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次口述 (2)

大國學(xué):季羨林口述史 作者:蔡德貴


季羨林:有那么一個階段,目的就是提高德文的水平??珊髞碚嬲奶岣呤桥繓|,她天天晚上都進行教學(xué)。我真正的老師是女房東。

蔡德貴:她義?教學(xué)。

季羨林:義務(wù)教學(xué)(笑)。

蔡德貴:她德文很正宗?。?/p>

季羨林:我住的那一帶啊,就是德文發(fā)音最標(biāo)準(zhǔn)的地方,Hannover我的德文老師實際上就是女房東,義務(wù)的,還不交學(xué)費。

蔡德貴:您累了,就喝水,別累著。

季羨林:嗯。我在她家十年沒有動。

蔡德貴:十年,要交房租?

季羨林:房租當(dāng)然要交了。房租是什么呢?我住的是她兒子的房間,她兒子在另外一個城市達姆什達特念工科、工作。她就把這個房間出租給我,一切設(shè)備俱全。就是德文老師,我在那一住就是十年,我走的時候,她痛哭流?。老太太也寂寞。她丈夫是在我在的時候,一天晚上忽然就死了。他死的時候,是我去打電話,報告大夫,大夫就進來,得診斷,說這個人真死了。然后呢,把他送到殯儀館。都是大夫管的,打電話,就是我,因為她家里沒有別人。

蔡德貴:歇會吧。喝口水。

休息之后。

蔡德貴:學(xué)術(shù)語言還是您自己看書。

季羨林:學(xué)術(shù)語言就是,到一個印度學(xué)研究所。印度學(xué)研究所,我每天早晨吃完早點,就去研究所。所長是西克,后來是瓦爾德施密特,全國的印度學(xué)研究所也沒有幾個,柏林大學(xué)有,再沒有聽到別的大學(xué)有的。

先生咳?。

蔡德貴:您休息一會兒。

季羨林:嗯。

蔡德貴:您在德國也沒有過過好日子。

季羨林:我去的時候,還能買到香腸、奶油。我記得,過了不久,那奶油啊,就限制了。那個希特勒準(zhǔn)備打仗了,到了后來,那就什么也沒有了。

蔡德貴:后來什么也沒有了。

季羨林:上面是機聲隆隆,下面是饑腸轆轆。

蔡德貴:您在德國那十年,可是受了洋罪了。

季羨林:受了洋罪了,受了八年洋罪,大概是。前兩年還行,有東西吃。

蔡德貴:尤其是家里什么樣,一點也不知道。身處異鄉(xiāng)的那種痛苦。

季羨林:有一首詩,忘記誰做的了:“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我每年到了舊歷年,就背這句詩?!耙荒陮⒈M夜,萬里未歸人”。

蔡德貴:是當(dāng)時在德國的學(xué)生做的?

季羨林:不是,是古詩,是不是《唐詩三百首》里有,不記得了。你回去查一查。反正就這兩句,和我當(dāng)時的地位符合。萬里未歸人啊。

蔡德貴:您傳記里好像沒有用。

季羨林:“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

蔡德貴:正好把您當(dāng)時的心境表達出來了。

季羨林:就是啊。

蔡德貴:德國人不過舊歷年。

季羨林:德國人不過舊?年,人家就是過圣誕節(jié)。他們一年最重要的就是圣誕節(jié),12月25日,他們過圣誕節(jié)。

蔡德貴:和家里中斷音信,也是七八年。

季羨林:就是。

蔡德貴:然后就是,西克退休以后,瓦爾德施密特接替。瓦爾德施密特從軍以后,西克又來接替。

季羨林:對。西克,就是沒有辦法啦。老頭出來了,早過了退休年齡了,沒有辦法了。

蔡德貴:兩頭都是西克。

季羨林:后來,我的博士論文還是瓦爾德施密特。

蔡德貴:瓦爾德施密特從軍以后,西克教吐火羅文。

季羨林:我現(xiàn)在回憶,想寫一本書,《中外恩?譜》,第一名就是西克,因為我們感情非常深,我們就像祖孫一樣。我那時候二十幾歲,當(dāng)時我并不想學(xué)吐火羅文,他說不行,非學(xué)不行。吐火羅文原來啊,沒有人懂,就在咱們新疆發(fā)現(xiàn)了吐火羅文的卷子,沒有人懂。是西克和西克靈(Siegling)兩個,再加一個柏林大學(xué)的比較語言學(xué)教授舒爾茨(Schulze)。他們?nèi)齻€把(吐火羅文)這個語言弄通了,原來沒有人懂,字母認(rèn)識,但不懂。他們弄懂了,寫了一本《吐火羅文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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