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匆匆地點點頭，把布告塞在陳其美手里，轉(zhuǎn)頭又飛快地跑出去了。陳其美看看布告，果然有民政長李燮和的鮮紅大印，又是安撫商紳，號召不要關(guān)市，同時警告宵小不要趁火打劫的告示。他把告示揉成一團：“他娘的光復(fù)會！咱們也不能再等了，馬上就去制造局見那個雨都督！”

　　雨辰這個時候卻在干敲詐勒索的活計。他在自己的臥室里面，捧著一碗茶，完全不管外面的沸反盈天，看著低頭坐在那里喝茶的一個胖大紳士。那紳士穿得極其華貴，瓜皮小帽上鑲嵌著一塊名貴的翡翠。只是衣衫給揉得和泡菜一樣，臉色青白，辮子蓬亂。雖然強作鎮(zhèn)定，但是手還在不住地微微顫抖，手上捧著的茶杯不住地發(fā)出碰撞的聲音。呂逢樵帶著兩個衛(wèi)兵，站在他的身后，冷冷地打量著他，手中的自來德手槍大張著機頭，在他背后比畫著。

　　這個胖大紳士，就是有著二品頂戴，分省江蘇的候補道，上海大清銀行的總辦宋漢章老先生了。他是被雨辰指派陳三爺他們，從租界里硬綁出來的。今夜這么亂，誰知道他老人家到哪里去了。

　　雨辰微笑道：“宋先生，還沒考慮好么？本都督的要求可并不過分?！?/p>

　　宋漢章抬起頭看了雨辰一眼，又低下頭來，聲音細微地道：“你們都是民黨人物，哪有這樣當綁匪的？革命要真是都這么干法，那不如當土匪了。”

　　這家伙居然還頗硬氣，雨辰冷笑道：“當年鐵良要為清廷編練禁衛(wèi)軍，你老人家鞍前馬后奔跑，從制造局提了八十萬，上海關(guān)道提了四十萬，南京秋解京餉提了五十萬，另外還從鹽稅擔保指撥了三十七萬。就憑這點，本都督就能要了你的命！這無非都是咱們漢人的民脂民膏，現(xiàn)在只要你把這個數(shù)目還給咱們漢人，已經(jīng)是對你分外客氣了。你要是再推三阻四，我一個上海軍政府的都督，難道殺不得一個清朝的走狗么？”

　　宋漢章頓時軟了下來：“我是在租界被綁架的！你違反了租界的法律，你要動我，洋人是不會放過你的！”

　　聽到這家伙反過來威脅自己，雨辰倒還沒什么，呂逢樵卻變了臉色，掄著槍把一下砸在他的頭上。宋漢章痛叫一聲，摔倒在地上，手中茶碗落地，碎得清脆。血頓時就從他頭上流了下來，宋漢章哀號一聲，癱在地上慘叫起來。

　　雨辰冷冷道：“逢樵，倒也不必這樣，畢竟他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既然沒有自贖的心思，拉出去斃了也就拉倒。我倒要看看哪個洋人找本都督來算賬？現(xiàn)在在上海，本都督就是老子！”

　　呂逢樵答應(yīng)一聲，伸手就去拉宋漢章，他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一點骨氣早丟到爪哇國去了：“我給！我給！但是二百來萬的數(shù)目太大，銀行里一時劃不出來。我私人倒有三十來萬，都是半生宦囊所積，全送給都督，詡贊革命也就是了，我也是漢人哪！”

　　看著呂逢樵像拉死豬一樣地把宋漢章拉起來，雨辰厭惡地道：“虧你也知道自己是漢人！各省才收的夏稅，東南膏腴之地不都通過你們上海大清銀行遞解？這時多了我不敢說，六七百萬總是有的，連二百萬都劃不出來？想留著給清朝續(xù)命么？逢樵，不必多說，拉出去斃了，省得我看著心煩！”

　　這時宋漢章才真正地服了軟。他神不知鬼不覺地被綁到這里，現(xiàn)下又正是亂的時候，這個二桿子都督殺了自己，真跟殺只雞一樣沒有區(qū)別。他連頭上的血都不敢擦，坐起來和雨辰真正地探討起這實質(zhì)性的問題。因為清政府在武昌用兵，催餉急如星火，大清銀行幾乎都是隨收隨解，這時不過才有兩百萬掛零的存庫款子。雨辰和他談定劃出一百九十萬關(guān)平兩的銀子出來，上午派人拿了宋總辦的手條去拿支票，拿過來請宋總辦簽字蓋章，就把這筆款子匯到陳三爺他們在英租界匯豐銀行開好的戶頭里面，款到放人。他老人家盡可以帶著他那遠遠不止三十萬的宦囊所積當寓公享福去。

　　等到把這點事情辦完，雨辰才松了一口氣，疲倦就這么襲上心頭。他招呼人拿來冷水洗洗臉，振作一下精神。這一夜快過完了，事先預(yù)想要做的事情也基本都順利完成，自己下一步該怎么走？或者往大里說，自己下面的追求是什么？當幾天上海都督享享福，狠狠撈一筆然后跑到海外去當寓公？還是盡自己所能，去改變后面幾十年中國血火眼淚交織的歷史？……這也許是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