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篇盼遂案：此篇可作兩漢經(jīng)學源流讀。

　　儒者說五經(jīng)，多失其實。前儒不見本末，空生虛說；后儒信前師之言，隨舊述故，滑習辭語，茍名一師之學，趨為師教授，及時蚤仕，汲汲競進，不暇留精用心，考實根核。故虛說傳而不絕，實事沒而不見，五經(jīng)并失其實。尚書、春秋事較易，略正題目粗粗之說，“粗粗”，朱校元本、程本同。錢、黃、王、崇文本作“粗粗”，非。盧文弨鐘山札記二曰：“說文：‘粗，行超遠也，倉胡切；粗，疏也，徂故切?！瘍梢魞闪x。昔人多以‘粗粗’連用成文。繁露俞序篇：‘始于粗粗，終于精微。’論衡正說篇：‘略正題目粗粗之說。’莊子則陽篇釋文司馬云：‘鹵莽猶粗粗也。’改作‘粗粗’，便不成文理?！币哉掌形⒚钪?。舊本段。

　　說尚書者，或以為本百兩篇，尚書序正義引尚書緯云：“孔子求書，得黃帝玄孫魁之書，迄于秦穆公，凡三千二百四十篇，（史記伯夷傳索隱引作“三千三百三十篇”。）斷遠取近，定可為世法者，百二十篇。以百二篇為尚書，十八篇為中候。”后遭秦燔詩、書，遺在者二十九篇。

　　

　　夫言秦燔詩、書，是也；言本百兩篇者，妄也。蓋尚書本百篇，孔子以授也。藝文志曰：“書之所起遠矣。至孔子纂焉，上斷于堯，下訖于秦，凡百篇。而為之序，言其作意?！痹馇赜美钏怪h，燔燒五經(jīng)，濟南伏生抱百篇藏于山中。孝景皇帝時，始存尚書。存，立也?！熬暗邸碑敒椤拔牡邸敝`，說見下。伏生已出山中，景帝遣晁錯往從受尚書二十余篇。漢書儒林傳：“伏生，濟南人，故為秦博士。孝文時求能治尚書者，天下亡有。聞伏生治之，欲召，時伏生年九十余，老不能行，于是韶太常掌故晁錯往受之。”史、漢錯傳亦云文帝遣之。此云“景帝”，誤也。后漢書翟酺傳，酺言：文帝始置一經(jīng)博士。蓋即謂始存尚書。藝文志序曰：“孝文時頗登用，孝景不任儒。”充謂景帝始存尚書，亦非也。漢書儒林傳注，張晏曰：“名勝。伏生碑云?！焙髸總髟疲骸熬攀雷鎰伲肿淤v?！狈纤溃瑫鴼埐痪?。晁錯傳于倪寬。至孝宣皇帝之時，河內(nèi)女子發(fā)老屋，得逸易、禮、尚書各一篇，盼遂案：隋書經(jīng)籍志云：“及秦焚書，周易獨以卜筮得存，唯失說卦三篇?！敝撍埔菀渍?，即今說卦三篇也。唯論衡云“一篇”，隋志作“三篇”。不同者，蓋說卦本合序卦、雜卦而為一篇，故韓康伯注本及唐石經(jīng)仍以說卦、序卦、雜卦為一卷。后人猥稱為三篇，實不足究。逸書一篇，則自來認為太誓。隋書經(jīng)籍志及經(jīng)典釋文敘錄皆明言之，可云無疑。惟逸禮一篇，究不能知為某本某章，姑存疑而已。秦之。宣帝下示博士，然后易、禮、尚書各益一篇，而尚書二十九篇始定矣。尚書序疏曰：“王充論衡及后漢史獻帝建安十四年黃門侍郎房宏等說云：宣帝本始元年，河內(nèi)女子有壞老子屋，得古文泰誓三篇。論衡又云：‘以掘地所得者。’”案：“掘地所得”，今書無此文。經(jīng)義叢抄徐養(yǎng)原曰：“充言益一篇，不知所益何篇。以他書考之，易則說卦，書即太誓。唯禮無聞。而史、漢皆言高堂生傳士禮十七篇，初未嘗有所缺?！庇职矗簳蚴柙疲骸笆酚浖叭辶謧鹘栽疲骸毜枚牌??！格R融云：‘泰誓后得?！嵭撘嘣疲骸耖g得泰誓?！瘎e錄曰：‘武帝末，民有得泰誓書于壁內(nèi)者，獻之，與博士使讀說之，數(shù)月皆起傳以教人?！瘎t泰誓非伏生所傳，而言二十九篇者，以司馬遷在武帝之世，見泰誓出，而得行入于伏生所傳內(nèi)，故為史捴之，并云伏生所得，不復曲別分析。”又云：“司馬遷時，已得泰誓，以并歸于伏生，不得云宣帝時始出也。則云宣帝時女子所得，亦不可信?；蛘郀枙r重得之，故于后亦據(jù)而言?！苯癜矗宏P于泰誓，諸說莫一：有謂伏生前已見太誓。有謂泰誓后得，而“后得”又有二說：一謂得于武帝時，一謂于宣帝時。有謂伏書本有泰誓，所謂后得者，重得耳。有謂得于宣帝時，乃傳聞之誤。詳戴東原集尚書今古文考、陳壽祺左海經(jīng)辯今文尚書大誓后得說、孫志祖讀書脞錄、王鳴盛尚書后案、朱彝尊經(jīng)義考、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經(jīng)義叢抄、徐養(yǎng)原今古文尚書增太誓說、錢大昕潛揅堂集、俞正燮癸巳類稿、皮錫瑞尚書通論、劉師培答方勇書、顧實漢書藝文志講疏、吳丞仕經(jīng)典釋文序錄講疏。至孝景帝時，盼遂案：孝景皇帝為孝武皇帝之誤。案書篇亦云：“孝武皇帝時，魯共王壞孔子教授堂以為宮?！睕Q此“景”字為誤。魯共王壞孔子教授堂以為殿，得百篇尚書于墻壁中。閻若璩曰：“云‘孝景時魯共王壞孔子宅’，較漢志‘武帝末’三字則確甚。何也？魯恭王以孝景前三年丁亥徙王魯，徙二十七年薨，則薨于武帝元朔元年癸丑，武帝方即位十三年，安得云‘武帝末’乎？且恭王初好治室，季年好音，則其壞孔子宅，以廣其宮，正初王魯之事，當作‘孝景時’三字為是?！睍煱矗贺钠笗⒅^武帝時，則此作“孝景”，蓋傳寫之誤。漢志亦本作“武帝初”，“末”字訛也。武帝使使者取視，注佚文篇。莫能讀者，遂秘于中，外不得見。至孝成皇帝時，征為古文尚書學。東海張霸當作“東萊”，注見佚文篇。盼遂案：漢書儒林傳及經(jīng)典釋文敘錄并作東萊張霸，考東萊郡與東海郡非一地，疑論衡誤也。案百篇之序，空造百兩之篇，獻之成帝。帝出秘百篇以校之，皆不相應，于是下霸于吏。吏白霸罪當至死。成帝高其才而不誅，亦惜其文而不滅。故百兩之篇傳在世間者，傳見之人則謂尚書本有百兩篇矣。舊本段。

　　

　　或言秦燔詩、書者，燔詩經(jīng)之“書”也，其經(jīng)不燔焉。圣人作經(jīng)，賢者作書。言“燔詩書”，謂燔詩經(jīng)之傳。

　　

　　夫詩經(jīng)獨燔“獨”疑為“猶”形誤。猶，均也。言詩經(jīng)亦燔，不獨傳。其詩?！皶?，五經(jīng)之總名也。傳曰：“男子不讀經(jīng)，則有博戲之心?！蔽粗纬?。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孔子曰：“賊夫人之子?！弊勇吩唬骸坝忻袢搜桑猩琊⒀?，何必讀書，然后為學？”論語先進篇文。五經(jīng)總名為書。傳（儒）者不知秦燔書所起，故不審燔書之實?！皞髡摺碑斪鳌叭逭摺?。秦始皇三十四年，“三”舊作“二”，依史記始皇紀正。語增篇不誤。置酒咸陽宮，博士七十人前為壽。仆射周青臣進頌秦始皇。齊人淳于越進諫，以為始皇不封子弟，卒有田常、六卿之難，無以救也；譏青臣之頌，謂之為諛。秦始皇下其議丞相府，丞相斯以為越言不可用，因此謂諸生之言惑亂黔首，乃令史官盡燒五經(jīng)，有敢藏諸（詩）書百家語者刑，“諸書”當作“詩書”。史記始皇紀、前語增篇可證。唯博士官乃得有之。五經(jīng)皆燔，非獨諸（詩）家之書也?！爸T”當作“詩”。上文“或言秦燔詩、書者，燔詩經(jīng)之書也，其經(jīng)不燔焉。”此文即破其說。傳（儒）者信之，“傳者”當作“儒者”。見言“詩書”，則獨謂〔詩〕經(jīng)（謂）之書矣。下“謂”字，即“詩”字之訛，文又誤倒。舊本段。

　　

　　傳（儒）者或知尚書為秦所燔，“傳者”當作“儒者”。而謂二十九篇，其遺脫不燒者也。

　　

　　審若此言，尚書二十九篇，火之余也。七十一篇為炭灰，二十九篇獨遺邪？夫伏生年老，晁錯從之學時，適得二十余篇，伏生死矣，故二十九篇獨見，七十一篇遺脫。遺脫者七十一篇，反謂二十九篇遺脫矣。舊本段。

　　

