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里滿是警察。時間是六點三十分，在室外值勤擔任警戒任務的警察剛剛被換下崗；按規(guī)定，他們是每隔兩小時換一班崗。傍晚陰冷冷的，這些人從外面進來后就挨著幾只電暖器烘手，其中有幾個對正在進行中的孟菲斯州級籃球賽下了賭注，急于知道比賽進展的情況。
泰特隊長不準在大廳內(nèi)大聲地播放收音機，不過有位警官在耳朵里塞了個隨身聽，不時地報比分，卻還是報得不夠勤，沒有滿足那幾個下賭注的人的要求。
大廳內(nèi)總共有十五名武裝警察，另加兩名教管所的警官，準備在七點鐘接替彭布利和博伊爾。泰特隊長自己也在盼著下班，他值的這一班崗是十一點到七點。
所有的崗都報告說平安無事。狂熱分子打來恐嚇萊克特的電話到頭來沒有一個有什么結果。
六點四十五分，泰特聽到電梯往上升的聲音。他看到電梯門上方的銅箭頭開始順著示數(shù)盤轉動。到五字時，它停住了。
泰特環(huán)顧大廳?！笆吠崾遣皇巧蠘侨ナ毡P子了？”
“沒有，我在這兒呢，隊長。你能不能打個電話，看他們好了沒有？我要準備走了?！?br/>
泰特隊長撥了三個數(shù)字。他聽著。“電話占線?！彼f，“上去看看?！彼洲D回身去，在值班記錄本上繼續(xù)寫他十上點到七點這一班值勤的情況。
史威尼巡警按了一下電梯按鈕。電梯沒有下來。
“今晚還一定要吃小羊排，真少見！史威尼說，“誰知道他早飯又想吃什么，動物園里的什么鳥東西？誰去替他逮？還不是我史威尼！”
電梯門上方的銅箭頭依然停在五字上。
史威尼又等了五分鐘?！皨尩脑趺椿厥?？”他說。
從他們頭頂某處傳來0．38口徑的左輪手槍的槍聲，槍聲順著石頭樓梯間回蕩下來，先是很快的兩槍，接著又是第三槍。
聽到第三槍時，泰特隊長已經(jīng)站了起來。他拿起了傳話器?！爸笓]所，塔樓樓上有人開槍。外面崗注意警戒。我們上去！”
大廳內(nèi)又喊又叫，亂作一團。
這時，泰特看到電梯的銅箭頭又動了起來，它已經(jīng)下到了四樓。泰特高聲吼叫，聲音益過了喧鬧聲：“別囔嚷！外面崗加倍警力，第一小跟著我。這鳥電梯要是下來，貝里和霍華德持槍守??！”指針在三字上又停住了。
“第一小隊，我們走。每過一道門都要查。勃比，你出去弄挺機槍和防彈背心帶上來?！?br/>
上第一段樓梯的時候；泰特的腦子里在急速地翻騰。他極需幫助這些警官往樓上去，同時又得十分提神留心。上帝，千萬別讓他出來！大家都沒穿防彈背心，媽的！操你奶奶的教管所看守！
二、三、四樓的辦公室按理是沒有人鎖著的，如果你穿過這些辦公室，就可以從樓的塔頂下到這幾層樓的主體部分?？墒俏鍢遣恍?。
泰特曾經(jīng)在優(yōu)秀的田納西州特警學校上過學，知道如何干這種事。他帶著幾個年輕的走在最前面。他們順著樓梯往上爬，行動迅速而謹慎，互相掩護著從一層樓的樓梯平臺到另一層樓的樓梯平臺。
“每檢查一扇門先要背對著它，要不我就捅你們的屁眼！”一部分被掏空了，臉被砍成碎片，他的鮮血像是在囚室里噴發(fā)過，墻上以及被洗劫一空的床上濺得到處是一點點一塊塊。
雅各布斯用手指摸摸博伊爾的脖子?！斑@個已死了?！彼岣呱らT蓋過音樂聲喊道，“隊長？”
泰特為自己一瞬間走了神感到不好意思，這時已回過神來，他對著無線電話說，“指揮所，兩名警員倒下，再說一遍，兩名警員倒下。囚犯失蹤。萊克特失蹤。外面崗哨注意窗戶，對象掠走了床單，可能在做繩子。務必派救護車立即上路。”
