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西瓜的罪惡(3)

號子里的那些人 作者:夏泊


    最讓人發(fā)怵的是他那顆大腦袋,那真叫頭大如斗,呈上寬下窄的倒三角狀;顴骨突出得像是兩眼下面都扣上了半個乒乓球,就像肩膀上扛了個大螳螂頭;黑得發(fā)亮的人造大麻子就像一個布滿坑洼的大麻蜂窩,可以說是半人半鬼。我剛分到四號打漿機時就神經(jīng)緊張了好長時間。特別是上夜班時,在昏暗的料場燈光下,紙漿板堆后面猛不丁地爬出一個布滿麻坑的螳螂頭,那真叫人毛骨悚然。

    他不露聲色地眼紅別人,只要你能有一點兒比他強的地方,他就咬牙切齒地恨你。新來的犯人照例是他眼紅嫉妒的對象:新犯人竟然能在他已經(jīng)入獄二十年后才入獄,外面美好的世界竟然能讓新犯人多享用了二十年而沒有他的份,而且這二十年的監(jiān)獄生活還讓他付出了不要那張臉的慘痛代價。摸著自己臉上的麻坑,望著年輕新犯人一張張光滑的臉,他心里直發(fā)酸,只有把我們弄成他那樣,或者比他更慘,他的心才平衡。

    對我,他只有在想起我是無期徒刑時心里才舒服。我是新犯人、我比他年輕聰明,我是城市人,我母親常來看我,經(jīng)常送東西送錢,這一切都使他心痛肉酸坐臥不安。這回我要吃二百斤紅沙瓤大西瓜的歡樂更讓他倍感難受。要想能讓自己舒服點兒,他就得想法不讓我享受那二百斤西瓜的歡樂。如果他能享受本應(yīng)屬于我的歡樂,他就會覺得更舒服。

    他跑到呂干事面前,主動承攬了打漿機房的土建任務(wù),這樣,二分隊和三分隊四號打漿機的機組人員都去檢修打漿機,唯獨我們一分隊的三個人給幾個泥瓦工當(dāng)小工。

    也該我倒霉,四號打漿機房是老房子,漏雨;再加上四號抄紙機經(jīng)過多次改造后產(chǎn)量增加了,料場顯得有些小,政府就命令我們扒了重建。重建工作量大,每天都要加班。土建活的特點是“大工動動嘴,小工跑斷腿”,一天十來個小時的搬磚拉沙和泥提漿,累得我和耗子一坐下就不想再爬起來。而李如虎卻像個機器人似的不知疲倦,還經(jīng)常吆喝我們倆。

    他最熱衷于和我抬杠子,不管是抬土抬沙抬磚抬水泥,他都要把筐裝得滿滿的像個小墳堆。他主動抬后頭,我也沒膽量和他爭抬后頭。他的腿短,蹲下跟站起來高低差不了多少。小短腿一挺,不用費大勁杠子就起來了。兩只大腳象鴨掌一樣不顯山不露水卻又效率極高地左右翻飛。他左手搭住扛子,右手像扭秧歌似地隨著大腳的節(jié)奏上下?lián)]動。我則是肩上墊了厚厚的衣服還得用兩手舉著扛子,李如虎的一溜小碎步頂?shù)梦乙桓Z一竄地像喝醉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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