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辰幫一個傷員掖好被角,又朝他敬了禮。傷員感動得滿眼是淚,想掙扎起來還禮,卻被雨辰硬按住了。看著這支隊伍去遠,雨辰轉(zhuǎn)頭問顧執(zhí)中道:“兩用兄,要不咱們?nèi)桃蝗潭亲?,先到病院去看看傷員們?他們才是真正的英雄,我雨辰……不如他們啊?!?/p>
野戰(zhàn)醫(yī)院里一片忙亂,滿地流淌的血水、濃重的血腥味,和傷員們的慘叫呻吟混雜在了一起。百多張床位幾乎都放滿了,陸續(xù)地還不斷有傷員送到。十多個男護士穿梭來去,忙著包扎上藥,重傷的要排隊送開刀房救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們的師長悄悄走了進來。
顧執(zhí)中臉色蒼白,手按在自己的嘴上,不知道從哪里采訪起最好。雨辰一拉他:“不要采訪了,我只是想讓你看看,我們第一師為了光復大業(yè)付出的是什么……”他拉著顧執(zhí)中又朝屋子后面走去,那里是野戰(zhàn)醫(yī)院的開刀房。
“整個第一師,軍醫(yī)處四個野戰(zhàn)醫(yī)院的編制,我們就一個外科大夫!也就是我們的軍醫(yī)處長!從東洋從西洋學醫(yī)回來的那么多人物,就南京圣慈濟醫(yī)院的慕星河先生參加了我們的第一師!藥我花再多錢也要買,要是能多些醫(yī)生,我可以少死多少弟兄?少讓多少弟兄帶著傷殘過一輩子!”
雨辰指點著后院作為開刀房的屋子對顧執(zhí)中大聲地說。顧執(zhí)中就看到墻角堆得像柴火架子一樣的人手人腿,還有滿院子流淌的血水,終于哇地一聲吐了出來。雨辰?jīng)]有說話,也沒有扶他,任他在那里吐得稀里嘩啦。他抱著雙臂,胸口起伏個不停。
“兩用兄,這些我都拜托你在報紙上寫下來,發(fā)出來!第一師兩萬弟兄同感大德!”
雨辰情緒已經(jīng)很激動了,沒有看到在開刀房門口老實站著的白斯文。他小跑著過來,朝雨辰敬了個禮:“師長。”
雨辰這才反應過來,頓時就皺起了眉頭:“白隊長,你怎么在這里?李小姐呢?你把他跟丟了?”
白斯文正準備回話,就聽到開刀房里傳來了軍醫(yī)處長慕星河的吼聲:“那個誰!出去把這些止血鉗消毒一下,拿些干凈紗布過來!”開刀房的簾子一掀,就看見李媛穿著一件寬大的護士白褂子,端著一盆血水走了出來。
她明媚的眸子現(xiàn)在也累得失去了神采,精致的小臉上也濺著血水,一縷頭發(fā)從護士帽滑下來,在她的眼前輕輕地晃動。白斯文忙跑過去幫她端盆子,李媛卻微笑著拒絕了。
雨辰走了過去:“這是怎么回事?白斯文你好大的膽子!”他話還沒說完,李媛就笑著解釋:“不怪他,今天我在鎮(zhèn)子里轉(zhuǎn)悠,白隊長跟著我??吹竭@些傷員好可憐,我在學校童子軍的時候?qū)W過救護,就來幫忙了……”
雨辰看著她疲倦的笑容,不知道為什么,竟微微有些心痛。但是他馬上忽略了這點感受,板起臉來下命令:“白斯文,你馬上護送李小姐回去休息。今天這個事情,我還要找你算賬……”
李媛將血水往院子里一倒,有些濺到了雨辰的馬靴上:“我不!好不容易才能幫你一些忙……而且這也不怪白隊長……”
雨辰心里又是一動,神色也柔和了許多:“李小姐,這個地方不是你來的地方,好好回去休息,聽話,好嗎?”
李媛仍然倔強地不動,就在顧執(zhí)中準備上來勸他的時候,門口簾子一掀,軍醫(yī)處長、留法學生慕星河已經(jīng)氣沖沖地走了出來,他也是幾天沒有睡好的人了,眼窩黑黑的,手術服上也全是血:“那個誰誰誰,拿個紗布要那么久么?”
他抬眼看到了雨辰他們,又指著雨辰道:“你來這里做什么?還嫌不夠亂?讓大家立正敬禮來歡迎你?這里的時間就關系著人命!快走!”
白斯文傻了眼,從來沒見到自己部隊里有這樣對師長說話的人物,更沒想到的是雨辰還對他賠笑:“慕處長,我馬上就走,馬上就走。只是這個女孩子是師部的客人,沒想到她自己跑到這里來的……我馬上就帶她走。”
慕星河的聲音更大了:“你派給我的男護士都是一群木頭!就今天這個女孩子還有用點,我管她是從哪里來的,反正現(xiàn)在我用得著她。你們快走!別在這里添亂!”說著還擺手做出驅(qū)趕的架勢。李媛朝他們勝利地一笑,跑著去拿紗布了,而慕星河重重地哼了一聲,摔簾子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