“彭布利死了嗎，隊長？”雅各布斯關掉了音樂。
泰特跪下來正要伸手去摸彭布利的脖子，躺在地板上這位慘不忍睹的伙計忽然呻吟萊一下，吹出一個血泡來。
“彭布利還活著！”泰特不想將他的嘴伸進這一團血污中去，雖然他明白要幫助彭布利呼吸他就得那么做。他也知道他不愿讓哪一個巡警去干這事兒。彭布利不如死掉的好，可他還是要幫助他來呼吸。但是，彭布利有心跳，他找到了，也有呼吸，盡管很不均勻，發(fā)出呼嚕嚕的響聲，卻畢竟在呼吸。人是被毀了、然而他還在憑著自己的力量呼吸。
泰特的無線電話響了起來。一名巡警中尉來到大樓外面的現(xiàn)場坐鎮(zhèn)指揮，他要聽情況匯報。泰特必須同他通話。
“你過來，默里?！碧┨貙σ幻贻p的巡警喊道，“你在這兒守著彭布利，抓住他讓他感覺到你的手在他身體上摸著。同他說話?！?br/>
“他叫什么名字，隊長？”默里是名新手。
“彭布利，你現(xiàn)在就對他說話，媽的！”泰特拿起了無線電話?！皟擅瘑T倒下，傅伊爾已死，彭布利重傷。萊克特失蹤，身上有武器——他拿走了他們的槍。武裝帶和槍套在桌上?！?br/>
隔著一道道的墻，中尉的聲音聽起來沙沙的。“能保證樓梯上暢通無阻讓擔架上去嗎？”
二樓樓梯平臺邊上的幾扇門黑黑的，上著鎖。
他們這時已經(jīng)到了三樓。小小的過道很昏暗。電梯梯廂的門開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長方形的光。泰特順著打開的電梯對面的墻移動著，電梯廂內(nèi)沒有鏡子可以幫助他看清里面的情況。他以兩磅重的壓力扣著九磅重的扳機，端著槍朝梯廂內(nèi)看，隨時準備射擊?？赵蝗?。
泰特對著樓上大吼，“博伊爾！彭布利！媽的！”他留下一人在三樓守著，然后繼續(xù)往上。
四樓充滿了從上面?zhèn)飨聛淼匿撉俾?。辦公室的門一推就開。在辦公室的那邊，射出一束長長的光，照在一扇洞開著的門上，門通向遠處那黑乎乎的巨大的建筑。
“博伊爾！彭布利！”他留下兩人守著樓梯平臺，“瞄準門。防彈背心馬上就到。別把你那屁眼對著那門！”
泰特爬上石頭樓梯進入了音樂的空間。他此時已到了塔樓的頂部，到了五樓的樓梯平臺上。短短的走廊上光線昏暗。燦爛的燈光穿過毛玻璃映出“謝爾比縣歷史學會”幾個字。
泰特壓低身體從玻璃門底下移到門鉸鏈對面的一邊。他對另一邊的雅各布斯點點頭，然后轉動門把使勁一推，門一下向后徹底打開，重重的，玻璃都幾乎要震碎。泰特迅速閃人；離開門框，手把左輪槍瞄準室內(nèi)射擊范圍內(nèi)可看到的每一處。
泰特曾見識過許多東西。他見過不計其數(shù)的事故，見過斗毆、兇殺。有一段時間內(nèi)，他曾目睹六名警察犧牲。但是他想，此時呈現(xiàn)在他腳下的，是他曾經(jīng)見過的發(fā)生在一位警官身上的最慘的情景。制服領子以上的那部分已不再像一張臉。腦袋的前部和頂部成了一片滑膩膩的血，肌肉被撕裂，往上呈峰狀，孤零零一只眼睛貼在鼻孔邊，眼窩里滿是血。
雅各布斯從泰特身旁走過，進囚室時還在血污的地板上滑了一下。他俯下身去看仍在桌子腿上銬著的博伊爾。博伊爾的內(nèi)臟
“能，長官。他們經(jīng)過前朝四樓喊一下，每層樓的樓梯平臺上我都布了人?！?br/>
“知道了，隊長。外面這兒的八號崗認為他看到四樓主樓的窗戶后面有過一點動靜，出口處都已被我們封鎖，他跑不出來。守住你們的每一個樓梯平臺，特警已開過來了，我們讓特警來把他給沖出來。記清楚了?！?br/>
“我明白，由特警來干?！?br/>
