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妖篇
衛(wèi)靈公將之晉，至濮水之上，夜聞鼓新聲者，說之，使人問之，左右皆報弗聞。召師涓而告之，曰：“有鼓新聲者，使人問左右，盡報弗聞。其狀似鬼，子為我聽而寫之。”師涓曰：“諾?！币蜢o坐撫琴而寫之。明日報曰：“臣得之矣！然而未習(xí)，請更宿而習(xí)之?！膘`公曰：“諾。”因復(fù)宿。明日已習(xí)，遂去之晉。晉平公觴之施夷之臺。“施夷”即“虒祁”，聲之轉(zhuǎn)也。左昭八年傳：“晉侯方筑虒祁之宮。”預(yù)曰：“虒祁，地名也，在絳州西四十里，臨汾水也?！贝呵锎笫卤砥咧骸敖衿疥柛挚h西四十九里，有虒祁宮址，地連絳州之聞喜縣界?！迸嗡彀福菏芳o(jì)樂書作施惠之臺。論作施夷，與韓非子十過同。左傳作虒祁宮，音相同也。酒酣，靈公起曰：“有新聲，愿請奏以示公?！惫唬骸吧?。”乃召師涓，令坐師曠之旁，援琴鼓之。未終，曠撫而止之，曰：“此亡國之聲，不可遂也?！蓖跸戎t曰：“遂，竟也，謂終曲?！逼焦唬骸按撕蔚莱觯俊蓖跄顚O曰：“道者，由也。言此聲何由出也?！睅煏缭唬骸按藥熝铀饕?，盼遂案：史記殷本紀(jì)：“紂使師涓作新淫聲?！背o九懷：“惜師延之浮渚兮?！蓖跻菡戮洌骸皫熝?，殷紂之臣也。為紂作新聲?！焙槭涎a(bǔ)注引史記亦作師延。與紂為靡靡之樂也。呂覽本生篇注：“紂使樂師作朝歌北鄙靡靡之樂，以為淫亂?！蔽渫跽D紂，懸之白旄，師延?xùn)|走，至濮水而自投，高誘曰：“紂之太師，以此音自投于濮水?！惫事劥寺曊撸赜阱?。先聞此聲者，其國削，不可遂也?！逼焦唬骸肮讶恕菜澈谜咭粢?，孫曰：下文云：“寡人所好者音也。”又云：“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語例并同。疑此句“寡人”下脫“所”字。韓非子十過篇、史記樂書并有“所”字。朱說同。盼遂案：孫人和曰：“下文云：‘寡人所好者音也。’又云：‘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Z例并同。疑此句‘寡人’下脫‘所’字。韓非子十過篇、史記樂書并有‘所’字?！秉S氏校釋本于“寡人”下沾一“所”字，不注明所據(jù)，因不收孫氏此條校語，似非忠于所從事業(yè)。子其使遂之?！睅熶腹木恐?。平公曰：“此所謂何聲也？”師曠曰：“此所謂清商?！惫唬骸扒迳坦套畋?？”師曠曰：“不如清征?！惫唬骸扒逭骺傻寐労?？”師曠曰：“不可。古之得聽清征者，皆有德義之君也。今吾君德薄，不足以聽之。”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試聽之?！睅煏绮坏靡眩俟闹?。一奏，有玄鶴二八從南方來，集于郭（廊）門之上危；先孫曰：異虛篇作“郎門之?！?，是也。（按：當(dāng)作“感虛”?！袄伞?，各本并作“廊”。）下云：“廓瓦。（各本正作廊。）”又云：“廊室。”“廓”亦當(dāng)作“廊”。郎、郭，廊、廓，并形之誤。韓非子十過篇作“郎門之垝”。（危、垝字通。喪大記云：“中屋履危。”）盼遂案：儀禮鄭注：“危，棟上也?！睂O氏失引。再奏而列；三奏，延頸而鳴，舒翼而舞。音中宮商之聲，聲徹于天。平公大悅，坐者皆喜。平公提觴而起，為師曠壽，反坐而問曰：“樂莫悲于清征乎？”師曠曰：“不如清角?！逼焦唬骸扒褰强傻寐労?？”師曠曰：“不可。昔者黃帝合鬼神于西大山之上，王先慎曰：“小泰山稱東泰山，故泰山為西泰山?！