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正發(fā)愣呢,只聽得隔壁的門“咣當(dāng)”一響,隨后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小伙計哆嗦成一個蛋兒,窩在掌柜身后,牙齒咯咯直響。
“鬼來了!”小伙計一聲高喊,掌柜更是嚇得手腳瑟縮。
只見一長毛惡鬼立在門口,血紅著眼睛,張牙舞爪地堵住出路。
“啊呀!”掌柜的驚叫一聲,頹然倒地。
那惡鬼向前走過來,說道:“莫怕,莫怕。”
掌柜苦苦哀求道:“別過來,別傷害我,別……”
“掌柜的,別害怕,是我呀?!睈汗碇棺∧_步,邊說邊撕扯著身上的長毛。
“咕咚”一下,那惡鬼扯掉身上的長毛,原來是一白發(fā)老頭兒。
掌柜的長長地出一口氣:“是……你啊,怎么弄成……這個樣子?”
唐糊迷一旁喊道:“掌柜的,離他遠些,變?nèi)兯麜匀说?!?/p>
老頭兒笑著把掌柜與小伙計攙扶起來:“哈哈哈哈,老朽的過錯,嚇著諸位了?!?/p>
“你,你……這是……”聽唐糊迷一說,掌柜余驚未定,不住打量著老頭兒。
“掌柜的,不好意思,讓您受驚了!”老頭兒拱手道,“我父女二人行走江湖,靠幻術(shù)為生,白天到街上去變變戲法,晚上回店就琢磨如何改進。適才伙計到我房里,我來不及脫下道具,讓大家受驚了,失禮,失禮!”
“別聽那老頭兒胡說,他是鐵筆判官,會砍人頭的。”唐糊迷被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急得大叫,“昨晚,我親眼見過的?!?/p>
“哈哈,年輕人,我們排練的第一場好戲,沒承想讓你先看了?!崩项^兒笑笑,“ 昨晚,我與女兒演練的是‘人頭換相’?!?/p>
“別騙我了,你把那女子的頭都吞吃掉了,還說什么演練!”唐糊迷不信。
“哈哈哈哈……”老頭兒笑著走過來,為唐糊迷解開繩子,“走,大家到我房里看看,自然會明白的?!?/p>
小伙計、客棧掌柜、唐糊迷三人跟老頭兒到隔壁的房里看了個究竟,方才明白的確是虛驚一場!
唐糊迷自感有些可笑,恨自己當(dāng)時沒能看仔細些,被障眼法蒙騙了。他還有些不解,看了看老頭兒父女,問道:“那么大一顆假人頭,你如何吞得下呢?”
“這很簡單。”老頭兒從道具里拿起一透明的皮袋,說道,“假人頭是用豬尿脬①充氣做成的,吞吃的同時,慢慢放氣,尿脬隨之變小,自然就吞到口中。哈哈……”
“原來如此?!碧坪耘宸梦弩w投地,“老師傅,你這‘人頭換相’之術(shù)可真練到家了?!?/p>
“客氣,客氣,昨晚讓公子受驚了?!?/p>
“我說有鬼,你們偏偏不信,我的話沒假吧?掌柜的,我的東西?”唐糊迷看了一眼掌柜。
掌柜還在害怕呢,喃喃道:“物歸原主,物歸原主,是我們弄錯了,見諒,見諒!”
小伙計走到唐糊迷面前:“對不起,客官?!?/p>
“你這家伙,差些要了我的命?!碧坪苑鲋募绨虻?,“我急著趕路呢,怎么樣,馬掌兒釘了嗎?”
“昨晚就釘好了?!毙』镉嫼┖┮恍Γ胺判陌?,三年內(nèi)不會有毀。”
“既如此,我先行告辭了,后會有期!”言畢,唐糊迷收拾好行裝,奔跑下樓,打馬上路。
第七天下午,唐糊迷終于趕到渭南。所謂渭南,因地處渭水之南而得名,相傳姜太公曾于此河垂釣,輔佐建立周王朝。按照魏老媽子給的地址,唐糊迷來到渭南西關(guān),打聽到趙家。
唐糊迷把馬拴到門外的柳樹上,推門進到院里,眼前所見,讓他訝然不已。趙家好大的一處院落,卻空空蕩蕩,無限凄涼。
“請問這是趙家嗎?”唐糊迷高聲喊道。
“是的,誰???”屋內(nèi)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
“是我,山東來的?!碧坪哉苏路?。
“知道了,這就過來。”話音一落,屋內(nèi)走出一紅衣女子,十五六歲的樣子,臉色陰郁著。
那女子走到唐糊迷跟前,打量打量,施一禮:“見過公子?!?/p>
“不要多禮,敢問這是趙府嗎?”唐糊迷又問一次。
女子點頭道:“正是。公子請屋里說話?!?/p>
女子頭前引路,把唐糊迷帶到廳堂。
廳堂里并不見有他人,唐糊迷納悶兒:“府上老爺太太呢?”
聽唐糊迷一說,女子低頭咿咿抽泣起來。
“怎么了,府上老爺太太可好?”唐糊迷追問道。
“他們不見了?!迸涌蘼暆u高,悲傷欲絕的樣子。
“奇怪,怎么會不見了呢?”
