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行軍，讓缺少鍛煉，又穿著皮鞋的雨辰已經(jīng)是疲倦若死?？吹芥?zhèn)江城果然已經(jīng)光復，臂膀上系著白毛巾的士兵來來去去。街上還有蒙古人裝束的旗兵（鎮(zhèn)江駐防的三千旗兵全為蒙古八旗）家眷被趕出自家宅子，流落在街頭踟躕哭泣，還被漢人的小孩子追逐著扔石頭笑罵，正是一片凌亂的景象。

　　雨辰這一支還算嚴整的部隊走了進來，馬上就被人注意到了。一個穿著軍官服的年輕人走了過來，開口就是湖南口音：“你們可是從秣陵關敗下來的弟兄？是三十三標的還是三十四標的？我奉命在這里收容?！?/p>

　　雨辰還沒來得及回答，何燧已經(jīng)沖出隊列拉住他的手：“念蓀兄！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那念蓀兄也抱住何燧轉圈：“灼然，你小子還沒死?。】焓杖萘四愕牟肯?，隨我去見林標統(tǒng)！他知道你也來了，定然歡喜得很。”

　　何燧笑笑，伸手向那位念蓀兄介紹雨辰：“這位雨辰先生，是中山先生和伯先兄介紹回來襄助我們起義的。我們這支隊伍已經(jīng)歸他收編統(tǒng)率了，現(xiàn)下我們是中華江蘇革命軍。咱們不是來被收容的，而是要和林標統(tǒng)接洽的，咱們還有大舉。”

　　又朝雨辰介紹那個念蓀兄：“這位是三十五標的革命同志，和我一樣是隊官的吳采大哥，是個湖南騾子?！?/p>

　　吳采笑著捶了何燧一拳，又帶點懷疑地看看雨辰。雨辰一身小翻領的藍色西裝，還有短短的平頭在這群隊伍里實在是很扎眼：“雨先生是中山先生和伯先兄派回來的？那真是太好了，你們先安頓下來，我?guī)晌蝗ヒ娏謽私y(tǒng)?！?/p>

　　林述慶的鎮(zhèn)江都督官廳就設在原來清朝鎮(zhèn)江府的衙門里面。四下里也是一片凌亂，公文、衣服扔得到處都是。門口連個衛(wèi)兵都沒有，扎著白毛巾的各色人等自由出入。吳采帶著雨辰和何燧就朝里面走，才到了二堂，就聽見里面一個人用閩南口音的官話在那里咆哮：“問我要補充？我哪里有？這兩標兩千多弟兄的伙食費我現(xiàn)在都發(fā)不出來！現(xiàn)下又冒出這個司令，那個軍長，我提著腦袋光復鎮(zhèn)江的時候，怎么沒見到他們出來配合一下？他老母的！”

　　吳采悄悄道：“現(xiàn)在問標統(tǒng)索餉索械的人太多，他脾氣不大好，你們多當心一點?！?/p>

　　何燧也做了鬼臉：“林標統(tǒng)一向脾氣急躁，也不是就今天的事情了?！?/p>

　　走進內廳就看見里面幾個人正灰溜溜地出來。一個個子矮小、膚色黝黑的南方人模樣的軍官在里面走來走去。他正是林述慶，福建人，日本陸士畢業(yè)，清朝南洋常備陸軍第9鎮(zhèn)的三十五標標統(tǒng)，現(xiàn)在的鎮(zhèn)江軍政府都督兼鎮(zhèn)軍司令。

　　吳采立正大聲報告，又湊到林述慶面前小聲介紹了一番。

　　林述慶上下打量一番，吩咐道：“請坐，上茶。”

　　雨辰扶著茶碗，坐在那里看著林述慶不說話。倒是林述慶先發(fā)問：“先生是中山先生和伯先兄派過來的？當初兄弟在日本的時候，和中山先生往來還頗多，沒聽過先生的大名啊?！?/p>

　　雨辰早有準備，笑道：“兄弟一向在美國打理父輩的堂口，光緒三十年的時候，中山先生在美國加入致公黨，一舉擔任全美堂口的紅旗大哥。那時兄弟歲數(shù)還小，但是也被中山先生風采所感。先生說革命缺少軍事人才，就讓兄弟去學軍事。去年兄弟從美國弗吉尼亞軍事學校畢業(yè)，就蒙先生手召，從美國先到香港，再從香港到的上海。蒙英士前輩安排，到南京聯(lián)絡第9鎮(zhèn)。因為一向在美國讀書，所以和日本的革命同志沒有什么來往。先生的書信，在船到上海的時候都投到海里去了，只留下一張和先生合影的相片，可以給林司令看看?！?/p>

　　林述慶看著被雨辰當做法寶的那張相片，皺眉思索了半晌。才緩緩道：“先生似乎老了很多，操心國事，也難怪憔悴……你在香港見過伯先兄？”

　　雨辰也搖頭嘆息：“伯先兄自從黃花崗起事失敗后，傷心先烈，身體已經(jīng)完全垮啦。在病床上握著我的手諄諄叮囑，現(xiàn)下想起來都是感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