瘪{象輿，六玄（交）龍，孫曰：韓非子作“蛟龍”。疑“玄”為“交”字之誤。暉按：孫說是也。風(fēng)俗通聲音篇亦作“交龍”。墨子：“黃帝合鬼神于泰山，駕象車，六蛟龍。”文選七發(fā)：“六駕交龍?！崩钭ⅲ骸耙则札埲赳R而駕之，其數(shù)六也?！碑叿讲⑤?，文選東京賦薛注：“畢方，父老神也?！迸嗡彀福荷胶＝?jīng)：“鳥名畢方，見則其邑有訛火?！卑诐蓤D作“必方”，云：“火之精也?！彬坑染忧?，風(fēng)伯進(jìn)掃，雨師灑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蟲蛇伏地，白云覆上，大合鬼神，乃作為清角。今主君德薄，不足以聽之。聽之，將恐有敗。”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聽之?！睅煏绮坏靡讯闹Ｒ蛔嘀?，有云從西北起；再奏之，風(fēng)至，大雨隨之，“風(fēng)”上疑脫“大”字。感虛篇、韓非子十過篇、史記補(bǔ)樂書并作“大風(fēng)”。裂帷幕，破俎豆，墮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懼，伏于廊室。盼遂案：“廊室”下應(yīng)依史記、韓非補(bǔ)“之間”二字。古者廊下無室，不得云廊室也。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之身遂□病?！啊酢?，正字作“癃”。說文：“罷病也?！备鞅靖淖鳌榜?，是。以上見韓非子十過篇?！彩恰澈沃^也？“是”字據(jù)本篇文例增。
曰：是非衛(wèi)靈公國且削，則晉平公且病，若國且旱亡（之）妖也?！叭簟豹q“或”也?！巴觥碑?dāng)作“之”，形近而誤。下文云：“曰：是蓋襄子且勝之祥也?！庇衷疲骸霸唬航允蓟是宜乐??！庇衷疲骸霸唬菏歉咦娉跗鹜僦橐??！庇衷疲骸霸唬菏歉咦鎸⑵?，張良為輔之祥也?！本淅⑼?。盼遂案：“亡”當(dāng)為“之”，隸形相近而誤。此言晉平公且病及國且旱之妖也。下文“是蓋襄子且勝之祥也”，“是始皇且死之妖”，皆與此同例。師曠曰：“先聞此聲者國削?！倍嚷勚?。
何〔以〕知新聲非師延所鼓也？“何”下脫“以”字。下文云：“何以知天不實(shí)告之也。”又云：“何以知簡子所見帝非實(shí)帝也。”又云：“何以知非霍太山之神也?！闭Z例并同。曰：師延自投濮水，形體腐于水中，精氣消于泥涂，安能復(fù)鼓琴？屈原自沉于江，赴泊淵自沉而死。屈原善著文，師延善鼓琴，如師延能鼓琴，則屈原能復(fù)書矣。楊子云吊屈原，漢書雄傳：“作書往往摭離騷文而反之。自□山投諸江流，以吊屈原，名曰反離騷?！鼻尾粓?？屈原生時，文無不作，不能報子云者，死為泥涂，手既朽，無用書也。屈原手朽無用書，則師延指敗無用鼓琴矣。孔子當(dāng)泗水而葬，泗水卻流，注書虛篇。世謂孔子神而能卻泗水。盼遂案：論衡恒用“而”代“能”字。此“能”字，后人旁注“而”，誤入正文者?？鬃雍媒淌?，猶師延之好鼓琴也，師延能鼓琴于濮水之中，孔子何為不能教授于泗水之側(cè)乎？舊本段。
