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 月明林下美人來(1)

知君用心如日月 作者:楊紫陌


 

費(fèi)丹旭 羅浮夢景圖

  “梅下開樽”在大隋的天下世界里,亦是這般清明靜好。大隋那一段“開皇中”的現(xiàn)實(shí)安穩(wěn)的好光陰,在浮著梅蕊的清酒中看得見聞得到,隋也有了顏色味道,那種顏色即是沉郁的朱砂色,儼然就是孕育著新的國運(yùn),成就著輝煌大唐的底色。大唐開國,那厚厚的色一點(diǎn)點(diǎn)暈開,到了開元時最為明艷,染就了沉香亭畔一園夭夭灼灼的牡丹。

  隋文帝中期,也是盛明的世景。文帝開三省六部,推行均田,使隋在相當(dāng)一段時間內(nèi)生產(chǎn)穩(wěn)定,官清吏明,人民饒足。衣食器皿于民間,宮室于朝堂,寺宇于深山,皆有深穩(wěn)的世風(fēng)日景。就連官宦的貶謫調(diào)譴也全無遠(yuǎn)遷悲離之感,清逸如良辰美景,似是高士出游一般有無盡的逍遙意思。人活于世原來隨處即是風(fēng)景,人在天地間,鳳凰麒麟宛然就在郊野,人與山川河樹相鄰,一樹一林也皆有性情,可與之相晤對語,如大隋的“梅下開樽”。老梅樹下,邀月對飲,美人不招即來,真真是“三人成邂逅,又復(fù)得歡伯;歡伯屬我歌,蟾兔為動色”。與月與林邀約,后又得遇歡伯(酒的別稱),真是一次浪漫的邂逅,三人對飲歡歌,所以羨煞得美人也來了。

  隋開皇中,趙師雄調(diào)任廣東,行經(jīng)羅浮山。

  羅浮山景此時正是山橫落照,師雄坐于車中,隨身攜酒一樽,“酒為歡伯,除憂來樂”,邊走邊飲,也可擋擋這山間日晚的寒氣。羅浮山景長林豐草,日暮時分,路至一林,林疏而不密,清風(fēng)淡霧,松聲過耳,時有鳥鳴啁啾,動靜之間皆有情致。天色漸晚,仆人停車于林中,趙師雄已然醉臥不醒。

  恍惚間,他看見前面有一家酒肆,酒旗在暮色里迎風(fēng)而動,酒肆旁邊有一精美的屋舍,門口站著一個女子,正含笑不語,如送如迎。女子素服淡妝,見師雄過來,便走上前,盈盈與語:“天寒日晚,官人何至于此僻陋之地?”女子張口,香氛便如霧一般彌散開來,只覺清芳襲人。師雄木然立于此,注視著眼前姝麗,這女子祛下珠環(huán)翠繞,天然一段風(fēng)流韻致,宛然即是仙苑中人。女子粉頸低垂,又笑說:“我家即居于此,前有一酒舍,離此咫尺,君如不嫌,可進(jìn)去一敘。”師雄驚異于荒僻處原有如此溫柔錦繡的人兒,心隨魂飛,不由自主跟著女子一前一后進(jìn)入酒舍。酒舍清潔修整,竹戶荊扉,花木扶疏。師雄隨女子來至舍后小軒,軒有一匾,匾上書有四字:天香毓秀

  女子請師雄上座,有侍人獻(xiàn)上茶來,茶畢又搬上酒饌。席上杯盤精致,全非凡世中所見,師雄納罕,疑為幻境。但見女子朱唇輕啟,那一種芳?xì)忾L繞于身,又怎會是夢。桌上伊人的繡羅帕子上明明白白繡著四時的回文詩,春日為:

  艷花吐枝紅倚雨,柳煙垂線綠迎風(fēng),

  霞生還漢東升日,月落間窗北近松

  ……

  師雄還未看完,女子急急收了帕子,含笑說:“本是東施效顰的寒鄙之句,慚愧不能得好語,君莫笑我。”師雄但覺詞意清麗,用語婉俏,不禁稱贊不絕。女子邀師雄賦新詩依韻相和,師雄遂賦一首:

  天冷夜清霜滿野,月寒風(fēng)冷雪迷城。

  醉紅燭影深閨靜,淡白梅香暗閣清。

  女子大悅,贊說:“兩韻并成,真真難得!”兩人開懷暢飲,笑談天下詩文,互引為知已。師雄便將其仕途官場憂患事細(xì)細(xì)訴于女子,女子軟語相解。師雄觀其見識態(tài)度不似凡俗中的閨中女兒,情不自禁執(zhí)其雙手,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女子三分酒意,俊眼微佯,師雄情之所至不覺抬手撫其眉眼,女子亦抬腕為師雄抿發(fā)正冠,但聞一股幽冽之香從女子袖間冷然而出,師雄伏首而嗅,幾欲暈厥。

  款款恰恰,竊竊絮語,不覺夜已過半。師雄問女子姓名來歷,女子說:“妾姓梅,嶺南人,蕊為小字。”師雄也告訴女子,他此行是為赴羅浮任上。梅蕊后又招喚一綠衣女子前來歌舞助興,珠翠綺麗,綠衣漾漾,師雄與那女子邊飲邊擊節(jié)而歌,真是暢快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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