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三 小紅低唱我吹簫(1)

知君用心如日月 作者:楊紫陌


 

費丹旭 小紅低唱我吹簫圖

  提筆要寫低唱的小紅,確發(fā)現是這樣的詞意難說。不為這首姜夔的詞,而是為二人一世的命運。男則飽讀詩書,空懷千古志,卻屢試不第,終生不仕;女則錦膚花貌而一世飄零,輾轉淪落他人手,一生不得一夫。

  姜夔生活的時代正是宋金兩相對峙的時期,他的詞中常常流露出去國的麥秀黍離之悲。那樣的世風離亂,一切已沒有了秩序。怎樣滿腹才情,在鐵騎來犯的黯淡國運中,也失了意思。他仕途坎坷,屢試不第,一生布衣,依附幕僚清客為生。

  小紅原是范成大家養(yǎng)的青衣歌女,那年冬意將盡之時,雪意沖開了枝上梅,姜夔訪于范園,范成大將小紅贈于姜夔。此圖正是描摹姜白石帶著小紅乘舟離開蘇州范園之景。

  雪夜里,伴著一支清簫,櫓聲欸乃里兩人乘著小舟幽幽駛過垂虹橋,極目處正寒水迢迢,一切茫茫然不可知,唯有眼前小紅雙頰暈紅的胭脂,如一抹春色,讓人如此的心意熱絡。小紅可低眉淺唱,小紅可執(zhí)手清宵話語,小紅可相擁溫昵。身外事漸成煙波,此情此景不如添一曲新詞。于是幽然吟出:

  自琢新詞韻最嬌,小紅低唱我吹簫。

  曲終過盡松陵路,回首煙波十四橋。

  白石這樣的語氣,是為小紅亦是為自己。文人與歌女,因為相知,自古以來便是對著相憐相惜。

  讀此圖時,周身覺得冷,似是有無盡的寒意襲來。坐在船頭的小紅,這樣柔弱堪憐,在雪夜里,她衣單袖薄,唱著:

  紈扇漸疏,羅衣初索。流光過隙。嘆杏梁、雙燕如客。人何在,一簾淡月,仿佛照顏色。

  她是那春來燕,年年是客,空戀舊巢,不知明歲誰家畫梁可棲。

  說起范成大,便想起他清新嫵麗、奔逸俊偉的詩詞。想起同時代的楊萬里、陸游。南宋朝廷雖偏安茍活,名士文人卻一樣是襟懷灑落,志氣不墮。范成大當時在南宋政壇也曾是揮灑自如的風流人物。

  范成大原是南宋高宗紹興二十四年的進士,別號石湖。宋金議和后,曾以政殿大學士身份出使過金朝,為改變接納金國詔書禮儀和河南“陵寢”地事,慷慨抗節(jié),幾近被殺,終是不辱使命而歸,并將使金過程寫成《攬轡錄》。孝宗繼位后,因與其政見不和,便辭官回鄉(xiāng),隱于家鄉(xiāng)石湖。也曾是怎樣的激昂意氣置生死于不顧的節(jié)義臣子,也得按下那一腔如火的剛烈,褪下官服,悄然地乘一素轎,回到故鄉(xiāng)。時局多變幻,保得全身而退,也是一種豁然。雖不是鮮花著錦而歸,卻終也經歷過政治的云際變幻。所以亦可安心。

  晚年他更是結交文士、一心問詩。

  姜夔與范成大本是文人相羨,詩詞往復,互為酬答。庭內宴前度曲作歌時,便隱約有小紅倩影徘徊流連,如那雪里一枝梅花,點綴其間,縷縷暗香,清味幽渺。

  姜夔此時正游歷安徽而歸,他是在從合肥的歸途中,受范成大之邀來到蘇州的。正好是個冬末春初。范家的一園梅花正吐芳露蕊。范村是范宅之南一圃,原是他人七十間房舍,購置后將房屋盡拆除,以其地三分之一植以梅樹,并構以亭臺堂榭。范石湖將此圃名為范村,取意于唐人杜光庭的《神仙感遇傳》。姜白石來時,年已六十七歲的石湖老人正病著。白石便常常悠悠踱于范村,此時范村正瀟瀟雪意,那梅在雪中放出光華,點點紅艷,正是賞梅的好時節(jié)。范成大殷殷授簡索句于姜夔,欲求梅園之新詞別調。姜夔著名的《暗香》、《疏影》、《玉梅令》便于此時精心而作。范成大索回這幾首詞后,大加贊譽,稱其“翰墨人品皆似晉宋之雅士”,詞間意象自是有一種才情風流。姜夔在詞前小序中記述:辛亥之冬,予載雪詣石湖。止既月,授簡索句,且徵新聲,作此兩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隸習之,音節(jié)諧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石湖宅南,隔河有圃曰范村,梅開雪落,竹院深靜,而石湖卻畏寒不出。

  暗香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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