趙簡子病，五日不知人。漢書郊祀志：“病臥五日不寤?！辈挥X寤，故不知人也。大夫皆懼，于是召進(jìn)扁鵲。扁鵲入視病，出，董安于問扁鵲。扁鵲曰：“血脈治也而怪。孫曰：史記趙世家作“而何怪”。此脫“何”字。扁鵲謂簡子血脈平治，汝何怪邪？故下引秦繆公之事以告董安于，言此不能為病，數(shù)日即愈，不足異也。脫去“何”字，不成義矣。暉按：風(fēng)俗通皇霸篇作“勿怪”。疑此“而”字為“勿”字形訛。昔秦繆公嘗如此矣，七日悟。悟之日，告公孫支與子輿曰：‘我之帝所，甚樂。吾所以久者，適有學(xué)也。帝告我晉國且大亂，五世不安，其復(fù)（后）將霸，孫曰史記“復(fù)”作“后”，是也。朱、吳說同。按：史記扁鵲傳、風(fēng)俗通皇霸篇亦并作“后”。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國男女無別?！珜O支書而藏之，于（秦）篋（策）于是〔出〕。史記趙世家作“公孫支書而藏之，秦讖于是出矣?！北怡o傳“讖”作“策”。風(fēng)俗通皇霸篇同。錢大昕曰：“讖、策聲近?！卑矗捍宋摹坝诤D”當(dāng)作“秦策”，“于是”下又脫“出”字?！安摺被?qū)懽鳌肮k”，再訛作“篋”，后人遂以“篋”字句絕，妄改“秦”作“于”。宋本、朱校元本尚作“秦”，則其妄自明人始矣。晉獻(xiàn)公之亂，文公之霸，襄公敗秦師于崤而歸縱淫，此之所謂。孫曰：史記作“此子之所聞”，義較長。暉按：扁鵲傳亦作“此子之所聞”。風(fēng)俗通皇霸篇作“此子所聞”。吳曰：此文疑誤。今主君之病與之同，不出三日病必間，間必有言也。”居二日半，簡子悟，告大夫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游于鈞天，靡（廣）樂九奏萬舞，孫曰：史記作“廣樂”。各書述此事者，亦多作“廣樂”?！懊摇?、“廣”義并得通。暉按：宋本正作“廣”，則今本誤也。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人心。有一熊欲授（援）我，孫曰：“授”當(dāng)從史記作“援”，形近之誤。（崇文局本校改作“援”。）吳說同。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有羆來，我又射之，中羆，羆死。帝甚喜，賜我二笥，皆有副?！岸迸f作“一”。孫曰：“一”當(dāng)作“二”，字之誤也。下文“簡子問當(dāng)?shù)勒咴唬骸圪n我二筐皆有副，何也？’”可證。史記亦作“二筐”。暉按：宋本正作“二筐”，不誤。今據(jù)正。吾見兒在帝側(cè)。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長也，以賜之。’帝告我：‘晉國且襄（衰），“襄”，程本誤同。黃、王、崇文本作“衰”。史正作“衰”。風(fēng)俗通作“襄”，亦誤。十（七）世而亡，孫曰：“襄”當(dāng)作“衰”，“十”當(dāng)作“七”，并字之誤也。史記云：“帝告我晉國且世衰，七世而亡?！闭x謂晉定公、出公、哀公、幽公、烈公、孝公、靜公為七世。（崇文局本“襄”改“衰”，“七”仍誤作“十”。）嬴姓將大敗周人于范魁之西，史記扁鵲傳正義曰：“嬴，趙氏本姓也。周人謂為衛(wèi)也。晉亡之后，趙成三年伐衛(wèi)，取鄉(xiāng)邑七十三，是也。賈逵曰：‘川阜曰魁也。’”盼遂案：列子湯問有“魁父之丘”，是“魁”亦丘阜之名。而亦不能有也。今余將思虞舜之勛，適余將以其胄女孟姚配而十（七）世之孫?！睂O曰：“十”字亦當(dāng)從史記改作“七”。索隱：“七代孫，武靈王也?！绷河窭K史記志疑曰：簡子至武靈王十世，史訛作“七”。論衡紀(jì)妖篇作“十世”。吳曰：梁說非也。父子相繼為世，兄終弟及不入世數(shù)。如以襄子弟桓子，列侯弟武公并數(shù)之，亦不得言十世孫也。