　　或說尚書二十九篇者，法曰斗七宿也?！霸弧?，朱校元本、程、何、錢、黃本同。王本作“四”，崇文本作“北”。江聲尚書集注音疏引“曰”在“法”字上，蓋以意乙，屬上為句，與上下文例不合，非也。王鳴盛引作“法北斗七宿”。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引作“法斗，四七宿也”。蓋亦意正。疑是。四七二十八篇，其一曰斗矣，盼遂案：上“曰”字當為“四”字之誤，而又與“斗”字互倒?？讌沧舆B叢上：“孔藏與侍中從弟安國書云：‘且曩所謂今學，亦多所不信。唯聞尚書二十八篇，取象二十八宿，謂為自然也。河圖、洛書乃自百篇也?！笔翘奈闯鲆郧?，尚書學通以二十八篇法四七宿矣。法斗者，太誓出后，尚書家以比二十八有斗星也。故二十九。江聲曰：“伏生尚書，實二十八篇，無序。故論衡云‘或說尚書二十八篇者曰，法斗七宿也’云云。假使伏生尚書有敘，則百篇之名目具見，雖妄人亦不造此‘法斗七宿’之說也?！苯?jīng)義述聞：“某孝廉曰：‘此以四七宿當二十八篇，以序當斗，言序之□括二十八篇，猶之臨制四鄉(xiāng)。若大誓，不足當斗矣。’王引之曰：論衡引或說‘尚書二十九篇者’云云，而駁之曰：‘案百篇之序，闕遺者七十一篇，猶為二十九篇立法如何？’夫曰‘百篇之序，闕遺者七十一篇，獨為二十九篇立法’，則‘法斗，四七宿’者，經(jīng)文二十九篇，而序不與矣。”孔叢子連叢篇：“孔臧與弟書：‘臧聞尚書二十八篇，取象二十八宿，何圖乃有百篇邪？’”漢書劉歆傳臣瓚注：“當時學者謂尚書唯有二十八篇，不知本有百篇也?！蓖跻唬骸吧w晉人始有是說。魏、晉間偽古文尚書已出，以偽作之大誓為增多伏生之篇，而擯伏生之大誓而不數(shù)，故但云今文尚書二十八篇也。王充所謂其一曰斗者，非指太誓；所謂四七二十八篇，亦非除太誓計之也，特分言法宿法斗，以合成二九篇之數(shù)耳?？讌沧雨栆u其說，而陰違其意，輒除太誓計之，而稱二十八篇取象二十八宿，則妄矣?！逼ゅa瑞曰：“伏生傳書二十九篇，有康王之誥而無太誓。史公云：‘伏生獨得二十九篇?！喈敳粩?shù)太誓。其后歐陽、夏侯三家，并入太誓，遂與二十九篇之數(shù)不符，乃以康王之誥合于顧命。兩漢人言今文尚書者，皆以為二十九篇，無二十八篇之說。然史公所謂二十九篇者，當分顧命、康誥為二篇數(shù)之；班孟堅、王仲任所謂二十九篇者，在三家增入太誓之后，當合顧命、康王之誥為一篇數(shù)之。其后偽孔書出，別撰泰誓三篇，不數(shù)漢人太誓，又當顧命、康王之誥二篇合并之后，于是尚書止有二十八篇，而偽孔叢子及臣瓚漢書劉歆傳注遂有今文尚書二十八篇之說矣。”

　　夫尚書滅絕于秦，其見在者二十九篇，安得法乎？宣帝之時，得佚尚書及易、禮各一篇，禮、易篇數(shù)亦始足，焉得有法？案百篇之序，闕遺者七十一篇，獨為二十九篇立法，如何？陳壽祺曰：“所引或說，乃今文家言。其駁詰，亦據(jù)今文為說。若古文，則按百篇之序，二十九篇外，尚有逸書二十四篇，不得云‘闕遺者七十一篇’?！被蛘f曰：“孔子更選二十九篇，二十九篇獨有法也?！苯?jīng)義述聞載某孝廉書云：“論衡又引或說云云。按王仲任在東漢世，久見太誓在尚書中，故并數(shù)為二十九，與前斗四七宿，又別為一說，自不同也。”王引之曰：“所云‘孔子更選二十九篇，二十九篇有法’，此今文家說也。曰‘選二十九篇’，則為經(jīng)文甚明。若謂其一是序，則史記、漢書皆以序為孔子所作，豈得自作之而自選之乎？又曰：‘二十九篇獨有法?！鲇诨蛘f，非仲任數(shù)之為二十九也。或說二十九篇，數(shù)大誓，而不數(shù)序，與史記儒林傳合。此二十九篇不計序之明證。又曰‘二十九篇獨有法’，即承‘法斗四七宿’而言，不得分以為二?！鄙w俗儒之說也，未必傳記之明也。二十九篇殘而不足，有傳之者，因不足之數(shù)，立取法之說，失圣人之意，違古今之實。夫經(jīng)之有篇也，猶有章句也；有章句，“也”字舊在下“句”字下，今從崇文本正。盼遂案：“也”字崇文本在上“章句”下，宜依之?！蔼q有章句也”，“猶有文字也”，兩“猶”字皆為“由”之借字。言篇之成立由于章句，章句之成立由于文字也。古書由、猶多通用。禮記雜記：“猶是附于王父也?！编嵶ⅲ骸蔼q當作由。”雜記又云：“則猶是與祭也?！编嵶ⅲ骸蔼q亦當為由。”與論衡此處用法正同。猶有文字也。文字有意以立句，句有數(shù)以連章，章有體以成篇，篇則章句之大者也。謂篇有所法，是謂章句復有所法也。詩經(jīng)舊時亦數(shù)千篇，孔子刪去復重，正而存三百篇，毛詩正義曰：“孔子刪古詩三千余篇，上取諸商，下取諸魯，皆弦歌以合韶、武之音，凡三百一十一篇。至秦滅學，亡六篇，今在者，有三百五篇?！豹q二十九篇也。謂二十九篇有法，是謂三百五篇復有法也。詩譜序疏：“據(jù)今者及亡詩六篇，凡有三百一十一篇。云三百五篇者，或闕其亡者，以見在為數(shù)?；虿灰娫娦?，不知六篇亡失，謂其唯有三百五篇。”

　　或說春秋〔十二公，法〕十二月也?！盎蛘f春秋十二月也”，語意不具。當作“或說春秋十二公，法十二月也”。下文云：“春秋十二公，猶尚書之有百篇，百篇無所法，十二公安得法？”即駁或說十二公法十二月之妄。今脫“十二公法”四字，則使下文所論無據(jù)矣。公羊隱元年何注：“所以二百四十二年者，取法十二公，天數(shù)備足。”哀十四年疏曰：“何氏以為公取十二，則天之數(shù)?！贝嗽啤胺ㄊ隆?，即法天數(shù)之義。

　　

　　春秋十二公，猶尚書之百篇，百篇無所法，十二公安得法？說春秋者曰：“二百四十二年，人道浹，王道備，善善惡惡，撥亂世，反諸正，莫近于春秋?！惫虬哪陚鳎骸按呵锖我允己蹼[？祖之所逮聞也，何以終乎哀十四年？曰：備矣。君子曷為為春秋？撥亂世，反諸正，莫近諸春秋。”何注曰：“人道浹，王道備，撥治也?？鬃友鐾铺烀?，俯察時變，卻觀未來，豫解無窮，知漢當繼大亂之后，故作撥亂之法以授之。”疏：“正以三代異辭，因父以親祖，以親曾祖，以曾祖親高祖，骨肉相親，極于此，故云人道浹也。云‘王道備’者，正以撥亂于隱公，功成于獲麟，懔懔治之，至于太平，故曰‘王道備’也?！贝呵锓甭队癖?、史記太史公自序、說苑至公篇亦有此說。若此者，人道、王道適具足也。三軍六師萬二千人，足以陵敵伐寇，橫行天下，令行禁止，未必有所法也。白虎通三軍篇：“三軍者何法？法天地人也。以為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二千五百人為師，萬二千五百人為一軍，三軍三萬七千五百人也。雖有萬人，猶謙讓自以為不足，故復加二千人，（“二”本作“五”，依抱經(jīng)堂本校改。）因法月數(shù)。月者，群陰之長也。十二月足以窮盡陰陽，備物成功。萬二千人，亦足以征伐不義，致天下太平也?！贝嗽啤拔幢赜兴ā?，與孟堅說異。周禮夏官序曰：“凡制軍，萬有二千五百人為軍，王六軍，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二千有五百人為師?！绷鶐?，即六軍也。谷梁襄十一年傳曰：“古者天子六師?！痹姶笱懦Ｎ湓唬骸罢伊鶐煛！庇謼阍唬骸爸芡跤谶~，六師及之?！毙⊙耪氨寺逡釉唬骸耙宰髁鶐?。”皆謂六軍為六師?？鬃幼鞔呵?，紀魯十二公，猶三軍之有六師也；士眾萬二千，猶年有二百四十二也。六師萬二千人，足以成軍；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足以立義。說事者好神道恢義，不肖以遭禍，文有脫誤。是故經(jīng)傳篇數(shù)，皆有所法?？紝嵏?，論其文義，與彼賢者作書，（詩）無以異也?！?詩”字衍。故圣人作經(jīng)，賢者作書，義窮禮竟，文辭備足，則為篇矣。其立篇也，種類相從，科條相附。殊種異類，論說不同，更別為篇。意異則文殊，事改則篇更，據(jù)事意作，安得法象之義乎？舊本段。

　　

　　或說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者，上壽九十，中壽八十，下壽七十，文選養(yǎng)生論注，養(yǎng)生經(jīng)：“人生上壽百二十，中壽百年，下壽八十?！弊筚胰暾x同。呂氏春秋安死篇：“人之壽，久之不過百，下壽不過六十?！鼻f子盜跖篇、意林引王孫子并云：“上壽百歲，中壽八十，下壽六十?！被茨显烙枺骸胺踩酥袎燮呤畾q。”晉書周訪傳，陳訓謂陶侃上壽，周得下壽。后陶年止七十六，周止六十一。蓋壽有三品，古說如是。而各品實數(shù)則不齊也。孔子據(jù)中壽三世而作，三八二十四，故二百四十年也。春秋繁露楚莊王篇：“春秋分十二世以為三等：有見，有聞，有傳聞。有見三世，有聞四世，有傳聞五世。故哀、定、昭，君子之所見也。襄、成、宣、文，君子之所聞也。僖、閔、莊、桓、隱，君子之所傳聞也。所見六十一年，所聞八十五年，所傳聞九十六年?！惫螂[元年注：“所見者，謂昭、定、哀，己與父時事也。所聞者，謂文、宣、成、襄，王父時事也。所傳聞者，謂隱、桓、莊、閔、僖，高祖曾祖時事也。所以三世者，禮為父母三年，為祖父母期，為曾祖父母齊衰三月。立愛自親始，故春秋據(jù)哀錄隱，上治祖禰。所以二百四十二年者，取法十二公，天數(shù)備足?！毙焓瑁骸罢撓筇鞌?shù)，則取十二；緣情制服，則為三世?！睋?jù)此，何休分三世，乃緣情制服，非據(jù)“中壽八十”也。徐疏又曰：“鄭氏云，九者陽數(shù)之極，九九八十一，是人命終矣，故孝經(jīng)援神契云：‘春秋三世，以九九八十一為限?！粍t隱元年盡僖十八年為一世，自僖十九年盡襄十二年又為一世，自襄十三年盡哀十四年又為一世。所以不悉八十一年者，見人命參差不可一齊之義。又顏安樂以襄二十一年孔子生后即為所見之世?！笔青?、顏又與何氏異義，而并與此據(jù)中壽之說不同。又說為赤制之中數(shù)也。公羊傳。隱公第一”下疏曰：“春秋說云：‘伏羲作八卦，丘合而演其文。瀆而出其神，作春秋以改亂制?！衷疲骸饠埵酚?，援引古圖，推集天變，為漢帝制法。’陳敘圖錄又云：‘丘水精，治法為赤制功?！睗h史晨碑云：“伏念孔子干坤所挺，西狩獲麟，為漢制作?！庇衷疲骸拔粼谥倌幔鳛闈h制，道審可行，乃作春秋。”又引尚書考靈耀曰：“丘生倉際，觸期稽度為赤制，故作春秋?！表n敕碑云：“孔子近圣，為制定道。”孔廟置守廟百石卒史碑云：“孔子大圣，則象干坤，為漢制作?！鳖惥劬攀籽輬D曰：“孔提命，作應法，為赤制?！表氻炂疲骸按呵餅闈h制法。”佚文篇云：“孔子為漢制文。”以上諸文，皆以春秋為赤制也。蓋出緯書及今文家說?！爸袛?shù)”未聞。盼遂案：揚子法言孝至篇：“漢興二百一十載而中天，其庶矣乎？”說者謂子云豫知漢祚應享四百五十二歲，故云二百一十載而中天。仲任引春秋說二百四十二年，為赤制之中數(shù)。意其時緯候之學，必盛此種傳說。又后漢書公孫述傳：“述夢人語之曰：‘八ㄙ子系，十二為期?！笔龊脼榉砩袢饝拢徲?，以為孔子作春秋為赤制，而斷十二公。明漢至平帝十二代，歷數(shù)盡也，一姓不得受命。是論衡所引春秋赤制中數(shù)之說，必本于符命讖記之事矣。又說二百四十二年，人道浹，王道備。注見前。

