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戰(zhàn)將勇,首推趙子龍,長坂坡前逞英雄。
……
吳化文的手槍團隊列齊整,一千多號人敞開嗓門兒,軍歌唱得震天動地。
手槍團是韓復榘的寶貝,團里的兵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平日里,這些兵就在韓復榘身邊做內(nèi)衛(wèi)護兵,打仗時到了緊要關頭,就當敢死隊用上去。
韓復榘從隊前走了一趟,見手槍兵個個昂首挺胸,精神頭兒十足,不住地點頭。上了臺子,吳化文上前報告說:"手槍團準備停當。"韓復榘哈哈一笑:"好,拿出點真本事給我瞧瞧。"吳化文轉身到了隊前,高聲發(fā)出口令。
手槍團動了起來。先是兩百個兵演習了沖鋒,接著五六十個兵提著盒子槍排成一溜兒,身前四五十步開外,一排桌子上擺開一溜兒酒瓶子。一聲令下,手槍兵抬手便打,一槍一個,瓶子應聲而碎。韓復榘連聲喊好。
接著,又是兩百來人跑到臺前的空地上,每人手里綽一把大刀,威風凜凜地使開。陽光底下,刀光閃爍,呼呼聲響。眾人隨了刀勢,高聲喝喊,極是雄壯。
韓復榘很是高興:"好,有那么一股子勁勢。"吳化文有些得意,道:"手槍團的兵,個頂個敲敲頭皮當當響。"韓復榘站起來道:"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真本事。"邊說邊脫下外衣,摘了帽子,跳下臺來,從隊前挨個兒打量過去,到了一個大個子面前住了,指著他道:"你,出來!咱倆過兩招。"大個子向前跨了一步,卻是有點兒不知所措的樣子,看看吳化文又看看韓復榘。韓復榘笑起來:"你他娘的哪像個爺們?手槍團的兵,就是閻王爺?shù)搅烁耙哺肄端碌镍B毛來。來,亮出你真本事給老子瞧瞧。"吳化文向大個子丟個眼色。大個子也解了上衣,韓復榘往后退了幾步,擺個丹鳳朝陽。大個子也亮個旗鼓,卻是敬德獻寶。手槍團的兵拳把式是隨身本事,里邊不少是行家高手,搭眼便看出韓復榘使的是洪拳招式,大個子卻是八極門的功夫。
韓復榘一錯步,上邊一個迎頭花,一面一個窩心腳,拳腳掛著風聲直打過去。大個子塊兒大,卻靈活得像貍貓一般,上頭抬手一架,腳下滴溜一轉,已是躲了過去。韓復榘叫聲好,沒等大個子站穩(wěn),又是一招黃雀蹬枝,踢向他的面門,眼看就要踢上時,大個子一個凌云跟頭倒翻出去,落地時穩(wěn)穩(wěn)當當,不晃不搖。
眾人打雷也似叫了一聲好。
韓復榘卻罵了起來:"你沒夾卵蛋咋的?再他娘的大姑娘似的,給老子滾回家抱孩子去!"大個子的臉頓時紅漲起來,闊了嗓門大叫一聲,一個箭步躥到跟前,兜頭便是一招泰山壓頂,拳頭直砸下來。韓復榘右手變勾刁住大個子的腕兒,一扭身想借力把他摔個跟頭。誰知大個子膀子往前一送,便把力卸了。韓復榘手腳也極麻利,一招走空,下面緊接著使個掃堂腿,啪地掃中大個子的右腿,大個子啊呀一聲,仰身往后便倒,就勢使個風搖荷花,左腿在空中橫掃過來,正踢在韓復榘肩膀上,自個兒卻借了這勢滴溜打個旋子站住。韓復榘噔噔噔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手槍兵們目瞪口呆,山呼海嘯一般的呼喊聲嘎地停了,偌大操場上一時鴉雀無聲。
吳化文與幾個營長拔腿奔過去攙扶韓復榘,大個子卻在一旁乍著手不知怎么辦才好。
"哈哈哈。"韓復榘大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向著大個子伸出大拇指道,"好身手,好身手!你叫什么?"大個子臉紅紅地道:"報告總指揮,俺叫竇來更。"吳化文說:"這小子在賈本田營里當班長。"韓復榘哈哈笑著捶捶竇來更的胸膛:"好功夫。這一腿要是踢實落了,老子這半邊膀子肯定讓你小子廢了。"手槍團的兵都大笑起來。
韓復榘又上了臺子,高聲道:"咱手槍團的兵都要向竇來更學,練一身真本事。這個竇來更,我升他為排長,賞大洋二十塊。都給我記牢了,只要下力氣,我虧待不了你們。"竇來更闊了嗓門道:"謝總指揮!"手槍團的兵嘩嘩鼓起掌來。
韓復榘又道:"手槍團干得不錯,臨來這兒時,大夫人讓我給弟兄們捎句話。往后,夫人再給手槍團的弟兄另發(fā)一份餉。"手槍團靜了片刻,突然齊聲喊道:"謝總指揮!謝夫人!"吳化文臉紅紅地上前敬個軍禮,道:"手槍團感謝總指揮和夫人,愿為總指揮赴湯蹈火。"檢閱完畢,韓復榘要回省府,吳化文送到車旁,韓復榘鄭重道:"抓緊訓練,一刻也不要放松。""是。""伙食好生弄,讓弟兄們吃得好好的。"看著韓復榘的車子走遠了,吳化文回身對賈本田道:"總指揮話里有話,我看要起戰(zhàn)事了。"賈本田忙問為什么,吳化文道:"你看,總指揮這幾天馬不停蹄四處檢閱隊伍,省里的民團也緊著征兵訓練,還不是動家什的苗頭?"賈本田道:"也是??砷_仗跟誰打呢?"吳化文道:"咱們不管跟誰打,咱們只管好生練兵。到時總指揮讓咱打誰,咱就打誰!"