今檢史記，簡子生襄子，襄子生獻(xiàn)侯，獻(xiàn)侯生列侯，列侯生敬侯，敬侯生成侯，成侯生肅侯，肅侯生武靈王，則武靈王為簡子七世孫，甚明。此作“十世”，形近而誤。下文云“自簡子后十世至武靈王”，“十”亦當(dāng)作“七”，誤與此同。董安于受言而書藏之，以扁鵲言告簡子。簡子賜扁鵲田四萬畝。他日，簡子出，有人當(dāng)?shù)?，辟之不去。從者將拘之。史作“刃之”。?dāng)?shù)勒咴唬骸拔嵊兄]于主君?！睆恼咭月劇：喿诱僦?，曰：“嘻！吾有所見子游（晰）也！”孫曰：史記作“子晰”，此“游”字誤。吳曰：索隱曰：“簡子見當(dāng)?shù)勒撸隋辉唬何?，是故吾前夢所見者，知其名曰子晰也?！笔枫屧唬骸拔?，明也。謂夢中明見子耳?！卑福菏氛f近之?！拔毙谓坝巍?，后又誤改為“游”，應(yīng)據(jù)史記改為“晰”。暉按：孫、吳說是。風(fēng)俗通字亦作“晰”?！八?，俞正燮訓(xùn)“地”。當(dāng)?shù)勒咴唬骸捌磷笥?，愿有謁?！焙喿悠寥?。當(dāng)?shù)勒咴唬骸叭照咧骶?，臣在帝?cè)?！焙喿釉唬骸叭?。有之。子見我何為？”當(dāng)?shù)勒咴唬骸暗哿钪骶湫芘c羆皆死?！焙喿釉唬骸笆呛我玻俊碑?dāng)?shù)勒咴唬骸皶x國且有大難，主君首之。帝令主君滅二卿，夫罷（熊）羆皆其祖也。”孫曰：當(dāng)作“熊羆”。史記云：“夫熊與羆皆其祖也?！保ǔ缥木直疽迅淖鳌靶堋薄＃┲煺f同。簡子曰：“帝賜我二笥，皆有副，何也？”當(dāng)?shù)勒咴唬骸爸骶?，將克二國于翟，皆子姓也?！闭x曰：“謂代及智氏也?！焙喿釉唬骸拔嵋妰涸诘蹅?cè)，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長，以賜之?！騼汉握f以賜翟犬？”史作“何謂”。風(fēng)俗通同此。錢、王、崇文本誤作“可說”。當(dāng)?shù)勒咴唬骸皟?，主君之子也；翟犬，代之先也。主君之子，且必有代；及主君之后嗣，且有革政而胡服，并二國〔于〕翟?！睂O曰：“并二國翟”，文不成義?！暗浴鄙仙w脫“于”字。史記云：“并二國于翟。”正義：“武靈王略中山地至寧葭，西略胡地至樓煩、榆中是也?！睍煱矗簩O說是也。風(fēng)俗通亦有“于”字。簡子問其姓而延之以官。當(dāng)?shù)勒咴唬骸俺迹叭?，致帝命?！彼觳灰姟Ｒ陨喜⒁娛酚涄w世家。是何謂也？
曰：是皆妖也。其占皆如當(dāng)?shù)勒哐运娪诘矍爸?。所見?dāng)?shù)乐耍艘病?br/>
其后晉二卿范氏、中行氏作亂，簡子攻之，中行昭子、范文子敗，出奔齊。吳曰：范氏、中行氏作亂，事見左氏定十三年傳。中行文子，荀寅；范昭子，士吉射也。此作“中行昭子、范文子”，上下互誤，應(yīng)據(jù)傳正。
始，簡子使姑布子卿相諸子，莫吉。至翟婦之子無恤，以為貴。骨相篇作“翟婢”，與史記合。簡子與語，賢之。簡子募諸子曰：“募”下舊校曰：一本作“乃告”。按：史文正作“乃告”?！拔岵貙毞诔Ｉ街?，先得者賞?！敝T子皆上山，無所得。無恤還曰：“已得符矣！”簡子問之。無恤曰：“從常山上臨代，代可取也?！焙喿右詾橘t，乃廢太子而立之。太子伯魯。簡子死，無恤代，是為襄子。襄子既立，誘殺代王而并其地。呂氏春秋長攻篇：“襄子慮所以取代，乃先善之。代君好色，請以其□妻之，代君許諾?！跻淹陨拼?，乃萬故。襄子謁于代君，而請觴之。先令舞者置兵其羽中，數(shù)百人，先具大金斗，代君至酒酣，反斗而擊之，一成，腦涂地。”史趙世家云：“遂以代封伯魯子周為代成君?！