“他身上有什么？”
“兩支手槍一把刀，中尉——雅各布斯，看看武裝帶上還有沒有什么彈藥?！?br/>
“我把子彈盒倒出來看看。”這名巡警說，“彭布利的還是滿滿的，博伊爾的也是。娘的這呆瓜倒沒有將余下的這幾發(fā)子彈拿走。”
“什么子彈？”
“0．38o徑用的加PsJHP型?！?br/>
泰特重又拿起了無線電話?！爸形?，看樣子他有兩把0．38口徑的槍，子彈各六發(fā)，我們聽到打了三發(fā)，武裝帶上的子彈盒里還是滿滿的，所以他可能只剩下九發(fā)了。提醒特警，子彈是加Ps型，帶金屬外殼的空心尖頭彈。這家伙偏好打臉。”
加Ps型子彈極有殺傷力，不過穿不透特警的護身盔甲。然而打到臉上很可能是致命的，打到四肢就殘廢。
“擔架上來了，泰特?！?br/>
幾輛救護車以驚人的速度到了那里，但是，聽著腳邊這可憐人的呻吟，泰特似乎覺得它們來得還不夠迅速。年輕的默里設法托住這呻吟著、抽搐著的軀體，想對他說些安慰話卻又不著著他。他說：?！澳愫芎?，彭布利，看上去很好。”一遍又一遍，調(diào)子一概有氣無力。
一見到救護車上的護理人員上了樓梯平臺，泰特就像在打仗那時候一樣大喊：“擔架員！”
他一把揪住默里的肩膀?qū)⑺频揭贿?，不叫他在這里礙手礙腳。救護車上的護理人員動作迅速，他們十分熟練地用帶子將血污滑膩的、攥得緊緊的兩只拳頭捆牢，插進導氣管，又剝開一卷不粘手術用繃帶綁到血污的臉上頭上壓一壓止血?！逼渲杏幸晃秽鄣匾宦曀洪_一袋血漿準備靜脈滴注，可另一位在量了血壓測了脈搏之后，搖搖頭說：“先下樓?！?br/>
無線電話中這時傳來了命令：“泰特，我要你對塔樓內(nèi)所有的辦公室進行清場，然后封死。在主樓處將門戶關緊，再從樓梯平臺處找掩護。我這就給你將防彈背心和機槍送上去。如果他想出來，我們就活捉他，但我們無需特別冒險去保他的命，明白我的話嗎？”
“明白，中尉?！?br/>
“主樓里我只想留特警，只留特警，別的任何人都不要：你再給我說一遍?！?br/>
泰特把中尉的命令又重復了一遍。
泰特是位優(yōu)秀的警察小隊長，這時當他和雅各布斯抬臂聳肩穿上厚厚的防彈背心；跟在輪床后面隨勤雜兵抬床下樓上救護車時就顯示了出來。第二組人跟著抬博伊爾的擔架也下了樓?？粗@兩張輪床過去，樓梯平臺上的人都很憤怒，而泰特卻向他們進一善言：“別只顧憤怒屁眼叫人給打了！”
外面，警報器尖嘯著。泰特在老手雅克布斯的掩護下，小心謹慎地清查了所有的辦公室，然后將塔樓封死。
一陣涼風從四樓的走廊吹過。在門的那邊，主樓巨大而黑暗的空間里，所有的電話都在響。整座大樓中黑乎乎的辦公室里，電話機上的開關鍵如螢火蟲一般忽明忽暗，鈴聲在響，一遍又一遍。
菜克特醫(yī)生“被堵”在樓內(nèi)的消息傳了開去，電臺電視臺的記者迅速撥動調(diào)制器號碼打電話進來，試圖對這名惡魔作實況采訪。為避免這樣的局面，特警通常是將電話全部切斷，只留下一部供談判使用。這座樓是太大了，辦公室也大多了。
有電話的房間，只要機子上的指示燈在閃爍，泰特統(tǒng)統(tǒng)關門上鎖，穿著硬殼一樣的防彈背心，他胸部背部又濕又癢。
他從皮帶上取下無線電話?！爸笓]所，我是泰特，塔樓已清理。完畢。”
“知道了，泰特。上尉要你到指揮所去一趟?！?br/>
“是！樓廳，你那兒有人嗎？”
“有，隊長?！?br/>
“是我在電梯里，正在下。”
“明白，隊長?！?br/>
雅各布斯和泰特正乘著電梯往大廳下，忽然，一滴血落到泰特的肩上，又一滴掉到了他的鞋上。