石友三與張云則一前一后上了崆山,身后跟著幾十個護兵。
這崆山很是奇峻,水流湍湍,古木森森。一路走著,時時便有奇景妙處突現(xiàn)眼前。石友三很是高興,不住嘴地說東道西,張云則卻是愁眉緊鎖,滿腦門子心事。
走了一程,石友三道:"云則兄,歇歇再走?"張云則點點頭,在路邊一塊大石頭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石友三說:"云則兄看看,這里風景還行吧?"張云則說:"漢章真有閑心呀,這時候還看什么風景。"石友三哈哈一笑,道:"云則兄呀,都說下煤窯的是埋了沒死,當兵的是死了沒埋。哈哈,你我要是死了,埋在這個去處不錯吧?"張云則是石友三的老鄉(xiāng),原在張學良身邊當秘書,石友三投奔張學良之后,便派給石友三當了秘書長。
聽了石友三的話,張云則有些不高興,道:"漢章,這話從何說起呀?"石友三卻似沒有聽到一般,不接張云則的話茬兒,自顧自說道:"我在西北軍當師長時,馮先生曾經(jīng)派給我一個參謀長,名叫李秉璇。這姓李的操蛋,仗著他是馮先生派來的,不知道自家姓啥了,三天兩頭在老子面前指手畫腳。老子眼里揉不得沙子,還能吃他那一套?姓李的一蹦三尺高,撂挑子不干了,還吆喝著要把老蔣給老子送錢的事捅給馮先生,讓老子吃不了兜著走。媽的,給我石友三上眼藥,不是找死么!老子給手下遞個眼色,就在姓李的回去的路上,瞅了個背靜去處,拖下車給活埋了。后來,馮先生問了我好幾回,李秉璇到哪去了,我說,誰知道他到哪去了?哈哈哈。"看石友三說起殺人眉飛色舞的樣子,張云則身上有些發(fā)涼,心里卻覺得蹊蹺,只是不明白石友三為啥突然說起這事兒,埋怨道:"漢章,你今天說話怎么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石友三沒再做聲,起身看起風景來。張云則有些著惱,跟了過去,道:"漢章,咱們別繞圈子了,你給我說說,十三路軍不停地調(diào)動,到底要干什么?"石友三歪了頭問:"十三路軍調(diào)動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的?"張云則道:"漢章,別演戲了,我又不是瞎子聾子,能不清楚嗎?"石友三的臉色突地掛了下來,說:"好,那咱就不跟你拐彎了,直說吧,老子要打張學良!""打張學良?"張云則也變了臉色,道,"你你你……怎么能這樣?漢卿待你不薄。""屁!什么不薄?老子在他眼里,也就一個要飯的。""漢章,不要糊涂呀!不說張漢卿怎么待你,退一萬步講,你十三路軍這幾萬人,怎敵得過東北軍幾十萬人?看在多年朋友跟同鄉(xiāng)的分上,我勸你一句,趕緊罷手,如今回頭還來得及!"石友三卻冷笑起來,道:"我石友三做事開弓沒有回頭箭!竹筒倒豆子實底都交給你吧,過不了幾天老子就是廣州國民政府第五集團軍總司令了,老子要先占石家莊,再打保定、北平。馮先生已招呼了西北軍的弟兄,閻百川也發(fā)動了老部下,只要我這邊動起手來,韓復榘、徐永昌、商震、宋哲元、孫殿英、龐炳勛,還有東北軍的于學忠、張學成,四川的吳佩孚都一齊響應。晉軍由張家口及北平以西、保定以北出兵援助,韓向方的隊伍由山東北進,取滄州、馬廣,與我會師平津。到了那個時候,一人一口唾沫也把張學良淹死,人多人少的事秘書長不用操心了吧?哈哈哈。"石友三扳著指頭不慌不忙、一五一十說來,倒像跟他的參謀長分說作戰(zhàn)計劃。
