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孫中山擺擺手就走了開去，陳英士在后面跌足長嘆：“先生就是好心！”伍廷芳拍拍他的肩膀，笑笑也跟了進去，這個同盟會英美派老外交前輩，和陳其美也沒什么共同話題。陳其美自己一個在那里咬牙切齒半天，終于頹然坐了下去：“赤佬，我有的是機會對付你……”

　　陳宦夾著護書，一溜小跑朝總理大臣的官邸內直跑了進去。大家都知道這位陳二庵先生自從陸士畢業(yè)以來，就一直是現(xiàn)在這個總理大臣的心腹參謀，都是不需要通傳就可以直進內堂的，也沒人問一下他為什么這么行色匆忙?，F(xiàn)在這個局勢，壞消息已經(jīng)多得麻木了。

　　陳宦直走進了內廳，就見矮胖的總理大臣才吃完午飯，手中拿著一把銀柄小刀，將手上的高麗參削成一片一片放進嘴里嚼吃。他遲疑了一下，清朝現(xiàn)任總理大臣，掌握北洋多年，被有的人稱為曹操，稱為奸雄，被有的人稱為能臣，稱為中國政局定海神針的人物，還被有的人稱為中國第一流的政治家。袁世凱已經(jīng)笑著叫住了他：“二庵，又是什么壞消息報過來啦？不要藏著掖著啦?！彼f著一口河南口音的官話，但是語氣并不嚴厲，反倒是很溫和的語氣。外貌也不見得如何的威武，眼睛長得還有些像女人。

　　但是就是這個人，當年二十多歲在朝廷已經(jīng)是獨當一面。后來又被寄予厚望，編練新式陸軍，逐步走上了中國政治舞臺的中心，他的一舉一動，在當時，就能牽動著中國政局的走向。

　　陳宦行了個禮，打開護書拿出一紙電報：“張定武發(fā)電報來求援，天保城已經(jīng)被民黨軍隊拿下來了，說還是雨辰的蘇滬革命軍干的。上海報紙消息，孫文也回到上海了?！?/p>

　　袁世凱搖搖頭：“軍咨府匯報的南京局勢我也看了，民黨的艦隊已經(jīng)封鎖了浦口江面，江防軍算是完蛋了。武昌那里怎么樣？”

　　陳宦恭謹?shù)氐溃骸败娛滦袆右呀?jīng)停止，華甫兄在前面約束著部隊，和民黨已經(jīng)開始談判停火。芝泉兄在京漢線上主持大局，以他領銜的電報已按宮保的要求兩封都發(fā)出了。”

　　袁世凱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又問：“山西那邊穩(wěn)定了嗎？”陳宦更加恭謹?shù)鼗卮穑骸暗谌?zhèn)進展很順利，民黨的閻都督已經(jīng)退出了太原，現(xiàn)在逃往托克多一帶了?！?/p>

　　袁世凱滿意地笑笑：“二庵，你要記住，北方是咱們的根本，北方穩(wěn)了，咱們北洋的班底團結了，那就什么也不必怕。總會有咱們的出路的，你是謹慎人，和你說這些話我放心。張定武那里，我們實在是無能為力啦……對雨辰這個新冒出的人物你怎么看？”

　　陳宦想了一會兒，終于搖搖頭：“這個人物以前實在沒有聽說過，躥起非常地快，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人，所以屬下還沒什么看法。不過屬下很佩服他。”

　　袁世凱滿意地點頭：“二庵，我就喜歡你這點，很謹慎，不低估人……這雨辰，雖然現(xiàn)在還不算什么，我卻總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也許會引起巨大的變局也說不準啊……”

　　他可能覺得自己話說得多了，揮手讓陳宦退了下去。又顛倒地想起他在吳老伯帳下時的老師張季直給他寫的書信，想著想著，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孫文、黃克強、黎元洪……甚至還有雨辰，和這些人物同在這么個風云變幻的時代，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袁某人的榮幸？”

　　這個時候的中國大地上，出現(xiàn)了很奇怪的景象。在長江中游一線，南北兩軍已經(jīng)完全?；?。但是北洋軍的舉止很奇怪，一會兒通電南方說不要忽略了北方軍人的戰(zhàn)斗力和決心，一會兒又聯(lián)名通電請清室退位。在北方，北洋軍卻盯著那些起義的民黨軍隊狠剿猛打。

　　在南方，十三省的代表都盯著才回到上海的中山先生。各省內部現(xiàn)在也是紛亂不堪，湖南起事的兩位正副都督焦達峰等都已經(jīng)被殺，各省的軍政分府四下林立，都等著孫中山這位在南方眾望所歸的人物來收拾局面，結束混亂。

　　北方的和談代表唐紹儀已經(jīng)悄然南下，而大清，已經(jīng)不是在等待咽氣了，而是正在死亡，只差發(fā)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