他朝電梯廂的頂上看去，碰碰雅各布斯，示意他不要出聲。
血正從梯廂頂部檢修口蓋周圍的隙縫處往下滴。電梯似乎過了好長時間才下到大廳。泰特和雅各布斯用槍瞄準電梯的頂部，退縮著從里面走了出來。泰特又將手伸回電梯把梯廂給鎖住。
“噓——”到了大廳里泰特輕聲他說，“貝里，霍華德，他在電梯頂上，盯住那兒！”
泰特來到樓外面。黑色的特警車已經(jīng)開到現(xiàn)場。特警總有各種各樣開電梯的鑰匙。
一會兒工夫他們就已準備就緒。兩名身穿黑色護身盔甲、頭戴受話器的特警隊員爬上樓梯來到三樓的樓梯平臺。另外兩名和泰特一起呆在大廳內(nèi)，端著強擊步槍，瞄準著電梯的頂部。
倒像是大螞蟻打斗，泰特想。
特警指揮員對著戴在頭上的授話器說，“動手吧，約翰尼?！?br/>
在三樓，遠離電梯的上方，約翰尼，彼得森警官將鑰匙插進鎖內(nèi)一轉，電梯門一下就滑開了。電梯井黑咕隆咚。他仰躺在走廊的地上，從戰(zhàn)術防彈背心內(nèi)掏出一顆眩暈手榴彈放在身邊的地板上?！靶?，我現(xiàn)在來看一看。”
他拿出裝有長柄的鏡子將它貼在電梯井的邊沿，由他的同伴手持強力手電筒往電梯井下照去。
“我看見他了，在電梯頂上，身邊有把武器，人不在動?！?br/>
彼得森聽到他耳機里在提問：能看見他的手嗎？”
“看見一只，另一只在他身下。他的身上裹著床單。”
“向他喊話！”
“雙手放在頭頂不許動！”彼得森朝電梯井下面大喊?！八麤]動，中尉，……好的?！?br/>
“你不把雙手放在頭頂我就扔眩暈手招彈下來。我給你三秒鐘。”彼得森喊道。他從防彈背心內(nèi)取出一個每位特警都攜帶在身的制門器?！昂?，弟兄們，下面注意了——手們彈來了！”他將制門器拋下邊沿去，見它在那人身上彈跳了一下?！八麤]動，中尉。”
“行，約翰尼，我們從梯廂外用桿子來往上捅檢修口益。你能打得到下面這目標嗎？”
彼得森滾著翻過身來。他那0．45口徑的自動槍擊鐵扳起，保險鎖住，朝下直線瞄了瞄那個人影?！澳繕四艽虻??！彼f。
彼得森朝電梯井下面看去，他看到出現(xiàn)了一線光亮，是大廳內(nèi)的特警隊員手持一端帶鉤的撐篙在往上捅檢修口蓋。那人影一動不動，身體的一部分懸在檢修口的上方，警員們在底下捅，他的一條膀子就動一下。
彼得森的大拇指稍稍用力按了按柯爾特手槍上的保險栓?！八囊粭l膀子動了一下，中尉，但我想是檢修口蓋動它才動的?！?br/>
“知道了。使勁捅！”
檢修口蓋乓地一聲翻落下來，緊貼到電梯井的井壁上。底下光線太強，彼得森難以看清。“他一直沒有動，手上沒有拿武器?！?br/>
他耳朵里傳來平靜的聲音：“好，約翰尼，盯住不要動。我們進梯廂，用鏡子照著注意動靜。只要開火都是我們在動手，清楚了？”
“明白?！?br/>
大廳內(nèi)，泰特看著他們進入梯廂。一名手握裝著穿甲彈的步槍手把武器對準電梯頂。另一名警員爬上一架梯子，他備有一把大號自動手槍，手槍底下緊擰著一把手電。一面鏡子和這帶手電的槍先從檢修口升了上去，接著是這警員的頭和肩。他將一把0.38口徑的左輪槍遞了下來。“他死了?！边@名警員朝下面喊道。
泰特不知道萊克特醫(yī)生的死是否意味著凱瑟琳·馬丁也將死去；那個惡魔心中的光一熄滅，所有的信息全都消失。
警員們這時在把他往下拉，尸體頭朝下腳朝天穿過電梯的檢修口，慢慢下來落入許多雙手臂中，在燈火明亮的梯廂里，倒仿佛是從十字架上被放下來的那穌，很是怪誕。大廳內(nèi)人越來越多，警察們都擠到一起來看個仔細。