　　

　　夫據(jù)三世，則浹備之說非；言浹備之說為是，則據(jù)三世之論誤。二者相伐，而立其義，圣人之意何定哉？凡紀事言年月日者，詳悉重之也。洪范五紀，歲、月、日、星。紀事之文，非法象之言也。紀十二公享國之年，凡有二百四十二，凡此以立三世之說矣。實孔子紀十二公者，以為十二公事，適足以見王義邪？據(jù)三世，三世之數(shù)，適得十二公而足也？孫曰：“三世”二字不當重，或即下“三世”二字當作“三八”。下文云：“如據(jù)三世，取三八之數(shù)，二百四十年而已，何必取二?！比鐡?jù)十二公，則二百四十二年不為三世見也；如據(jù)三世，取三八之數(shù)，二百四十年而已，何必取“二”？說者又曰：“欲合隱公之元也。不取二年，隱公元年不載于經(jīng)?！狈虼呵镒該?jù)三世之數(shù)而作，何用隱公元年之事為始？須隱公元年之事為始，是竟以備足為義，據(jù)三世之說不復用矣。說（設）隱公享國五十年，先孫曰，“說”當作“設”，形聲相近而誤。將盡紀元年以來邪？中斷以備三八之數(shù)也？如盡紀元年以來，三八之數(shù)則中斷；如中斷以備三世之數(shù)，則隱公之元不合，何如？且年與月日，小大異耳；其所紀載，同一實也。二百四十二年謂之據(jù)三世，二百四十二年中之日月必有數(shù)矣。年據(jù)三世，月日多少何據(jù)哉？夫春秋之有年也，猶尚書之有章，章以首義，年以紀事。謂春秋之年有據(jù)，是謂尚書之章亦有據(jù)也。舊本段。

　　

　　說易者皆謂伏羲作八卦，文王演為六十四。注謝短篇。

　　

　　夫圣王起，河出圖，洛出書。伏羲王，河圖從河水中出，易卦是也。禹之時，得洛書，書從洛水中出，洪范九章是也。劉歆說同，見漢書五行志。注詳感虛篇。故伏羲以卦治天下，禹案洪范以治洪水。古者烈山氏之王得河圖，夏后因之曰連山；烈山（歸藏）氏之王得河圖，殷人因之曰歸藏；伏羲氏之王得河圖，周人〔因之〕曰周易。先孫曰：此文多訛挩。夏、殷二易，不宜同出烈山。下“烈山氏”當作“歸藏氏”?！爸苋嗽恢芤住保斪鳌爸苋艘蛑恢芤住?。朱震漢上易傳引姚信云：“連山氏得河圖，（烈、連一聲之轉。）夏人因之曰連山：歸藏氏得河圖，商人因之曰歸藏；伏羲氏得河圖，周人因之曰周易。”（玉海三五同。）并與此說同。當據(jù)以校正。暉按：王應麟漢書藝文志考證、路史發(fā)揮一并引山海經(jīng)云：“伏羲氏得河圖，夏后氏因之曰連山；黃帝氏得河圖，商人因之曰歸藏；列山氏得河圖，周人因之曰周易。 ”帝王世紀亦言：“殷人因黃帝曰歸藏?！迸c姚信說異。此文既謂夏人因烈山為連山，周人因伏羲曰周易，則殷人因歸藏曰歸藏，當同姚信說也。余注謝短篇。其經(jīng)卦〔皆八，其別〕皆六十四。周禮春官：“大卜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其經(jīng)卦皆八，其別皆六十有四。”鄭注：“三易卦別之數(shù)亦同，其名、占異也。每卦八，別者重之數(shù)?！笔柙疲骸敖?jīng)卦皆八者，連山、歸藏、周易皆以八卦干、坤、震、巽、坎、離、艮、兌為本。據(jù)周易以八卦為本，是八卦重之，則得六十四?！睋?jù)此，則“卦”下脫“皆八其別”四字。若作“經(jīng)卦皆六十四”，則差之遠矣。文王、周公因彖十八章究六爻。漢書藝文志曰：“文王重易六爻，作上下篇?！币渍x曰：“周公作爻辭?！卑粗T儒以易為三圣重業(yè)，即伏羲、文王、孔子。（漢書藝文志、前謝短篇同。）言周公，自此始。世之傳說易者，言伏羲作八卦；不實其本，則謂伏羲真作八卦也。伏羲得八卦，非“作”之；文王得成六十四，非“演”之也。演作之言，生于俗傳。茍信一文，使夫真是幾滅不存。

　　

　　既不知易之為河圖，又不知存于俗何家易也，或時連山、歸藏，或時周易。案禮夏、殷、周三家相損益之制，較著不同。如以周家在后，論今為周易，則禮亦宜為周禮。漢人稱士禮曰禮，即今儀禮。注謝短篇。六典不與今禮相應，六典，注謝短篇。今禮未必為周，則亦疑今易未必為周也。案左丘明之傳，引周家以卦，與今易相應，殆周易也。

　　

　　說禮者，皆知禮也。（為）禮〔為〕何家禮也？孫曰：“為禮何家禮也”，當作“禮為何家禮也”?！岸Y為”二字誤倒。下文云：“夏、殷、周各自有禮，方今周禮邪？夏、殷也？”故此云：“禮為何家禮也？”若作“為禮何家禮也”，不可通矣?？鬃釉唬骸耙笠蛴谙亩Y，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币娬撜Z為政篇。由此言之，夏、殷、周各自有禮。方今周禮邪？夏、殷也？謂之周禮，周禮六典，案今禮經(jīng)不見六典?；驎r殷禮未絕，而六典之禮不傳，世因謂此為周禮也？案周官之法，不與今禮相應，然則周禮六典是也。其不傳，猶古文尚書、春秋左氏不興矣。后漢書儒林傳云：“建初中，大會諸儒于白虎觀，肅宗親臨稱制，又詔高才生受古今尚書，雖不立學官，皆擢第為講郎，給事近署?！闭碌奂o建初八年詔曰：“其令群儒選高才生受學左氏、谷梁春秋、古文尚書、毛詩，以扶微學，廣異義焉?！笔怯谥偃螘r，古文學已盛。此云“不興”者，蓋據(jù)不立學官言也。荀悅漢紀論中興后經(jīng)學曰：“古文尚書、毛詩、左氏春秋、周官，通人學者，多好尚之，然希得立于學官。”舊本段。

　　

　　說論者，島田翰曰：“論”即“論語”省略，古書往往有此例?；蛟啤罢摗毕庐斢小罢Z”字，此誤脫。未知孰是。皆知說文解語而已，不知論語本幾何篇；但〔知〕周以八寸為尺，島田翰曰：“但”下當有“知”字。此蓋誤。禮記王制鄭注曰：“周尺之數(shù)，未詳聞也。按禮制，周猶以十寸為尺。蓋六國時，多變亂法度，或言周尺八寸。”說文夫部：“周制八寸為尺?！背卟浚骸爸袐D人手長八寸，謂之咫，周尺也?！卑谆⑼ㄔ唬海ㄍǖ涠Y十五引。今佚。）“夏法日，日數(shù)十也。日無不照，尺所度無所不極，故以十寸為尺。殷法十二月，言一歲之中無所不成，故以十二寸為尺。周據(jù)地而生，地者陰也，以婦人為法，婦人大率奄八寸，故以八寸為尺?！辈恢撜Z所獨一尺之意。

　　