張云則聽得心驚肉跳,急道:"漢章見識偏了。你想想,要是你跟張漢卿動起手來,蔣總司令能坐視不救?""沒有七十二變,還敢大鬧天宮?馮先生早就算計好了,讓吉鴻昌、張印湘幾部沿平漢鐵路北上襲取鄭州和開封,再乘勝進取徐州。劉汝明、張自忠、馮治安、孫殿英幾個都在黃河北邊伺候好了,你說,老蔣敢北上增援張學良?""馮玉祥與閻錫山兵強馬壯時,尚不是蔣總司令的對手,何況剛剛敗下陣來?""這個老兄把心盡管放到肚子里去,沒有金剛鉆,咱也不攬這瓷器活兒。""漢章,看在朋友的分上……""別提什么朋友!"石友三硬邦邦地截斷張云則的話,"誰也不缺心眼兒,別拿老子當傻瓜!張學良把你安在老子身邊,還不是讓你給他做眼線?你不也時常給張學良通風報信嗎?""漢章,你……""別多費唾沫星子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你該去哪兒去哪兒吧。"張云則知道事兒已是不能轉彎了,呆了半晌,嗐了一聲轉身向山下走去。走了十來步,石友三的護兵橫在路當間攔住了去路。張云則回頭問道:"怎么啦漢章?還不讓走了咋的?"石友三哈哈一笑說:"兄弟,別怪我心狠。"然后又搖起頭來,"都說你們這些識文斷字的人靈透,咱看都是些呆瓜。給你說了半天李秉璇的事,你就沒聽出個弦外之音來?"張云則剛要掙扎,幾個護兵上前把他擰住,綁了起來。
張云則大叫:"石友三,你這狗東西出爾反爾,到頭來落不下好結果,張漢卿不會饒過你的。"石友三嘿嘿一笑:"可惜呀,老子就是讓狗啃了,你也看不到了。你肯定后悔死了吧?頭一回探到老子這么底實的情報,可就是沒辦法報告張學良。哈哈哈。"石友三揮揮手,幾個護兵拖著張云則往旁邊樹林便走,張云則大叫:"石友三,你這狗賊,早晚死無葬身之地!"護兵拖著張云則來到一個一人多深的坑邊停了,張云則看到這坑邊的土都是新鮮的,這才明白石友三已是打定主意要他的性命了,倒鎮(zhèn)定下來,定定地站了,向著天空長長出了口氣,嘆道:"漢卿,來世再會了。"說罷,一縱身跳進坑里,盤腿坐下,仰頭對著坑邊的幾個護兵喝道,"來吧!"護兵說聲:"對不住了張秘書長。"拿了鐵锨便往坑里填土。卻聽張云則高聲吟起詩來: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瘋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林子外邊,石友三的副官道:"總指揮,這么一來,咱可就沒有退路了。"石友三沉下臉來說:"他娘的,我石漢章急了眼敢把老虎球蛋揪下來,還要什么退路?這事干成了好,干不成就是個死,站著七尺躺下也是七尺,怕個鳥!""只是如今事兒還沒有十成把握,要想事的各方也都是囫圇話,我怕……"石友三倒是輕松,說:"我早看透了他們腸子幾道彎了,都他娘不敢出這個頭,瞪了眼珠子看著咱呢。老子要是打得好,他們就跟著出來撿便宜,老子要是倒了霉,他們就一個個當他娘的縮頭烏龜。""是呀,咱們一拳難敵四手呀。""哼!"石友三說,"你把心放肚子去,這些人都他媽當烏龜老子也不怕。兩個人我有把握,到時他們只要動起來,其他的人必定隨著上來。""哪兩個?""一個是于學忠,另一個便是韓向方。"副官吭哧了半天說:"韓向方跟總指揮是生死弟兄,有句話屬下本不該多嘴的,可不說出來又在心里擱得慌,我怎么覺得韓向方靠不大住呢?""放你娘的狗屁!"石友三咆哮起來,"韓向方跟老子一起滾打了幾十年,俺們之間誰有幾根鳥毛都清楚。他要是靠不住,誰還靠得住?你小子再滿嘴跑舌頭,小心老子割了喂狗!"副官忙道:"是是,我是小人之心了。"石友三轉身進了林子,見護兵已把活兒干完了。石友三朝埋著張云則的那個土堆鞠了一躬,又站到上面踩了踩,嘆了一聲道:"云則兄呀,咱石友三夠朋友吧?這個去處多好,山清水秀的!葬在這兒,也對得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