教管所的一名警官推著人群擠到前面，他看到尸體張開的兩臂上刺著花紋。
“這不是彭布利嗎？”他說。
泰特隊長不準在大廳內(nèi)大聲地播放收音機，不過有位警官在耳朵里塞了個隨身聽，不時地報比分，卻還是報得不夠勤，沒有滿足那幾個下賭注的人的要求。
大廳內(nèi)總共有十五名武裝警察，另加兩名教管所的警官，準備在七點鐘接替彭布利和博伊爾。泰特隊長自己也在盼著下班，他值的這一班崗是十一點到七點。
所有的崗都報告說平安無事。狂熱分子打來恐嚇萊克特的電話到頭來沒有一個有什么結果。
六點四十五分，泰特聽到電梯往上升的聲音。他看到電梯門上方的銅箭頭開始順著示數(shù)盤轉動。到五字時，它停住了。
泰特環(huán)顧大廳?！笆吠崾遣皇巧蠘侨ナ毡P子了？”
“沒有，我在這兒呢，隊長。你能不能打個電話，看他們好了沒有？我要準備走了?！?br/>
泰特隊長撥了三個數(shù)字。他聽著。“電話占線?！彼f，“上去看看?！彼洲D回身去，在值班記錄本上繼續(xù)寫他十上點到七點這一班值勤的情況。
史威尼巡警按了一下電梯按鈕。電梯沒有下來。
“今晚還一定要吃小羊排，真少見！史威尼說，“誰知道他早飯又想吃什么，動物園里的什么鳥東西？誰去替他逮？還不是我史威尼！”
電梯門上方的銅箭頭依然停在五字上。
史威尼又等了五分鐘?！皨尩脑趺椿厥?？”他說。
從他們頭頂某處傳來0．38口徑的左輪手槍的槍聲，槍聲順著石頭樓梯間回蕩下來，先是很快的兩槍，接著又是第三槍。
聽到第三槍時，泰特隊長已經(jīng)站了起來。他拿起了傳話器?！爸笓]所，塔樓樓上有人開槍。外面崗注意警戒。我們上去！”
大廳內(nèi)又喊又叫，亂作一團。
這時，泰特看到電梯的銅箭頭又動了起來，它已經(jīng)下到了四樓。泰特高聲吼叫，聲音益過了喧鬧聲：“別囔嚷！外面崗加倍警力，第一小跟著我。這鳥電梯要是下來，貝里和霍華德持槍守??！”指針在三字上又停住了。
“第一小隊，我們走。每過一道門都要查。勃比，你出去弄挺機槍和防彈背心帶上來?！?br/>
上第一段樓梯的時候；泰特的腦子里在急速地翻騰。他極需幫助這些警官往樓上去，同時又得十分提神留心。上帝，千萬別讓他出來！大家都沒穿防彈背心，媽的！操你奶奶的教管所看守！
二、三、四樓的辦公室按理是沒有人鎖著的，如果你穿過這些辦公室，就可以從樓的塔頂下到這幾層樓的主體部分?？墒俏鍢遣恍?。
泰特曾經(jīng)在優(yōu)秀的田納西州特警學校上過學，知道如何干這種事。他帶著幾個年輕的走在最前面。他們順著樓梯往上爬，行動迅速而謹慎，互相掩護著從一層樓的樓梯平臺到另一層樓的樓梯平臺。
“每檢查一扇門先要背對著它，要不我就捅你們的屁眼！”一部分被掏空了，臉被砍成碎片，他的鮮血像是在囚室里噴發(fā)過，墻上以及被洗劫一空的床上濺得到處是一點點一塊塊。
雅各布斯用手指摸摸博伊爾的脖子?！斑@個已死了?！彼岣呱らT蓋過音樂聲喊道，“隊長？”
泰特為自己一瞬間走了神感到不好意思，這時已回過神來，他對著無線電話說，“指揮所，兩名警員倒下，再說一遍，兩名警員倒下。囚犯失蹤。萊克特失蹤。外面崗哨注意窗戶，對象掠走了床單，可能在做繩子。務必派救護車立即上路。”
“彭布利死了嗎，隊長？”雅各布斯關掉了音樂。
泰特跪下來正要伸手去摸彭布利的脖子，躺在地板上這位慘不忍睹的伙計忽然呻吟萊一下，吹出一個血泡來。