　　夫論語者，弟子共紀孔子之言行，鄭玄曰：“論語，仲弓、子夏等所定?！崩W紀聞七曰：“或問論語首篇之次章，即述有子之言，而有子、曾子猶以子稱，何也？曰：程子謂此書成于有子、曾子之門人也。羅豫章二程語錄曰：‘伊川曰：論語，曾子、有子弟子論撰。所以知者，唯曾子、有子不名。’”按：論語載有孔子弟子言行，此云“共紀孔子”者，論語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云云，藝文志引作“孔子曰”。又有子曰“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說苑建本篇作“孔子曰”，是諸弟子亦述師聞也。敕記之時甚多，數(shù)十百篇，四書考異總考九論語原始曰：“王氏云，論語本數(shù)十百篇，殊覺駭聽。然溯未輯論時言之，亦未可謂其夸誕。王此言，當時必更有本，今不可稽?！币园舜鐬槌?，紀之約省，懷持之便也。以其遺非經(jīng)，傳文紀識恐忘，故但以八寸尺，不二尺四寸也。島田翰曰：“以但”當作“但以”，此蓋誤倒。暉按：王本、崇文本作“但以”，今據(jù)乙。精簡二尺四寸，傳記一尺。詳謝短篇。量知篇云：“大者為經(jīng)，小者為傳記?！鄙袝蚴瑁骸皾h武帝謂東方朔云：‘傳曰：時然后言，人不厭其言?！譂h東平王劉云與其大師策書云：‘傳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是漢世通謂論語為傳。以非先王之書，是孔子所傳說，故謂之傳。”四書考異論語稱傳考曰：“論語、孝經(jīng)等博士，當時亦稱傳記博士。其所以謂傳，邢氏論語疏與書正義說同，孔、邢二氏之說，必無以易?！睗h興失亡。至武帝發(fā)取孔子壁中古文，得二十一篇，隋書經(jīng)籍志：“古論語與古文尚書同出。分子張為二篇，故有二十一篇?！薄巴觥敝^出孔壁而安國獻之也。此云武帝發(fā)取，其說獨異。注佚文篇。齊、魯二，河間九篇，三十篇。孫世揚論語考曰：“魯”字疑衍，下“齊、魯”同?！熬拧碑斪鳌捌摺保淆R、古乃為三十篇。章太炎曰：漢書藝文志論語家有孔子家語及孔子徒人圖法二書，太史公述仲尼弟子又提及弟子籍一書，三十篇中，或者有以上三書在內(nèi)。孫曰：“齊、魯二，河間九篇”，當作“齊、魯、河間九篇”?！岸弊稚嫔舷轮T“二”字而衍。合齊論語、魯論語、河間論語為九篇，加古論語二十一篇，正得三十篇。至于仲任此說，與漢儒所言并異。翟灝四書考異論之曰：“河間論語，不惟漢志不載，諸儒皆絕口不言。據(jù)云古文二十一篇，齊、魯、河間九篇，本三十篇。當時齊論已多于古二篇，則河間論語當有七篇。漢志論語十二家，有燕傳說三卷。燕傳猶言燕論語，疑即河間論語。河間故趙地，逼近于燕，或河間獻王得自燕境，因一稱燕傳歟？”劉寶楠論語正義曰：“魯論、齊論已見前志，不得別有齊、魯合河間為九篇，出于漢志之外，又合古論為三十篇。古論久入孔氏，昭帝女何由得讀？既帝女能讀，而宣帝博士轉難曉，此皆無稽之說，不足與深辨也?！秉S以周儆季文鈔曰：“漢初稱論語，本不專指今所傳之二十篇。凡孔門師弟子討論之語，皆謂之論語。漢志論語十二家，如孔子家語、孔子三朝諸書皆屬焉。其在漢初所稱論語，尚不止孔子家語、孔子三朝諸書。時河間獻王好古學，所得論語有數(shù)十百篇，本不止三十篇。自昭帝女專讀孔壁諸篇，于是二十一篇勒成一書。仲任斯說，最為覈實。考古文論語與魯論語目本同，所異者，古文分堯曰篇“子張”以下別為一篇，故魯論二十篇，古文有二十一篇，齊論又別有問王、知道，為二十三篇。河間又附以孔子三朝七篇，為三十篇。論衡于古文二十一篇之下，當云‘齊、河間九篇’。‘魯’字衍文也?！备`謂諸家所考，似難憑信。“魯”字亦非衍文。疑漢代所傳論語，各本互異，班志本于七略，與王充所論異，不可強同。漢志稱魯扶卿傳魯論，王充謂孔安國授魯扶卿，此又不同。且王充又云：“今時稱論語二十篇，又失齊、魯、河間九篇?！笨芍R、魯、河間論語中所無者，或古文有之；古文中所無者，或齊、魯、河間有之。以四種論語較之，折累而言，即以齊、魯、河間論語所有而為古論所無者，得九篇而已。若謂齊論比古論多二篇，河間論語多七篇，以符九篇之數(shù)，必不合矣。蓋班氏所注，與王氏所見之書，自不同也。至昭帝女讀二十一篇。孫世揚曰：“女”字疑誤。昭帝讀之，而曰“未云有明”。見本紀。宣帝下太常博士，時尚稱書難曉，名之曰傳；后更隸寫以傳誦。初，孔子孫孔安國以教魯人扶卿，官至荊州刺史，始曰論語。藝文志曰：“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于夫子之語也。當時各弟子有所記，夫子既卒，門人相與輯而論纂，故謂之論語?！蔽倪x劉孝標辯命論注引傅子曰：“仲尼既歿，仲弓之徒追論夫子之言，謂之論語?！闭撜Z皇疏序曰：“語是孔子在時所說，而論是孔子沒后方論?！辈⒅^弟子論纂孔子之語。故曰“論語”。章太炎曰：“論語命名，非孔子及七十子所定，乃扶卿所名?！奔幢敬宋臑檎f。四書考異論語稱傳考曰：“論語名，見禮坊記及今家語弟子解。今家語不可信，坊記可信也。蓋自孔氏門人相論纂畢，隨題之為論語矣。漢文帝朝已置論語博士，王充云：‘孔安國以授扶卿，始曰論語?！且?。”孫世揚曰：“據(jù)論衡此文，則扶卿之學，傳自孔安國。而藝文志以為扶卿傳魯論，是魯論本出于古文也。藝文志傳齊論者有王吉以下六人，皆后于孔安國。其膠東庸生，則孔之再傳弟子也。（見儒林傳。）似壁中古文未出以前，不得有論語之書；古文出，而孔安國以教扶卿，始曰論語，似前此亦不得有論語之名?？挤挥浺撜Z曰：‘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瘎t論語之名，不自安國始名。陸賈新語、賈誼新書、董仲舒春秋繁露諸多稱引，是論語之書，不自古文始傳。蓋‘論語’之名，初甚廣泛，凡記孔門言行者，如三朝記及仲尼閑居、孔子燕居之類，以及家語二十七篇、孔子徒人圖法二篇，悉以為稱，故王充言論語有數(shù)十百篇也。秦火以后，傳誦不絕，而未有專師授受，故賈、董輩雖肄業(yè)及之，而史不明言其傳授。王充言漢興亡失者，亦謂其散亂不治而已。魯共王壞孔子宅，得壁中古文論語，（見藝文志及說文序。）還之孔氏安國，以授扶卿，自是論語之名始有限制，論語之學始有專師。此王充所謂始曰論語，別于前此之泛稱論語者矣。”今時稱論語二十篇，又失齊、魯、河間九篇。本三十篇，分布亡失；或二十一篇。〔篇〕目或多或少，文贊或是或誤。元本重“篇”字，今據(jù)補。“贊”字疑誤。說論語者，但知以剝解之問，以織微之難，不知存問本根篇數(shù)章目。溫故知新，可以為師；今不知古，稱師如何？謝短篇亦有此文。作“古今不知”。舊本段。

　　

　　孟子曰：“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后春秋作。晉之乘，楚之梼杌，魯之春秋，一也。”見孟子離婁上。若孟子之言，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乘、梼杌同?？鬃右蚺f故之名，以號春秋之經(jīng)，未必有奇說異意，深美之據(jù)也。今俗儒說之：“春者歲之始，秋者其終也。春秋之經(jīng)，可以奉始養(yǎng)終，故號為春秋?！贝松w出春秋緯也。公羊傳卷一徐疏，春秋說云：“始于春。終于秋，故曰春秋者，道春為生物之始，而秋為成物之終，故云始于春，終于秋，故曰春秋也?！贝呵镏?jīng)，何以異尚書？〔說〕尚書者，以為上古帝王之書，“說”字今以意增。或以為上所為下所書，春秋說題辭曰：“尚者，上也，上世帝王之遺書也。”又曰：“尚書者，二帝之跡，三王之義，所以推期運，明受命之際?！保惥畚逦?、御覽六０九。）偽孔書序曰：“伏生以其上古之書，謂之尚書?！笔枰R融曰：“上古有虞氏之書，故曰尚書?！币陨现T文，并與仲任所引前說同。后一說，亦見須頌篇，彼文云：“或說尚書曰：尚者上也，上所為，下所書也。下者誰也？曰：臣子也?！蓖趺C曰：“上所言，下為史所書，故曰尚書也?！保ㄡ屛男蜾洝＃┝x與后說同。漢人解“尚書”之義，有出此二說之外者。書序疏引鄭玄書贊曰：“孔子尊而命之曰尚書。尚者，上也，尊而重之，若天書然，故曰尚書。璇璣鈐云：‘因而謂之書，加上以尊之?！衷唬骸畷鴦找蕴煅灾！笔吠移袝^鈐云：“尚者上也，上天垂文以布節(jié)度，如天行也?！编嵤媳捐^鈐，為今文，而與仲任不同者，皮錫瑞曰：“仲任所引皆今文說，而與鄭不同者，仲任習歐陽尚書，所引蓋歐陽說；鄭君殆用夏侯說，故不同歟？”又按：“釋名釋典藝曰：“尚書，尚，上也。以堯為上，始而書其時事也?！迸c上列三說并異。授事相實而為名，不依違作意以見奇。說尚書者得經(jīng)之實，說春秋者失圣之意矣。春秋左氏傳：“桓公十有七年冬十月朔，日有食之，不書日，官失之也?！敝^官失之言，蓋其實也。元本“謂”作“言”，“言”作“者”，朱校同。按：元本義長。史官記事，若今時縣官之書矣，縣官謂天子。其年月尚大難失，日者微小易忘也。蓋紀以善惡為實，不以日月為意。若夫公羊、谷梁之傳，日月不具，輒為意使。公羊、谷梁皆以日月為例。公羊隱元傳：“公子益師卒，何以不日？遠也。”何注：“大夫卒，無罪者日錄；有罪者不日，略之?！庇秩陚鳎骸叭帐常瑒t曷為或日，或不日？或言朔，或不言朔？曰：‘某月某日朔，日有食之’者，食正朔也。其或日，或不日，或失之前，或失之后。失之前者，朔在前也；失之后者，朔在后也?！庇衷疲骸霸嵴?，曷為或日，或不日？不及時而日，謁葬也；不及時而不日，慢葬也；過時而日，隱之也；過時而不日，謂之不能葬也；當時而不日，正也。”桓十七年傳：“冬十月朔，日有食之?！焙巫ⅲ骸叭ト照?，著桓行惡，故深為內(nèi)懼，其將見殺無日?！惫攘弘[元年傳：“不日，其盟渝也。”楊疏：“左氏惟大夫卒，及日食以日月為例，自余皆否。此傳凡是書經(jīng)皆有日月之例者，以日月相承，其事可悉，史官記事，必當具文，豈有大圣脩撰，而或詳或略？故知無日者，仲尼略之，見褒貶耳?！眰饔衷疲骸氨罢咧瞬蝗铡！庇衷疲骸按蠓蛉?，卒正也；不日，卒惡也?！庇职四陚鳎骸巴饷瞬蝗铡！狈泊酥灾^故使日月不具也。唐陸□春秋纂例，謂公、谷以日月為例，皆穿鑿妄說。失（夫）平常之事，有怪異之說；徑直之文，有曲折之義，先孫曰：“失”當為“夫”。非孔子之心。夫春秋實及言〔冬〕夏，盼遂案：“及”疑當為“冬”之誤字，古“冬”與“及”字形極近?！岸迸c“言”又互倒。文本為“夫春秋實言冬夏”。不言者，亦與不書日月，同一實也?！跋摹鄙厦摗岸弊?。釋名釋典藝曰：“春秋，言春秋冬夏終而成歲，舉春秋則冬夏可知也?！泵献与x婁篇趙注：“春秋以二始舉四時?！倍蓬A左傳序：“史之所記，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也。”谷梁傳楊疏曰“名曰春秋者，以史官編年記事，年有四時之序，春先于夏，秋先于冬，故舉春秋二字以包之?！辈⑵淞x也。按：所以名“春秋”者，除此所引俗儒及仲任己意二說外，尚有二通：賈逵曰：“取法陰陽之中，春為陽中，萬物以生，秋為陰中，萬物以成，欲使人君動作不失中也。”（左傳杜序疏。）服虔、何休義同。（據(jù)公羊疏。）釋名釋典藝云：“春秋書人事，卒歲而究備，春秋溫涼中，象政和也，故舉以為名也?！币嗯c賈、服不異。又一說曰：“春秋說云：哀十四年春，西狩獲麟作春秋，九月書成，以其書春作秋成，故云春秋也。”（公羊傳疏。）此二說，皆妄為華葉之言。春秋之名，當以錯舉四時之說為正。賀道養(yǎng)、孔穎達、楊士勛、徐彥言之詳矣。舊本段。