庇植⒅现亍Ｖ遣堏w地，不與，遂率韓、魏攻趙。襄子使張孟談私于韓、魏。韓、魏與合謀，三國反滅知氏，共分其地。后取空同戎?！叭 弊x“娶”?！叭帧碑?dāng)從史記作“氏”。淺人讀“取”本字，又見上文言并地，則妄改“氏”為“戎”也。自簡子后，十（七）世至武靈王，孫曰：“十”當(dāng)作“七”。朱、吳說同。吳慶（廣）入其母（女）姓（娃）羸（子）孟姚。孫曰：“慶”當(dāng)作“廣”，“母”當(dāng)作“女”，（母、女草書形近。）“姓羸”當(dāng)作“娃嬴”，并形近之誤。“子”字蓋涉上文“簡子”而衍。原文當(dāng)作“吳廣入其女娃嬴孟姚?！笔酚涄w世家云：“王夢見處女鼓琴而歌詩曰：‘美人熒熒兮，顏若苕之榮。命乎命乎，曾無我嬴。’異日，王飲酒樂，數(shù)言所夢，想見其狀。吳廣聞之，因夫人而內(nèi)其女娃嬴孟姚也?！敝煺f同。并云：“事又詳列女傳七。”吳曰：“廣”、“慶”形近，未能定其是非。余與朱、孫說同。其后，武靈王遂取中山，并胡地。武靈王之十九年，更為胡服，國人化之。事并見趙世家。皆如其言，無不然者。蓋妖祥見于兆，審矣，宋、元本無“于”字，“兆”下有“神”字。朱校同。皆非實(shí)事。宋本“皆”作“雖”，朱校元本同。吉兇之漸，盼遂案：“吉”上應(yīng)有“曰”字。若天告之。
何以知天不實(shí)告之也？以當(dāng)?shù)乐嗽诘蹅?cè)也。夫在天帝之側(cè)，皆貴神也，致帝之命，是天使者也。人君之使，車騎備具，錢、黃、王、崇文本“騎”誤“馬”。天帝之使，單身當(dāng)?shù)溃瞧錉钜?。天官百二十，與地之王者無以異也。地之王者，官屬備具，法象天官，稟取制度。公羊桓八年傳注：“天子置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凡百二十官?！笔枰呵镎f曰：“法（今誤“立”，依浦校改。）三臺以為三公，北斗九星為九卿，二十七大夫內(nèi)宿部衛(wèi)之列，（“內(nèi)”上當(dāng)有“為”字。）八十一紀(jì)以為元士。凡百二十官焉?！蔽褰?jīng)異義曰：（書抄五十引。）“今尚書夏侯、歐陽說：天子三公，一曰司徒，二曰司馬，三曰司空。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凡百二十。在天為星辰，在地為山川。”天地之官同，則其使者亦宜鈞。官同人異者，未可然也。
何以知簡子所見帝非實(shí)帝也？以夢占知之。樓臺山陵，官位之象也，孫曰：當(dāng)作“以夢占之，知樓臺山陵，官位之象也?！薄爸倍终`倒。下文云：“以人臣夢占之，知帝賜二笥、翟犬者，非天帝也?！蔽睦?。御覽三百九十七引正作“以夢占之，知樓臺山陵官位之象也”。暉按：孫說非也。今本不誤。自然篇云：“何以知天無口目也，以地知之?！本淅?。樓臺山陵，為官位之象，占夢家之說耳。若如孫說，則謂樓臺山陵為官位之象，必待夢占而后知之，理難通也。下文云：“實(shí)樓臺山陵非官位也，則知簡子所夢見帝者非天帝也?！闭龘?jù)夢占而推知簡子所見帝非實(shí)帝，文義甚明。人夢上樓臺，升山陵，輒得官位。實(shí)樓臺山陵非官位也，則知簡子所夢見帝者非天帝也。人臣夢見人君，人君必不見，又必不賜。以人臣夢占之，知帝賜二笥、翟犬者，非天帝也。非天帝，則其言與百鬼游于鈞天，非天也。魯叔孫穆子夢天壓己者，事見左昭四年傳?！罢摺弊譄o義，疑當(dāng)作“若”，屬下讀。審然，是天下至地也。至地，則有樓臺之抗，不得及己。及己，則樓臺宜壞。樓臺不壞，是天不至地。不至地，則不得壓己。不得壓己，則壓己者，非天也，則天之象也。叔孫穆子所夢壓己之天非天，則知趙簡子所游之天非天也。