“彭布利還活著！”泰特不想將他的嘴伸進這一團血污中去，雖然他明白要幫助彭布利呼吸他就得那么做。他也知道他不愿讓哪一個巡警去干這事兒。彭布利不如死掉的好，可他還是要幫助他來呼吸。但是，彭布利有心跳，他找到了，也有呼吸，盡管很不均勻，發(fā)出呼嚕嚕的響聲，卻畢竟在呼吸。人是被毀了、然而他還在憑著自己的力量呼吸。
泰特的無線電話響了起來。一名巡警中尉來到大樓外面的現(xiàn)場坐鎮(zhèn)指揮，他要聽情況匯報。泰特必須同他通話。
“你過來，默里?！碧┨貙σ幻贻p的巡警喊道，“你在這兒守著彭布利，抓住他讓他感覺到你的手在他身體上摸著。同他說話?！?br/>
“他叫什么名字，隊長？”默里是名新手。
“彭布利，你現(xiàn)在就對他說話，媽的！”泰特拿起了無線電話?！皟擅瘑T倒下，傅伊爾已死，彭布利重傷。萊克特失蹤，身上有武器——他拿走了他們的槍。武裝帶和槍套在桌上?！?br/>
隔著一道道的墻，中尉的聲音聽起來沙沙的。“能保證樓梯上暢通無阻讓擔架上去嗎？”
二樓樓梯平臺邊上的幾扇門黑黑的，上著鎖。
他們這時已經(jīng)到了三樓。小小的過道很昏暗。電梯梯廂的門開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長方形的光。泰特順著打開的電梯對面的墻移動著，電梯廂內(nèi)沒有鏡子可以幫助他看清里面的情況。他以兩磅重的壓力扣著九磅重的扳機，端著槍朝梯廂內(nèi)看，隨時準備射擊?？赵蝗?。
泰特對著樓上大吼，“博伊爾！彭布利！媽的！”他留下一人在三樓守著，然后繼續(xù)往上。
四樓充滿了從上面?zhèn)飨聛淼匿撉俾?。辦公室的門一推就開。在辦公室的那邊，射出一束長長的光，照在一扇洞開著的門上，門通向遠處那黑乎乎的巨大的建筑。
“博伊爾！彭布利！”他留下兩人守著樓梯平臺，“瞄準門。防彈背心馬上就到。別把你那屁眼對著那門！”
泰特爬上石頭樓梯進入了音樂的空間。他此時已到了塔樓的頂部，到了五樓的樓梯平臺上。短短的走廊上光線昏暗。燦爛的燈光穿過毛玻璃映出“謝爾比縣歷史學會”幾個字。
泰特壓低身體從玻璃門底下移到門鉸鏈對面的一邊。他對另一邊的雅各布斯點點頭，然后轉動門把使勁一推，門一下向后徹底打開，重重的，玻璃都幾乎要震碎。泰特迅速閃人；離開門框，手把左輪槍瞄準室內(nèi)射擊范圍內(nèi)可看到的每一處。
泰特曾見識過許多東西。他見過不計其數(shù)的事故，見過斗毆、兇殺。有一段時間內(nèi)，他曾目睹六名警察犧牲。但是他想，此時呈現(xiàn)在他腳下的，是他曾經(jīng)見過的發(fā)生在一位警官身上的最慘的情景。制服領子以上的那部分已不再像一張臉。腦袋的前部和頂部成了一片滑膩膩的血，肌肉被撕裂，往上呈峰狀，孤零零一只眼睛貼在鼻孔邊，眼窩里滿是血。
雅各布斯從泰特身旁走過，進囚室時還在血污的地板上滑了一下。他俯下身去看仍在桌子腿上銬著的博伊爾。博伊爾的內(nèi)臟
“能，長官。他們經(jīng)過前朝四樓喊一下，每層樓的樓梯平臺上我都布了人?！?br/>
“知道了，隊長。外面這兒的八號崗認為他看到四樓主樓的窗戶后面有過一點動靜，出口處都已被我們封鎖，他跑不出來。守住你們的每一個樓梯平臺，特警已開過來了，我們讓特警來把他給沖出來。記清楚了?！?br/>
“我明白，由特警來干?！?br/>
“他身上有什么？”
“兩支手槍一把刀，中尉——雅各布斯，看看武裝帶上還有沒有什么彈藥?！?br/>
“我把子彈盒倒出來看看。”這名巡警說，“彭布利的還是滿滿的，博伊爾的也是。娘的這呆瓜倒沒有將余下的這幾發(fā)子彈拿走。”
“什么子彈？”
“0．38o徑用的加PsJHP型?！?br/>
