他,偷財不偷勢。也就是說,偷了有錢人的東西,官衙中的差役只會借機向失主勒索草鞋錢和辛苦錢,并不會當真為他追查的;與此相反,如果你偷了一個有勢力的人,哪怕只是偷了一頭窮御使上朝騎的瘦驢,州衙府縣都會為之大事搜捕,因為他有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