　　

　　唐、虞、夏、殷、周者，土地之名。堯以唐侯嗣位，詩唐風鄭譜：“唐者，帝堯舊都之地，今曰太原晉陽，是堯始居此，后乃遷河東平陽。”是鄭以堯為諸侯于唐，即漢晉陽；為天子居平陽。皇甫謐曰：“堯始封于唐，今中山唐縣是也。后徙晉陽。及為天子都平陽，于詩為唐國?！保ㄔ娮V疏。）則謐說又異，以堯為唐侯時，居中山唐縣。漢志中山國唐縣注，應劭曰：“故唐國也，唐水在西?！睆堦淘唬骸皥驗樘坪?，國于此?！庇嘧⒓炂?。舜從虞地得達，左哀元年傳：“逃奔有虞?！倍抛ⅲ骸坝?，舜后諸侯也。梁國有虞縣?！贝呵锎笫卤砥咧模骸皥虻洌骸畫逵谟??！菰诤訓|大陽縣西，山上有虞城，（皇甫謐語。）今為山西解州平陸縣，舜因以為有天下之號。周興，封仲雍之后為虞國，正是其地。而禹受舜禪，封商均于虞，卻在梁國虞縣，今為河南歸德府虞城縣。”余注本性篇。禹由夏而起，史記夏本紀正義：“夏者，帝禹國號也?！钡弁跫o云：“禹受封為夏伯，在豫州外方之南。”今河南陽翟是也。漢書地理志：“潁川郡陽翟縣，夏禹國，周末韓景侯自新鄭徙此?！弊吭唬骸跋挠矶家病！背辑懺唬骸笆辣荆河矶缄柍?，汲郡古文亦云居之，不居陽翟也?！睅煿旁唬骸瓣柕员居硭芊舛?。應、瓚之說皆非。”按：師古說是也。水經(jīng)注云：“河南陽翟縣有夏亭城，夏禹始封于此，為夏國。”詩唐風譜疏引皇甫謐曰：“禹受舜禪，都平陽，或于安邑，或于晉陽?！眲t是禹初封陽翟，后即天子位于平陽，或安邑，或晉陽。陽翟有夏亭，禹由夏而起，故重本不忘始，因以為號。通鑒外紀云：“禹都安邑，或云平陽，亦云晉陽，及韓?！睋?jù)漢志，韓即陽翟，乃始封地，與即位后所都混言不別，蓋襲皇甫謐說而不一考漢志與水經(jīng)注也。又通鑒前編曰：“禹踐天子位于韓，”注引通志曰：“禹受帝舜之禪，踐天子之位于安邑，即韓國也。”謂韓即安邑，其說殊謬。湯因殷而興、商頌玄鳥鄭箋：“湯始居亳之殷地而受命。”疏曰：“書序云：‘自契至于成湯八遷，湯始居亳。”又云：“盤庚五遷，將治亳殷。”于湯言居亳，于盤庚言亳殷，是殷是亳地之小別名?！睍蜞嵶?、地理志并以殷都亳在河南偃師。皇甫謐謂湯都在谷熟，臣瓚謂在濟陰薄縣，與鄭玄、班固說不同。顏師古漢志注、孔穎達玄鳥疏、王鳴盛尚書后案并辯其誤。史記項羽紀云：“洹水南殷虛?！奔鈶吭唬骸颁∷跍幗纾筇摴室蠖家??！杯懺唬骸颁∷诮癜碴柨h北，去朝歌殷都一百五十里。然則此殷虛非朝歌也。汲冢古文曰‘盤庚遷于此’，汲冢曰‘殷虛南去鄴三十里。’是舊殷虛，然則朝歌非盤庚所遷者。”索隱：“釋例云‘洹水出汲郡林慮縣，東北至長樂入清水’是也?！苯癜矗嘿葞煗h志屬河南郡；朝歌、湯陰、林慮屬河內(nèi)郡。圖經(jīng)曰：“安陽在淇、洹二水之間，本殷虛也。”是偃師殷都，與安陽殷都，二說不同。二十年前，河南安陽縣出土龜甲文字，足證后說非妄。蓋殷都數(shù)遷，偃師亦其一，不可執(zhí)此以規(guī)班、鄭之非。俞正燮癸已類稿、魏源書古微據(jù)史記六國表序“湯起于亳”，以為湯因起之亳后以為得天下之大名者，在陜西商州，非河南偃師，偃師為其得天下后所遷之地。又按：詩譜疏曰：“成湯之初，以商為號，及盤庚遷于殷以后，或呼為殷，故書序曰：‘盤庚五遷將治亳殷?！⒃疲骸碳腋奶栐灰蟆！贝嗽啤皽蛞蠖d”，則非盤庚后始改稱殷也。孔疏沿鄭玄之誤。毛奇齡經(jīng)問曰：“盤庚無易國號之理，殷即商，同在亳都，皆在河南。盤庚云：“紹先王之大業(yè)?！闭^此殷地，即契所封，而湯所都，皆先王大業(yè)耳。況盤庚以前，早有殷名；盤庚以后，仍稱商號，皆前后互稱。”馮氏解舂集亦謂“殷侯”，自夏帝泄以來皆然也。路史后記十二注引作“湯因商而興”。改“殷”為“商”者，蓋以湯因契所封商地而興，因為代號，不得言“殷”，亦失之未考也。武王階周而伐，地理志：“右扶風美陽縣中水鄉(xiāng)，周太王所邑?！笨荆骸懊狸栍嗅?，有周城?！弊⒍蓬A曰：“城在縣西北?！钡弁跏兰o曰：“周太王所徙，南有周原?！笔酚浿鼙炯o集解引皇甫謐曰：“邑于周地，故始改國曰周?！鄙添炧嵶V疏曰：“周即處邰，處豳，國號變易，太王來居周地，其國始名曰周。文王以周受命，當以周為號，不得遠取邰也?！迸嗡彀福簠浅惺嗽唬骸胺ヒ僧敒榇！苯员舅d昌之地，重本不忘始，故以為號，若人之有姓矣。說尚書謂之有天下之代號唐、虞、夏、殷、周者，功德之名，盛隆之意也。故唐之為言“蕩蕩”也，虞者“樂”也，夏者“大”也，殷者“中”也，周者“至”也。堯則蕩蕩民無能名；舜則天下虞樂；禹承二帝之業(yè)，使道尚蕩蕩，民無能名；殷則道得中；以上下文例之，“殷”下當有“湯”字。周武則功德無不至。白虎通號篇曰：夏、殷、周者，有天下之大號也。百王同天下，無以相別，改制天下之大號，（“號”上舊衍“禮”字。）以自別于前，所以表著己之功業(yè)也。故受命王者，必擇天下美號表著己之功業(yè)。夏者，大也，明當守持大道。殷者，中也，明當為中和之道也；聞也，見也，謂當?shù)乐娭泻椭疄橐病＃ň溆姓`。）周者，至也，密也，道德周密，無所不至也?；蛟唬禾?、虞者，號也。唐，蕩蕩也；蕩蕩者，道德至大之貌也。虞者，樂也，言天下有道，人皆樂也。其立義美也，其褒五家大矣，然而違其正實，失其初意。唐、虞、夏、殷、周，猶秦之為秦，漢之為漢。秦起于秦，史記秦記：“非子居犬丘，好馬及畜，善養(yǎng)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馬于汧、渭之間，馬大蕃息。孝王曰：‘昔柏翳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賜姓嬴。今其后世，亦為朕息馬，朕其分土為附庸?！刂?，使復續(xù)嬴氏祀，號曰秦嬴?！奔庑鞆V曰：“今天水隴西縣秦亭也?！彼?jīng)渭水注：“秦川有故秦亭，秦仲所封也，秦之為號始自是。”漢興于漢中，蜀志先主傳：“夫漢者，高祖本所起定天下之國號也。”史記六國表序云：“漢自蜀漢。”公羊傳序疏云：“漢者，巴、漢之間地名也。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分天下為十八國，更立沛公為漢王，王巴、漢之間，四十一縣，都于南鄭。至漢王五年冬十月乃破項羽軍，斬之。六年（阮校當作“其年”。）正月，乃稱皇帝，遂取漢為天下號，若夏、殷、周既克天下，乃取本受命之地為天下號?！惫试华q秦、漢?！蔼q”字衍。猶王莽從新都侯起，故曰亡新。漢書本傳：“成帝永始元年封莽為新都侯，國南陽新野之都鄉(xiāng)，千五百戶。”王鳴盛十七史商確：“新野是南陽郡屬縣，而都鄉(xiāng)則新野之鄉(xiāng)也，故名新都侯。”盼遂案：亡新非莽初起之稱，特后漢人沿稱已久，仲任語焉不察爾。使秦、漢在經(jīng)傳之上，說者將復為秦、漢作道德之說矣。皮錫瑞曰：“此引當時博士今文家言，仲任非之，而自為之說。其說雖不同，而以唐、虞、夏、殷、周為五家則同。鄭君書贊曰：（堯典疏。）‘三科之條，五家之教?！普?，古文家說，謂虞、夏一科，商一科，周一科也。五家者，今文家說，謂唐一家，虞一家，夏一家，商一家，周一家也?！迸f本段。

