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敬已經(jīng)隨青城派的弟子啟程,估計要五日之后才會回來。君玉也不急,趁此機會好好在成都邊境一游。
這一日,她騎馬沿著城北往郊外走。清澈見底的府河沿途伸展開去,兩岸盛開著野生的薔薇。再往前走了七八里路,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君玉駐足,這琴聲乍聽之下清雅柔和,似佛教的音樂,再一聽卻如春花秋月,讓人心底激動莫名又惆悵萬端,繼而如山谷清泉松間明月,美不勝收卻又難以言喻。那曲子竟然是從來不曾聽過的。
她駐足半晌,想起李白曾經(jīng)寫過的一首聽蜀中僧人彈琴的詩:蜀僧抱綠綺,
西下峨眉峰。
為我一揮手,
如聽萬壑松。
客心洗流水,
遺響入霜鐘。
不覺碧山暮,
秋云暗幾重。前面不遠處就是著名的昭覺寺,但是,琴聲卻不是從寺廟里發(fā)出的,而是從對面的一座小山坡上發(fā)出來的。
君玉循聲而去,山坡上有一棵巨大的黃桷樹,看樹冠大概已經(jīng)有千年左右歷史。黃桷樹下坐著一個麻衣如雪的年輕僧人,正在獨自撫琴。
琴聲忽止,僧人抬起頭來,不過二十出頭年紀,雖是一身粗麻長袍,卻龍章鳳質,卓爾不群。單論風采,君玉生平所見之人,唯有弄影公子堪與比肩。
君玉上前一禮:“打攪大師雅興。這曲子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廣陵散》?”
和尚看她一眼,目光倏地放出光華,語音卻清朗平和:“正是《廣陵散》。”
《廣陵散》自嵇康在刑場最后一次彈奏后,就此失傳,千百年來各種訛詐版本雖多卻無一真實。弄影公子有一次在天山雪峰上聽見一隱者彈奏過后面一段,但是循聲欲去拜訪,隱者已經(jīng)蹤影全無。弄影公子妙解音律,當即記錄下這首殘缺不全的曲子,回來后多方考證,認為就是失傳千年的《廣陵散》。君玉聽這年輕僧人彈奏到后面,正是弄影公子記下的那段,是以才有此一問。
“敢問大師法號?”
“在下拓桑?!?/p>
“在下君玉,有幸一聞《廣陵散》,真是不虛此行?!?/p>
拓桑顯然不是蜀中人,君玉到過許多地方,哪怕是一些很偏僻的土語都大致能聽懂,可是從拓桑的口音里卻完全辨識不出他來自何方。
拓桑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微微一笑:“拓桑彈奏這曲子日久,從來無人辨識出是《廣陵散》。如今初到蜀中竟遇上知音,難得難得。拓桑再彈一曲酬知音?!闭Z畢,再撫琴弦。
這曲子較之《廣陵散》完全變換了風格,君玉靜靜地聽著,仿佛那不是琴聲,而是心靈相通的朋友在對自己婉婉傾訴。好一會兒,她情不自禁地取出隨身帶著的一支短笛,和著琴音,是一首《月下笛》。
拓桑的琴聲稍微小了下去,卻和笛聲相得益彰,配合得天衣無縫,琴聲笛聲在林間回蕩,如溪流淙淙,又似月下花開。拓桑抬起頭看著她半晌,低聲連連道:“白頭如新,傾蓋如故?!?/p>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嘯聲,接著響起激烈的打斗之聲。拓桑神色不變,彈奏的手依舊沒有停下來,君玉也靜靜地站在那里沒動,直到曲子完畢。
拓桑深深地看她一眼,收了琴,微微一笑,身形一晃,飄然遠去了。
君玉快趕幾步,縱身躍上一棵大樹,對面山坡下的一塊空地上,十幾個人將一穿黃袍身材十分魁梧的西域僧圍在中間,西域僧揮著一根碗口粗細的禪杖迎戰(zhàn),他的功力相當不錯,可是在十幾個好手的圍攻下,也漸露疲態(tài),這時,一柄流星錘從背后直襲僧人背心。僧人被三名使刀的好手纏斗無法回身,眼看就要受重傷,突然,那柄流星錘“砰”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這時,那伙人已經(jīng)明白,暗中有高人在幫那西域僧,頓時散開,西域僧一得喘息機會,拖著禪杖立刻逃之夭夭。他身形笨重,輕功卻不弱,有五個人追了上去,奔出幾步,卻腿一軟,紛紛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