泰特重又拿起了無線電話?！爸形?，看樣子他有兩把0．38口徑的槍，子彈各六發(fā)，我們聽到打了三發(fā)，武裝帶上的子彈盒里還是滿滿的，所以他可能只剩下九發(fā)了。提醒特警，子彈是加Ps型，帶金屬外殼的空心尖頭彈。這家伙偏好打臉。”
加Ps型子彈極有殺傷力，不過穿不透特警的護身盔甲。然而打到臉上很可能是致命的，打到四肢就殘廢。
“擔架上來了，泰特?！?br/>
幾輛救護車以驚人的速度到了那里，但是，聽著腳邊這可憐人的呻吟，泰特似乎覺得它們來得還不夠迅速。年輕的默里設法托住這呻吟著、抽搐著的軀體，想對他說些安慰話卻又不著著他。他說：?！澳愫芎?，彭布利，看上去很好。”一遍又一遍，調(diào)子一概有氣無力。
一見到救護車上的護理人員上了樓梯平臺，泰特就像在打仗那時候一樣大喊：“擔架員！”
他一把揪住默里的肩膀?qū)⑺频揭贿?，不叫他在這里礙手礙腳。救護車上的護理人員動作迅速，他們十分熟練地用帶子將血污滑膩的、攥得緊緊的兩只拳頭捆牢，插進導氣管，又剝開一卷不粘手術用繃帶綁到血污的臉上頭上壓一壓止血?！逼渲杏幸晃秽鄣匾宦曀洪_一袋血漿準備靜脈滴注，可另一位在量了血壓測了脈搏之后，搖搖頭說：“先下樓?！?br/>
無線電話中這時傳來了命令：“泰特，我要你對塔樓內(nèi)所有的辦公室進行清場，然后封死。在主樓處將門戶關緊，再從樓梯平臺處找掩護。我這就給你將防彈背心和機槍送上去。如果他想出來，我們就活捉他，但我們無需特別冒險去保他的命，明白我的話嗎？”
“明白，中尉?！?br/>
“主樓里我只想留特警，只留特警，別的任何人都不要：你再給我說一遍?！?br/>
泰特把中尉的命令又重復了一遍。
泰特是位優(yōu)秀的警察小隊長，這時當他和雅各布斯抬臂聳肩穿上厚厚的防彈背心；跟在輪床后面隨勤雜兵抬床下樓上救護車時就顯示了出來。第二組人跟著抬博伊爾的擔架也下了樓?？粗@兩張輪床過去，樓梯平臺上的人都很憤怒，而泰特卻向他們進一善言：“別只顧憤怒屁眼叫人給打了！”
外面，警報器尖嘯著。泰特在老手雅克布斯的掩護下，小心謹慎地清查了所有的辦公室，然后將塔樓封死。
一陣涼風從四樓的走廊吹過。在門的那邊，主樓巨大而黑暗的空間里，所有的電話都在響。整座大樓中黑乎乎的辦公室里，電話機上的開關鍵如螢火蟲一般忽明忽暗，鈴聲在響，一遍又一遍。
菜克特醫(yī)生“被堵”在樓內(nèi)的消息傳了開去，電臺電視臺的記者迅速撥動調(diào)制器號碼打電話進來，試圖對這名惡魔作實況采訪。為避免這樣的局面，特警通常是將電話全部切斷，只留下一部供談判使用。這座樓是太大了，辦公室也大多了。
有電話的房間，只要機子上的指示燈在閃爍，泰特統(tǒng)統(tǒng)關門上鎖，穿著硬殼一樣的防彈背心，他胸部背部又濕又癢。
他從皮帶上取下無線電話?！爸笓]所，我是泰特，塔樓已清理。完畢。”
“知道了，泰特。上尉要你到指揮所去一趟?！?br/>
“是！樓廳，你那兒有人嗎？”
“有，隊長?！?br/>
“是我在電梯里，正在下。”
“明白，隊長?！?br/>
雅各布斯和泰特正乘著電梯往大廳下，忽然，一滴血落到泰特的肩上，又一滴掉到了他的鞋上。
他朝電梯廂的頂上看去，碰碰雅各布斯，示意他不要出聲。
血正從梯廂頂部檢修口蓋周圍的隙縫處往下滴。電梯似乎過了好長時間才下到大廳。泰特和雅各布斯用槍瞄準電梯的頂部，退縮著從里面走了出來。泰特又將手伸回電梯把梯廂給鎖住。
“噓——”到了大廳里泰特輕聲他說，“貝里，霍華德，他在電梯頂上，盯住那兒！”