　　堯老求禪，四岳舉舜。堯曰：“我其試哉！”說尚書曰：“試者，用也；我其用之為天子也?！薄罢f尚書”下，疑脫“者”字。上文“說論語者”、“說春秋者”句例同?！拔移湓囋铡保瑘虻湮?。有“堯曰”二字，史記五帝紀同。今文經(jīng)有“帝曰”二字也。偽孔本因之。正義曰：“馬、鄭、王本說此經(jīng)皆無‘帝曰’，當時庸生之徒漏之也。”段玉裁曰：“鄭、馬、王本，為壁中真本，本無‘帝曰’二字。枚頤偽本用今文尚書增之。故三家說皆不云有‘帝曰’，直以‘我其試哉’為四岳語?！逼ゅa瑞曰：“古文以‘我其試哉’為四岳語，其義殊不可通?！卑矗捍艘龝f，今文說也?！坝脼樘熳印?，與鄭注“試以為臣之事”義異。文為天子也。文又曰：“女于時觀厥刑于二女?！笔酚浽唬骸坝谑菆蚱拗?，觀其德于二女?！庇媒裎恼f。古文說以為四岳說，謂四岳請堯以女妻舜。觀者，觀爾（示）虞舜于天下，不謂堯自觀之也。此引當時今文書說。段玉裁曰：“觀爾”乃“觀示”之誤。“□”形近“示”，又誤為“爾”也。若此者，高大堯、舜，以為圣人相見已審，不須觀試，精耀相照，曠然相信。又曰：“四門穆穆，入于大麓，堯典“入”作“納”。段曰：“今文作‘入’，古文作‘納’。”皮錫瑞曰：“夏侯本作‘納’，歐陽本作‘入’?！绷绎L雷雨不迷?！眻虻洹安弧弊鳌案ァ?。段、皮并云：此今文也。言大麓，三公之位也。宋翊鳳過庭錄書說上曰：“‘麓’當作‘錄’。此書古文說也?！辈⒎恰Ｑ嗳簧姐懀骸{于大麓。’案銘上云：“寅亮圣皇，登翼王室。”是以“大麓”為大錄三公之位。訓“麓”為“錄”，與此文同。不必改作“錄”。余詳下。居一公之位，大總錄二公之事，眾多并吉，若疾風大雨。臧氏經(jīng)義雜記十一曰：“以上今文家說。以下王仲任義?！逼ゅa瑞曰：“據(jù)伏生、史公之義，則今文說以‘大簏’為‘山麓’，伏生不以‘麓’為‘錄’。訓‘麓’為‘錄’，由漢博士傅會，改其師說。此文‘言大麓三公之位’云云，即夏侯博士以‘麓’訓‘錄’之說。而以‘烈風雷雨’為‘眾多并吉’之喻，又傅士異說也。段玉裁以‘山麓’之說為古文，‘大錄’之說為今文，蓋徒見今文說之誤者，解為‘大錄’，（指夏侯說。）不知今文說之不誤者，正解為‘山麓’。伏生、史公皆非古文說也。陳喬樅說，以‘山麓’為歐陽說，‘大錄’為大、小夏侯說，證以史公與王仲任皆用歐陽尚書，周堪、孔霸俱事夏侯勝，授元帝經(jīng)，則元帝報于定國，乃用夏侯尚書。分別甚確。”夫圣人才高，未必相知也。圣成事，“圣”字衍?！俺墒隆倍譃榫?，總冒下文，本書常語。注書虛篇。舜難知佞，使皋陶陳知人之法。注答佞篇。佞難知，圣亦難別。堯之才，猶舜之知也，舜知佞，堯知圣。堯聞舜賢，四岳舉之，心知其奇，而未必知其能，故言：“我其試哉！”“哉”，舊誤作“我”，今據(jù)錢、黃、王、崇文本正。試之于職，經(jīng)義雜記曰：“鄭注云：‘試以為臣之事?！趺C云：‘試之以官。’皆與仲任‘試之于職’說合。”妻以二女，觀其夫婦之法，淮南泰族訓：“妻以二女，以觀其內(nèi)；任以百官，以觀其外?！甭氈蚊懚粡U，夫道正而不僻。復令人（入）〔大〕庶（鹿）之野盼遂案：文選齊竟陵文宣王形狀云：“置之虛室，人野何辨?！奔幢敬宋摹Ｉ谱⒁献印吧钌揭叭恕敝?，失之。而觀其圣，先孫曰：此用書舜典“納于大麓”義。“人庶之野，”，當作“入大鹿之野”?！叭搿庇灋椤叭恕保奥埂庇灋椤笆?，又挩“大”字。（麓、鹿字通。魏公卿上尊號奏、受禪表，并作“大鹿”。前吉驗篇云：“堯使舜入大麓之野?！保┧蜗桫P說同。逢烈風疾雨，終不迷惑。堯乃知其圣，授以天下。吉驗篇曰：“堯聞征用，試之于職，官治職脩，事無廢亂，使入大麓之野，虎狼不搏，蝮蛇不噬，逢烈風疾雨，行不迷惑?！眮y龍篇曰：“舜以圣德，入大麓之野，虎狼不犯，蟲蛇不害?！备蓄惼唬骸八慈氪舐矗绎L雷雨?！辈⑴c此同。仲任用今文歐陽說。前所引書說“大麓”為“三公位”，乃夏侯說，仲任不從也。臧琳經(jīng)義雜記曰：“書大傳云：‘堯納舜大麓之野?！宓郾炯o云：“堯使舜入山林川澤，暴風雷雨，舜行不迷?！贝酥偃沃f所本。馬、鄭注尚書亦從其義。”皮錫瑞曰：“王仲任引其時博士書說，以為試者，用之為天子；觀者，觀之于天下。圣人相信，不待試之觀之。而仲任非之，以為試者，試之于職，觀者，觀其夫婦之法也。二說皆今文義，而仲任之說為長。后漢書章帝紀引建武詔書曰：‘堯試臣以職，不直以言語筆札?！鬂h紀楊賜上疏曰：‘昔堯用舜，猶尚先試考績，以成厥功?！砸詾閳蛟囁匆月?。楊賜習歐陽尚書者，故與仲任說同，無四岳試舜之說?！狈蛭难杂^、試，觀試其才也。說家以為譬喻增飾，使事失正是，誠（滅）而不存；“誠”疑為“滅”字形誤。上文“使夫真是，幾滅不存”，句意與同。曲折失意，使偽說傳而不絕。

　　

　　造說之傳，失之久矣。后生精者，茍欲明經(jīng)，不原實，而原之者，亦校古隨舊，重是之文，“之”猶“其”也。以為說證。經(jīng)之傳不可從，五經(jīng)皆多失實之說。尚書、春秋行事成文，較著可見，故頗獨論。

　　

　　書解篇

　　或曰：士之論高，何必以文？

　　答曰：夫人有文質乃成。物有華而不實，有實而不華者。易曰：“圣人之情見乎辭?！币紫翟~。出口為言，集札為文，“札”，舊作“扎”，今據(jù)朱校元本、程本正。文辭施設，實情敷烈。夫文德，世服也。空書為文，實行為德，著之于衣為服。故曰：德彌盛者文彌縟，德彌彰者人（文）彌明?！叭恕碑斪鳌拔摹?。上下文俱論“文”、“德”，不得轉入“人”也?！叭恕薄ⅰ拔摹毙谓`。說苑修文篇：“德彌盛者文彌縟，中彌理者文彌章?！本湟庹Ｊ瞧渥C。儀禮士冠禮注：“彌猶益也?！贝笕说聰U其文炳，小人德熾其文斑，官尊而文繁，德高而文積。華而睆者，大夫之簀，曾子寢疾，命元起易。事見檀弓。注感類篇。由此言之，衣服以品賢，賢以文為差，愚杰不別，須文以立折?！罢邸币蔀椤拔觥毙握`。盼遂案：“折”讀為“折獄制刑”之“折”，及“折衷于夫子”之折，意言斷也。非唯于人，物亦咸然。龍鱗有文，于蛇為神；盼遂案：“蛇”字當是“□”字之誤。說文十三云：“□，蟲之總名也。”十四云：“龍，鱗蟲之長?！饼堃嘞x也，故仲任云龍于□為神。人少見“□”字，遂訛為“蛇”，不通矣。鳳羽五色，于鳥為君；注講瑞篇。虎猛，毛蚡蜦；“蚡蜦”當作“紛綸”。漢書司馬相如傳：“紛輪威蕤?！睆堃驹唬骸皝y貌?！笔酚涀鳌凹娋]”。龜知，背負文。四者體不質，于物為圣賢。孫曰：“不”當作“文”。暉按：今本不誤。且夫山無林，則為土山；地無毛，則為瀉土；公羊宣十二年傳注：“磽埆不生五谷曰不毛。”博物志曰：“ 地以草木為之毛，土為之肉?！薄盀a”當作“潟”，聲之誤也。注超奇篇。人無文，則為仆人?！捌汀?，元本同。錢、黃、王、崇文本改作“樸”，是。土山無麋鹿，瀉土無五谷，人無文德，不為圣賢。上天多文而后土多理，意林引論衡佚文曰：“天有日月辰星謂之文，地有山川陵谷謂之理?！币淄ㄘ则炧嵶ⅲ骸疤煳恼?，謂三光也。地理者，謂五土也?！倍鈪f(xié)和，圣賢稟受，法象本類，故多文彩。瑞應符命，莫非文者。晉唐叔虞、魯成季友、惠公夫人號曰仲子，生而怪奇，文在其手。注雷虛、自然篇。張良當貴，出與神會，老父授書，卒封留侯。事詳紀妖篇。河神，故出圖；洛靈，故出書。注感虛篇。竹帛所記怪奇之物，不出潢洿。物以文為表，人以文為基。棘（革）子成（城）欲彌文，子貢譏之?！?棘子成”，朱校元本作“革子城”，下“子成”同。按：作“革子城”是也。論語顏淵篇：“棘子城曰：‘君子質而以已矣，何以文為？’子貢曰：‘惜乎！夫子之說君子也，駟不及舌。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也?！编嵶?，舊說云：“棘子城，衛(wèi)大夫也?！奔粗偃嗡鶕?jù)。邢疏本作“棘子成”，皇疏本、高麗本并作“棘子城”，注同。漢書古今人表、三國志蜀志秦宓傳作“革子成”。論語后錄、群經(jīng)義證、拜經(jīng)日記并據(jù)詩“匪棘其欲”，禮記引作“匪革其猶”，謂“棘”、“革”古通。拜經(jīng)日記又謂古論語作“棘”，今論語作“革”。即毛詩為古文，禮記為今文，可證。然則仲任多引魯論，元本作“革子城”，是也。今本乃后人據(jù)刑疏本妄改。說文心部：“●，止也。”經(jīng)典作“弭”，作“彌”，并借字。謂文不足奇者，子成之徒也。舊本段。

　　

　　著作者為文儒，說經(jīng)者為世儒，章太炎國故論衡下原儒曰：“文儒者，九流六藝大史之屬。世儒者，即今文家。以此為別，似可就部。然世儒之稱，又非可加諸劉歆、許慎也?！倍逶谑?，未知何者為優(yōu)?；蛟唬何娜宀蝗羰廊?。世儒說圣人之經(jīng)，解賢者之傳，義理廣博，無不實見，故在官常位；位最尊者為博士，門徒聚眾，招會千里，身雖死亡，學傳于后。文儒為華淫之說，于世無補，故無常官，弟子門徒不見一人，身死之后，莫有紹傳。此其所以不如世儒者也。

