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克萊倫斯,你在嗎?是我,我是瑪麗·貝利,喬治·貝利的妻子她說起來倒容易。她自己只是自在地靠在紫紅色沙發(fā)上,旁邊放著她的美甲套裝和一塵不染的披肩,而面前是我這個可能要比她可憐得多的患者。
一個人怎么可能無索無求? 我們一出生,就想著要活下去。我們一結(jié)婚,就祈求能與另一半共度余生。我們生兒育女,希望他們無病無災(zāi)地活下去。盡管剛開始子女們都好像要自力更生、各奔前程,但后來我們就想,一定要讓他們幸福,要讓他們活得長長久久,長久得足夠讓我們抱上孫子。我們又想讓這些孫子孫女們也能茁壯成長,其實,甚至在他們出生之前,我們就開始擔(dān)心他們的生活了。如果我們的孩子看到他們的孩子先他們而去,我們又該拿什么去安慰自己的孩子?我們希望每個人都生機勃勃,也希望自己能永葆活力。最好到了100歲,我們?nèi)匀荒荛_車、不犯迷糊,牙口、胳膊、腿腳也仍然聽使喚,而且最好在睡夢中逝去。我們想成為凱瑟琳·赫本(Katharine Hepburn)。我們還需要一點點聲望,為了這點聲望,我們需要努力工作,于是我們想聰穎明慧,想獲得成功。我們怎么可能在人世間守著這副皮囊而真的無索無求呢?
我有一位非常有名的、骨子里都透著文人氣息的小說家朋友。我曾經(jīng)寫信問他:你已經(jīng)躋身于文人作家,又怎么會不想看到作品的出版?他的回答同樣很輕巧。
這位朋友給我打了個電話。當(dāng)時我以為自己就要醍醐灌頂了--肯定是字字珠璣??!他說:“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它們唯一的差別就是,出版了?!?/p>
好吧,我“親愛的整天混日子、沒事就翻翻讀者來信、順便侃侃作品大賣特賣”的小說家先生,我整天窩在小黑屋里,連年累月,連篇累牘,嘔心瀝血,折磨自己可憐的腸胃、屁股還有靈魂,可不是為了獻身這該死的人類心靈溝通藝術(shù)!最后卻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是!甚至都沒有想過,怎樣才能沖出這間小黑屋,直接找個什么人訴說衷腸!到此為止吧!請原諒我沒有那么樂觀向上。對我來說,這只意味著一件事,那就是徹頭徹尾、完完全全的搪塞。
反正當(dāng)時我就是這么想的,而直到現(xiàn)在,我仍然這么想。
還是回到我那位小說家朋友吧!
我開始訴苦:“其實我很棒!我寫東西也不是一兩年了,而且我可以問心無愧、信心十足地說--我就是很棒!問題并不在我。很多大出版社的編輯都喜歡我的作品,幫我賣書稿的那個家伙從來就沒見過那么熱情洋溢的拒稿信。但是,我沒有他們所謂的那個‘平臺’,我只是個來自蒙大拿的無名小卒?!?/p>
“你只要繼續(xù)寫就行了,別去想什么出版不出版。但是要注意,超然物外還是泰然處之,這兩者的區(qū)別還是很大的。你應(yīng)該爭取后者。”
我都快哭出來了:“但是,我沒法不鉆牛角尖??!我不知道怎樣才能無索無求。其實,我非常非常的牽腸掛肚。禪意跟我一點緣分都沒有。我更像是什么圣公會教徒……我也說不太清楚?!?/p>
他失聲笑了出來。我敢打包票,他把著一些神技秘訣,但就是不告訴我。那些秘訣只能靠修行領(lǐng)悟,而不能傳授繼承。就像《綠野仙蹤》(Wizard of OZ)里的多蘿茜,“尋寶之旅”全都要靠我自己了。天哪,我恨這樣的安排!
還是回到現(xiàn)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