泰特來到樓外面。黑色的特警車已經(jīng)開到現(xiàn)場。特警總有各種各樣開電梯的鑰匙。
一會兒工夫他們就已準備就緒。兩名身穿黑色護身盔甲、頭戴受話器的特警隊員爬上樓梯來到三樓的樓梯平臺。另外兩名和泰特一起呆在大廳內(nèi)，端著強擊步槍，瞄準著電梯的頂部。
倒像是大螞蟻打斗，泰特想。
特警指揮員對著戴在頭上的授話器說，“動手吧，約翰尼?！?br/>
在三樓，遠離電梯的上方，約翰尼，彼得森警官將鑰匙插進鎖內(nèi)一轉，電梯門一下就滑開了。電梯井黑咕隆咚。他仰躺在走廊的地上，從戰(zhàn)術防彈背心內(nèi)掏出一顆眩暈手榴彈放在身邊的地板上?！靶?，我現(xiàn)在來看一看。”
他拿出裝有長柄的鏡子將它貼在電梯井的邊沿，由他的同伴手持強力手電筒往電梯井下照去。
“我看見他了，在電梯頂上，身邊有把武器，人不在動?！?br/>
彼得森聽到他耳機里在提問：能看見他的手嗎？”
“看見一只，另一只在他身下。他的身上裹著床單。”
“向他喊話！”
“雙手放在頭頂不許動！”彼得森朝電梯井下面大喊?！八麤]動，中尉，……好的?！?br/>
“你不把雙手放在頭頂我就扔眩暈手招彈下來。我給你三秒鐘。”彼得森喊道。他從防彈背心內(nèi)取出一個每位特警都攜帶在身的制門器?！昂?，弟兄們，下面注意了——手們彈來了！”他將制門器拋下邊沿去，見它在那人身上彈跳了一下?！八麤]動，中尉。”
“行，約翰尼，我們從梯廂外用桿子來往上捅檢修口益。你能打得到下面這目標嗎？”
彼得森滾著翻過身來。他那0．45口徑的自動槍擊鐵扳起，保險鎖住，朝下直線瞄了瞄那個人影?！澳繕四艽虻??！彼f。
彼得森朝電梯井下面看去，他看到出現(xiàn)了一線光亮，是大廳內(nèi)的特警隊員手持一端帶鉤的撐篙在往上捅檢修口蓋。那人影一動不動，身體的一部分懸在檢修口的上方，警員們在底下捅，他的一條膀子就動一下。
彼得森的大拇指稍稍用力按了按柯爾特手槍上的保險栓?！八囊粭l膀子動了一下，中尉，但我想是檢修口蓋動它才動的?！?br/>
“知道了。使勁捅！”
檢修口蓋乓地一聲翻落下來，緊貼到電梯井的井壁上。底下光線太強，彼得森難以看清。“他一直沒有動，手上沒有拿武器?！?br/>
他耳朵里傳來平靜的聲音：“好，約翰尼，盯住不要動。我們進梯廂，用鏡子照著注意動靜。只要開火都是我們在動手，清楚了？”
“明白?！?br/>
大廳內(nèi)，泰特看著他們進入梯廂。一名手握裝著穿甲彈的步槍手把武器對準電梯頂。另一名警員爬上一架梯子，他備有一把大號自動手槍，手槍底下緊擰著一把手電。一面鏡子和這帶手電的槍先從檢修口升了上去，接著是這警員的頭和肩。他將一把0.38口徑的左輪槍遞了下來。“他死了?！边@名警員朝下面喊道。
泰特不知道萊克特醫(yī)生的死是否意味著凱瑟琳·馬丁也將死去；那個惡魔心中的光一熄滅，所有的信息全都消失。
警員們這時在把他往下拉，尸體頭朝下腳朝天穿過電梯的檢修口，慢慢下來落入許多雙手臂中，在燈火明亮的梯廂里，倒仿佛是從十字架上被放下來的那穌，很是怪誕。大廳內(nèi)人越來越多，警察們都擠到一起來看個仔細。
教管所的一名警官推著人群擠到前面，他看到尸體張開的兩臂上刺著花紋。
“這不是彭布利嗎？”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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