　　

　　答曰：不然。夫世儒說圣情，□□□□□，共起并驗，俱追圣人。事殊而務同，言異而義鈞。“情”下脫“文儒”云云五字。文儒、世儒并言，故謂其“共起并驗，俱追圣人，事殊而務同，言異而義鈞”也。今本脫此五字，則“世儒”失所較矣。何以謂之文儒之說無補于世？世儒業(yè)易為，故世人學之多，非事可析第，盼遂案：吳承仕曰：“非事二字疑誤?！惫使偻⒃O其位。文儒之業(yè)，卓絕不循，人寡其書，業(yè)雖不講，門雖無人，書文奇?zhèn)ィ廊艘鄠?。彼虛說，此實篇，折累二者，孰者為賢？“折累”疑當作“析累”，析累猶“序累”也。注程材篇。佚文篇分文為五品，造論著說之文為上，即此所云“文儒”也。案古俊乂著作辭說，自用其業(yè)，自明于世。世儒當時雖尊，不遭文儒之書，其跡不傳。周公制禮樂，名垂而不滅；禮記明堂位：“周公踐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諸侯于明堂，制禮作樂。”孔子作春秋，聞傳而不絕。周公、孔子，難以論言。漢世文章之徒，陸賈、司馬遷、劉子政、楊子云，其材能若奇，其稱不由人?！叭簟弊终`，未知所當作。世傳詩家魯申公、書家千乘歐陽、公孫，孫曰：公孫疑指公孫弘。弘傳春秋，非尚書。且本書多詩、書、春秋連用，“公孫”上當有脫文。不遭太史公，世人不聞。史記儒林傳：“申公者，獨以詩經(jīng)為訓以教，無傳，疑者則闕不傳。”（“疑”字重出，今刪。）又曰：“伏生能治尚書，教濟南張生及歐陽生?！睗h書儒林傳：“歐陽生字和伯，千乘人?！狈蛞詷I(yè)自顯，孰與須人乃顯？夫能紀百人，孰與僅能顯其名？舊本段。

　　

　　或曰：著作者，思慮間也，“間”當作“閑”。下“思慮間”同。未必材知出異人也。居不幽，思不至。韓非子詭使篇：“閑靜安居，謂之有思?！闭f苑雜言篇：“孔子曰：居不幽，則思不遠。”（荀子宥坐篇“幽”作“隱”。）吳越春秋勾踐入臣外傳：“范蠡曰：‘聞古人曰：居不幽，志不度；形不愁，思不遠?！笔怪髦?，總眾事之凡，典國境之職，汲汲忙忙，或暇著作？孫曰：“或”當作“何”。下文云“何暇優(yōu)游為美麗之文于筆札”，與此文正相應。此作“或”者，蓋涉上文“或曰”而誤。暉按：“或”疑“曷”聲誤。案書篇：“或蹈驥哉?！薄盎颉币喈斪鳌瓣隆?，是其比。試使庸人積閑暇之思，亦能成篇八十數(shù)。文王日昃不暇食，周公一沐三握發(fā)，并注見下。何暇優(yōu)游為麗美之文于筆札？孔子作春秋，不用于周也；司馬長卿不預公卿之事，故能作子虛之賦；楊子云存中郎之官，錢、黃、王、崇文本作“宮”，誤。盼遂案。吳承仕曰：“‘存’疑當為‘在’誤。”故能成太玄經(jīng)，就法言。意林引新論曰：“揚雄不貧，則不能作玄、言?！笔箍鬃拥猛?，春秋不作；長卿、子云為相，賦、玄不工籍。“籍”字疑涉下文“答”字偽衍。朱校元本“工”作“二”。盼遂案：“籍”字疑當在句首“長卿、子云”之前。籍亦使也。鈔胥誤置于此，亟宜更正。

　　

　　答曰：文王日昃不暇食，此謂演易而益卦。尚書無逸曰：“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威和萬民?！睗h書董仲舒?zhèn)?，冊曰：“周文王至于日昃不暇食?！睂υ唬骸爱敶酥畷r，紂尚在上，尊卑昏亂，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背Z左史倚相引周書曰：“文王至于日中昊不皇暇食，惠于小民，惟政之恭?！闭f之云：“文王不敢驕。”此文謂因演易而不暇食，未知所據(jù)。楚語注：“日昳曰昊。”公羊定十五年傳注：“昊，日西也?！敝芄汇迦瞻l(fā)，為周改法而制。韓詩外傳三：“周公誡伯禽曰：子無以魯國驕士，吾一沐三握發(fā)，一飯三吐哺，猶恐失天下之士?！庇忠娛酚涺斒兰?、說苑敬慎篇。并謂敬賢下士而然。此謂因為周改法，又異說也。又“握發(fā)”，他書并同。朱校元本，上文及此并作“捉發(fā)”，群書治要引說苑同，與今本亦異。書鈔十一引帝王世紀云：“一沐三捉，一食三起?！鄙w傳書有作“捉發(fā)”者。又按：“為周改法而制”，“而”字未妥，疑“立”字之誤。王本、崇文本并乙“而制”二字，屬下文讀作“為周改法制而周道不弊”，非也。說見下。盼遂案：“而”讀若“如”，與也。坊本作“改法制”，以“而”字屬下句，始由昧于古訓而然。周道不弊，孔子不作，休思慮間也，周法闊疏，不可因也。“休”字疑誤。按：文當作“非思慮間也”。上文或曰：“孔子作春秋，不用于周也?！泵骺鬃右颉八紤]間”而作。仲任意：孔子因周道弊，周法闊疏，不可因循，故作春秋，非思慮間也。定賢篇云：“周道不弊，孔子不作春秋，春秋之作，起周道弊也。”案書篇云：“孔子作春秋，周民弊也。是故周道不弊，則民不文薄，民不文薄，春秋不作?！闭f苑君道篇：“孔子曰：夏道不亡，商道不作；商德不亡，周德不作；周德不亡，春秋不作。春秋作，而后君子知周道亡也。”亦即此義。或以“周道不弊”屬上讀者，非也。夫稟天地之文，發(fā)于胸臆，豈為間作不暇日哉？“不”疑當作“于”。感偽起妄，源流氣烝。起，因也。管仲相桓公，致于九合；商鞅相孝公，為秦開帝業(yè)，然而二子之書，篇章數(shù)十。漢志道家：管子八十六篇。法家：商君二十九篇。兩書皆見管子、商鞅后事，或疑非其手著，以為先秦諸子，皆門弟子或賓客或子孫撰定，而無私人著述。按：超奇篇云：“商鞅相秦，功致于霸，作耕戰(zhàn)之書。”案書篇云：“商鞅作耕戰(zhàn)之術，管仲造輕重之篇?！北酒挛脑疲骸肮苤?、晏嬰，功書并作；商鞅、虞卿，篇治俱為。”是仲任不疑管仲、商鞅手著其書也。然管子小稱篇：“毛嬙、西施，天下之美人。”小問篇：“百里徯，秦國之飯牛者，秦穆公舉而相之?！陛p重甲篇稱“梁、趙 ”，戊篇稱“代、趙”，商君書稱“秦孝公”之謚，皆為非其手著之證。則充說不足據(jù)。傅玄、俞正燮并以為后人附益之耳。長卿、子云，二子之倫也。俱感，故才并；才同，故業(yè)鈞。皆士而各著，不以思慮間也。問事彌多而見彌博，官彌劇而識彌泥。“而”猶“則”也。“泥”疑為“深”字形誤。此文義無取于“泥”也。居不幽則思不至，思不至則筆不利?！熬硬挥摹?，“不”字衍?；蚣础岸弊中握`。此即破上文“居不幽，思不至”之說。下文：“嚚頑之人，有幽室之思，雖無憂，不能著一字?！?即申明“居幽則思不至，思不至則筆不利”之義。嚚頑之人有幽室之思，雖無憂，不能著一字。蓋人材有能，無有不暇。有無材而不能思，無有知而不能著；有鴻材欲作而無起，無起，謂無所感動因起。 〔無〕細知以問（閑）而能記。句上脫“無”字，“問”為“閑”字形訛?！坝续櫜挠鞫鵁o起，無細知以閑而能記”對文。與上“有無材而不能思，無有知而不能著”句法相同。上文云：“嚚頑之人有幽室之思，雖無憂不能著一字。”即此“無細知以閑而能記”之義。蓋奇有無所因，無有不能言；兩有無所睹，“兩”字誤。無不暇造作。舊本段。

　　或曰：凡作者精思已極，居位不能領職。蓋人思有所倚著，則精有所盡索。著作之人，書言通奇，其材已極，其知已罷。“罷”讀“?！?。案古作書者，多位布散槃解；句有誤。輔傾寧危，非著作之人所能為也。夫有所逼，有所泥，則有所自，篇章數(shù)百。當有脫文。呂不韋作春秋，舉家徙蜀；事見史記本傳?；茨贤踝鞯罆溨翜缱?；事見史本傳。余注道虛篇。韓非著治術，身下秦獄。見史本傳。身且不全，安能輔國？夫有長于彼，安能不短于此？深于作文，安能不淺于政治？“作文”，朱校元本作“作著”。疑此文原作“深于著作”。

　　