“今年七月十五晚上,我們還一同……納涼賞月呢,可第二天早上,我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全家人……都不見了?!?/p>
“沒四處找找嗎?”
“起初,我以為……他們到街上去了,便去尋找,結(jié)果找遍整個渭南,問遍所有的街坊鄰居、親戚朋友,也見不到……他們的蹤影。就這樣,趙家就剩我一個人,我害怕……害怕?!?/p>
聽女子言畢,唐糊迷驚恐不已——這世間,竟有如此怪事。
唐糊迷觀察那女子,雖說青澀,但實屬標致的人兒,粉嫩的臉上掛一串淚珠,應(yīng)了詩詞里所說的“梨花一枝春帶雨”,讓人說不出的愛憐。
“你是……”唐糊迷問道。
“我是趙家的女兒,名叫芽兒?!迸犹统鍪峙敛林蹨I。
“哦,我是山東唐家的,收到貴府的鴿信就趕來了?!?/p>
“鴿信?什么鴿信?”芽兒止住哭聲,看了看唐糊迷。
“怎么,你不知道?”唐糊迷迷惑了,他從懷里取出那蠟水封灌的書信,遞給芽兒,“就是這封鴿信?!?/p>
芽兒滿臉不可思議的樣子:“這怎么可能呢?除我之外,我們家的五口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已有數(shù)月,豈能再給山東寫信?”
唐糊迷大為驚異:“這月初二剛收到的鴿信,難道不是貴府所寫?”
芽兒把信拿在手里,端詳了半天,驚喜道:“哎喲,謝天謝地,我爹爹還在呢!這信,這信是從哪兒得來的?”
“是信鴿帶到的?!?/p>
“那鴿子呢?鴿子在哪兒?”
“早就放飛了?!碧坪詥柕溃澳愦_定這是令尊的筆跡嗎?”
“單看那一橫一豎一撇一捺,我就知道那是我爹爹的字,錯不了!”芽兒肯定地說。
“既然令尊下落不明,你又如此肯定這是他的筆跡,那這信是令尊在哪兒所書呢?”
“是啊,這是在哪兒寫的呢?”芽兒搖搖頭,“這門親事我是知道的。今年春末,我家收到山東的來信,說唐府老爺病重,急著要給唐少爺成親,希望把原定婚期提前??赐陙硇牛业廊煌?,回信要唐府派隊伍前來迎親。誰承想,打那以后,再也見不到唐府的回信。我爹爹牽掛,一連又幾次去信,可每一回都石沉大海,杳如黃鶴……”
唐糊迷長嘆一聲道:“今春家父病危之時,最盼望見到兒媳過門,沒想到遲遲不見貴府回信應(yīng)允,結(jié)果滿含遺憾而去?!?/p>
芽兒驚問道:“唐老爺病逝了?”
唐糊迷輕輕點頭:“嗨,別提了,一家老少七口皆命赴黃泉,留下我孤苦一人!”
“你就是唐家少爺?”芽兒問道。
“正是?!碧坪杂贮c點頭,“自渭南到山東千里迢迢,這么說,是信鴿出了差錯?”
“怎么會呢?”芽兒道,“如果信鴿有誤,你手中之信又是從何而來?”
“我手中之信,或許是由于信鴿遲誤,所以剛剛收到?!?/p>
“不會的。爹爹寫信總是我來研墨,在每一封書信下面,都署有時日與下款,而此信卻沒有,所以我斷定,此信必是我爹爹后來所寫,他可能還在世上?!?/p>
談話間,天色漸暗。唐糊迷深感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于是決定明日再來,遂起身告辭。
芽兒執(zhí)拗,她邁前一步,把唐糊迷攔在門口,淚眼凄迷道:“不管怎樣,唐趙兩家是訂有婚約的,老人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根扁擔(dān)抱著走’,我芽兒生是唐家人,死是唐家鬼,今兒總算見到我的男人了,你不能就這么走!”
唐糊迷見狀,傻眼了:“七天來,一路鞍馬勞頓,我暫找客棧歇息一夜,明日再敘?!?/p>
芽兒不依不饒:“不行,你這豈不是欺負我一介弱女子?趙府雖比不上唐府氣派,但食宿的地方還是有的,怎能讓你夜居客棧?”
“你我男女有別,住在府上多有不便……”唐糊迷解釋道。
“趙家只剩一空蕩蕩的宅院,只要你我行得端走得正,還顧忌什么閑言碎語?”
唐糊迷道:“唐家現(xiàn)已是家破人亡,兩家雖有婚約,可親事尚未明了,我還是住在客棧的好?!?/p>
“既有婚約,還有什么未明之處?”芽兒生氣了,哭成一個淚人。
唐糊迷于心不忍,固執(zhí)不過,只好同意住在趙府。芽兒聰慧,做得一手好菜,唐糊迷吃罷,便早早到芽兒安排的住處睡下。
夜半之時,唐糊迷正欲起身小解,猛聽外面哭喊一聲:“爹,娘,芽兒找你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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