　　答曰：人有所優(yōu)，固有所劣；人有所工，固有所拙。非劣也，志意不為也；非拙也，精誠不加也。志有所存，顧不見泰山；思有所至，有身不暇徇也。“有”字疑涉“身”字訛衍。盼遂案：下“有”字錯簡，本作“身有不暇徇也”。稱干將之利，“稱”上當有“世”字。刺則不能擊，擊則不能刺，非刃不利，不能一旦（且）二也?！暗碑斪鳌扒摇?。公羊文五年傳何注：“且，兼辭也?！蓖儚椚竸t失鷜（鷃），射鵲則失雁；先孫曰：“蛢”疑“羿”，下同。“鷜”，黃氏日抄引作“鷃”，當據(jù)校正。方員畫不俱成，左右視不并見，人材有兩為，不能成一。使干將寡刺而更擊，蛢舍鵲而射雁，則下射無失矣。人委其篇章，專為政治，盼遂案：“攻”當為“政”之誤。案書篇“劉子政”作“劉子攻”，誤與此同。政治本連文，此正承上文“安能不淺于政治”之語而為言也。則子產(chǎn)、子賤之跡不足侔也。“政”舊作“攻”，今從崇文本校正。廣雅釋詁：“侔，齊也?！弊淤v，宓不齊字，治單父，彈琴，身不下堂而治。古作書者，多立功不用也。管仲、晏嬰，功書并作；管仲，注見前。漢志儒家：晏子八篇。柳宗元疑為墨子之徒有齊人者為之。崇文總目以為后人揖嬰行事為之。梁章鉅意同。孫星衍以為其賓客為之。并不謂其手著。充說未塙。商鞅、虞卿，篇治俱為。商鞅注見前。虞卿注超奇篇。高祖既得天下，馬上之計未敗，陸賈造新語，高祖粗納采。史記陸賈傳：“陸生時時前說稱詩、書，高帝罵之曰：‘迺公居馬上而得之，安事詩、書？’陸生曰：‘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高帝不懌而有慚色，迺謂陸生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敗之國?！懮暣质龃嫱鲋?，著十二篇，號其書曰新語。”余注超奇篇。呂氏橫逆，劉氏將傾，非陸賈之策，帝室不寧。注超奇篇。蓋材知無不能，在所遭遇，遇亂則知立功，有起則以其材著書者也?！坝衅稹?，謂有所感動因起也。上文云：“感偽起妄?！庇衷疲骸坝续櫜挠鞫鵁o起?！背隹跒檠?，著文為篇。古以言為功者多，以文為敗者希。呂不韋、淮南王以他為過，不以書有非；呂不韋與太后私通，始皇壯，不韋恐，乃進嫪毐。太后私與通。事覺，連不韋，始皇以書責之。不韋恐誅，乃飲酖而死。淮南王安以父厲王死，時欲畔逆。事發(fā)，治其罪，遂自剄殺。并見史記本傳。使客作書，不身自為，藝文志雜家：“呂氏春秋二十六篇，秦相呂不韋揖智略士作。”史記本傳：“使其客人人著所聞，集論以為八覽六論十二紀，二十余萬言，以為備天地萬物古今之事，號曰呂氏春秋?！备哒T淮南子序曰：“安為辨達，善屬文，天下方術之士多往歸焉。于是遂與蘇飛、李尚、左吳、田由、雷被、毛被、伍被、晉昌等八人及諸儒大、小山之徒，共講論道德，總統(tǒng)仁義，而著此書。”意林引新論曰：“淮南不貴盛富饒，則不能廣聘俊士，使著文作書。”如不作書，猶蒙此章章之禍。人古今違屬，“人”，王本、崇文本改作“夫”，非。“違屬”疑“連屬”之誤。盼遂案：二“章”字，疑皆當為“辜”之字誤。“違屬”疑當為“連屬”，亦形似之誤。此文本作“如不作書，猶蒙此辜。辜之禍人，古今連屬。”未必皆著作材知極也。鄒陽舉疏，免罪于梁；徐樂上書，身拜郎中。并注超奇篇。材能以其文為功于人，何嫌不能營衛(wèi)其身？韓蚤信公子非，國不傾危。及非之死，李斯如（妒）奇，非以著作材極，盼遂案：“如”當為“始”之訛脫。斯奇非于死后，嘆為材極，蓋藉以掩媢嫉之咎歟？不能復有為也?！叭纭睘椤岸省弊中握`。禍虛篇云：“李斯妒同才，幽殺韓非于秦?！笔瞧淞x。上文惑意：“韓非著治術，身下秦獄?！贝思雌破湔f，以為乃李斯嫉妒，非關著作也。春物之傷，或死之也；殘物不傷，秋亦大長。假令非不死，秦未可知。朱校元本“假”作“向”，下缺一字，無“令”字。疑此文有誤。故才人能令其行可尊，不能使人必法己；能令其言可行，不能使人必采取之矣。舊本段。

　　

　　或曰：古今作書者非一，各穿鑿失經(jīng)之實，“失”，舊作“夫”，程、錢本同。今依黃、王、鄭、崇文本正。（傳）違〔傳〕（圣）人（之）質，“傳違圣人質”，當作“違傳之質”?！笆ァ弊稚嫦挛闹T“圣”字衍?！叭恕睘椤爸弊中斡灐！斑`傳”二字誤倒。此文以“經(jīng)”、“傳”并言，傳謂傳經(jīng)，若章句者；書謂諸子。謂諸子之書，皆失經(jīng)之實，違傳之質。下文仲任難之曰：“何以獨謂經(jīng)傳是，他書記非？”又云：“彼見經(jīng)傳，傳經(jīng)之文，經(jīng)須而解，故謂之是；他書與傳相違，故謂之非。”則知或意以經(jīng)傳為是，他書記為非。然則此文不當言“傳違圣人質”，明矣。謂“古今作書者，失經(jīng)之實，違傳之質”，故仲任難以“何以獨謂經(jīng)傳是”。若作“傳違圣人質”，則仲任詰難，失所據(jù)矣，是其證。盼遂案：“夫”當為“失”之脫壞，“傳”疑當在“經(jīng)”之下。此文本為“各穿鑿失經(jīng)傳之實，違圣人質?！惫手^之蕞殘，比之玉屑。故曰：“蕞殘滿車，盼遂案：吳承仕曰：“蕞殘，蕞當為菆，因訛為●，故轉為蕞?！辈怀蔀榈?；玉屑滿篋，不成為寶?！丙}鐵論相刺篇：“玉屑滿篋，不成其（“成其”今作“為有”，依意林引。）寶。誦詩、書，負笈，不為有道。要在安國家，利人民，不茍文繁眾辭而已?！鼻叭私ィq為蕞殘，況遠圣從后復重為者乎？其作必為妄，其言必不明，安可采用而施行？

　　

　　答曰：圣人作其經(jīng)，賢者造其傳，述作者之意，采圣人之志，故經(jīng)須傳也。釋名釋典藝云：“傳，傳也，以傳示后人也?！睆埲A博物志文籍考：“圣人制作曰經(jīng)，賢人著述曰傳?！眱x禮士冠禮賈疏：“孔子之徒言傳者，取傳述之意。”俱賢所為，何以獨謂經(jīng)傳是，他書記非？正說篇云：“圣人作經(jīng)，賢者作書?！贬屆尩渌囋疲骸坝洠o也，紀識之也?！眱x禮士冠禮賈疏：“凡言記者，皆是記經(jīng)不備，兼記經(jīng)外遠古之言。鄭注燕禮云：后世衰微，幽、厲尤甚，禮樂之書，稍稍廢棄，蓋自爾之后有記乎！”彼見經(jīng)傳，傳經(jīng)之文，經(jīng)須而解，故謂之是。孫曰：此文當作“彼見經(jīng)傳之文，經(jīng)須傳而解，故謂之是?！彼麜c書（傳）相違，更造端緒，故謂之非。孫曰：依上文校之，“他書”下疑脫“記”字。暉按：本文以書、傳、經(jīng)三者相較為論。上文“書記”，下文“何以獨謂文書失經(jīng)之實”之“文書”二字，并為變文，此似不必據(jù)增。此句誤在“書”字?！八麜c書相違”句出兩“書”字，文不成義。下“書”字當作“傳”。上文或意“古今作書者違傳之質”，故仲任以書所以與傳違者，因其更造端緒，不愿沿襲傳說也。若此者，韙是于五經(jīng)。使言非五經(jīng)，雖是不見聽。使五經(jīng)從孔門出，到今常（尚）（令人）不缺滅，“?！睘椤吧小弊中握`。“令人”二字為“今”字訛衍?！暗浇裆胁蝗睖纭保^未遭秦火也。謂之純壹，信之可也。今五經(jīng)遭亡秦之奢侈，觸李斯之橫議，燔燒禁防，伏生之休（徒），先孫曰：“休”當作“徒”。盼遂案：“休”當為“徒”之壞字。伏生之徒，謂張蒼、申公、田何諸人是矣。抱經(jīng)深藏。漢興，收五經(jīng)，經(jīng)書缺滅而不明，篇章棄散而不具。晁錯之輩，各以私意分拆文字，師徒相因相授，不知何者為是。亡秦無道，敗亂之也。秦雖無道，不燔諸子，趙岐孟子章句題辭亦謂秦不焚諸子。文心雕龍諸子篇：“煙燎之毒，不及諸子?！敝T子尺書，尺書，注謝短篇。文篇具在，可觀讀以正說，可采掇以示后人。后人復作，猶前人之造也。夫俱鴻而知，盼遂案：吳承仕曰：“鴻知二字，疑系連文。案書篇云‘鴻智所言，參貳經(jīng)傳’，即與此同。”皆傳記所稱，文義與經(jīng)相薄，何以獨謂文書失經(jīng)之實？由此言之，經(jīng)缺而不完，書無佚本，經(jīng)有遺篇，折累二者，孰與蕞殘？“折累”當作“柝累”下同。易據(jù)事象，詩采民以為篇，樂須不（民）歡，吳曰：“不”當作“民”。樂記云：“樂者樂也，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笔瞧淞x。此文云：“詩采民以為篇，樂須民歡，禮待民平。”并以民事為說。誤“民”作“不”，義不可通。暉按：下文云：“四經(jīng)有據(jù)，篇章乃成?！眲t謂樂待民歡而后成。春秋元命苞曰：“王者不空生樂。樂者和盈于內(nèi)，動發(fā)于外，應其發(fā)時，制禮作樂以成之?！彼尉ⅲ骸昂陀趦?nèi)，鄉(xiāng)人邦國咸歌之；發(fā)于外形，四方之風也?！保ǔ鯇W記十五。）是其義。吳?！安弧弊鳌懊瘛?，是也。引樂記，未得其義。禮待民平。四經(jīng)有據(jù)，篇章乃成。尚書、春秋，采掇史記。公羊傳隱公第一，疏引六藝論云：“春秋者，國史所記人君動作之事，左史所記為春秋，右史所記為尚書?！庇忠庖烧撛疲骸澳诉z子夏等求周史記百二十國寶書脩為春秋?！鄙袝鴤慰仔?，疏引尚書緯云：“孔子求書，得黃帝玄孫帝魁之書，迄于秦穆公，凡三千二百四十篇，斷遠取近，定可為世法者百二十篇，以百二篇為尚書，十八篇為中候?！笔酚浥d（與）〔書〕無異，（書）“興無異書”，文不成義，當作“與書無異”?！芭d”、“與”形近而誤，“書”字又誤奪在下，遂使此文不通矣。史記非“經(jīng)”，故云“與‘書’無異”。尚書、春秋本于史記，故下文云：“由此言之，書亦為本?！币悦瘛⑹乱灰?。六經(jīng)之作皆有據(jù)。由此言之，書亦為本，經(jīng)亦為末，末失事實，本得道質，折累二者，孰為玉屑？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知經(jīng)誤者在諸子。諸子尺書，文明實是。說章句者，終不求解扣明，“求”，朱校元本作“味”?！翱邸?，元本作“何”，朱校同。此文有誤。師師相傳，初為章句者，非通覽之人也。盼遂案：“初”疑當為“仍”之形誤。既言“師師相傳”，不得云“初為章句”。上文“說章句者，不知求解扣明”，此云“師師”，師即章句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