或曰：“人亦有直夢。孫曰：潛夫論夢列篇云：“凡夢：有直，有象，有精，有想，有人，有感，有時，有反，有病，有性。在昔武王，邑姜方震太叔，夢帝謂己：‘命爾子虞，而與之唐?！吧终圃弧荨?，因以為名。成王滅唐，遂以封之。此謂直應(yīng)之夢也。”暉案：淮南地形訓(xùn)：“西方有形殘之尸，寢居直夢?！备咦ⅲ骸拔蛉缙鋲?，故曰直夢?！薄矇簟骋娂?，明日則見甲矣；吳曰：“見甲”上疑脫一“夢”字。暉按：“夢見甲”與“夢見君”對文。下文云“直夢者，夢見甲，夢見君，明日見甲與君。”“夢”字蓋涉重文脫。潛夫論夢列篇汪繼培箋引此文，意增“夢”字，是也。夢見君，明日則見君矣。”曰：然。人有直夢，直夢皆象也，其象直耳。何以明之？直夢者，夢見甲，夢見君，明日見甲與君，此直也。如問甲與君，甲與君則不見也。甲與君不見，所夢見甲與君者，象類之也。乃甲與君象類之，則知簡子所見帝者，象類帝也。且人之夢也，占者謂之魂行。夢見帝，是魂之上天也。上天猶上山也。夢上山，足登山，手引木，然后能升。升天無所緣，何能得上？天之去人，以萬里數(shù)。仲任以為天去人六萬余里。見談天篇。人之行，日百里，魂與形體俱，尚不能疾，況魂獨(dú)行，安能速乎？使魂行與形體等，則簡子之上下天，宜數(shù)歲乃悟。七日輒覺，期何疾也？夫魂者，精氣也，精氣之行與云煙等，案云煙之行不能疾。使魂行若蜚鳥乎？行不能疾。人或夢蜚者，用魂蜚也，其蜚不能疾于鳥。天地之氣，尤疾速者，飄風(fēng)也。飄風(fēng)之發(fā)，不能終一日。使魂行若飄風(fēng)乎？則其速不過一日之行，亦不能至天。人夢上天，一臥之頃也，其覺，或尚在天上，未終下也。若人夢行至雒陽，覺，因從雒陽悟矣?；晟耱泷Y何疾也！疾則必非其狀，必非其狀則其上天非實(shí)事也，非實(shí)事則為妖祥矣。夫當(dāng)?shù)乐?，簡子病，見于帝?cè)，后見當(dāng)?shù)老笕硕?，與相見帝側(cè)之時無以異也。由此言之，臥夢為陰候，覺為陽占，審矣。舊本段。孫曰：潛夫論夢列篇云：“十者占夢之大略也。（即上條直、象、精、想、人、感、時、反、病、性十種。）而決吉兇者之類以多反，其何故哉？豈人覺為陽，人寐為陰，陰陽之務(wù)相反故耶？”
趙襄子既立，知伯益驕，請地韓、魏，韓、魏予之；請地于趙，趙不予。知伯益怒，齊曰：“益”字當(dāng)據(jù)史記刪。遂率韓、魏攻趙襄子。襄子懼，乃奔保晉陽。原過從，后，至于（讬）平（王）驛（澤），孫曰：“至于讬平驛”，當(dāng)作“至于王澤”?！白櫋奔础坝凇弊植輹`而衍者。（“于”之草書與“托”形近，又改寫為“讬”。）“平驛”與“王澤”，并形近而誤。史記趙世家云：“原過從后，至于王澤?！闭x引括地志云：“王澤在絳州正平縣南七里也?！币娙?，自帶以上可見，自帶以下不可見。予原過竹二節(jié)，莫通，曰：“為我以是遺趙無恤?！奔戎?，以告襄子。襄子齊三日，親自割（剖）竹，吳曰：“割”字誤，當(dāng)依史記作“剖”。暉案：風(fēng)俗通皇霸篇亦作“剖”。有赤書曰：“趙無恤！余霍大山〔山〕陽侯，天子（使）。孫曰：史記作“余霍泰山山陽侯，天使也?！贝宋拿撘弧吧健弊?。（本書重文多脫其一。）“子”疑當(dāng)作“使”。梁玉繩曰：史作“天使”，論衡作“天子”，同誤。當(dāng)依風(fēng)俗通卷一作“余霍太山陽侯大吏”。吳曰：當(dāng)依史記作“天使”。此作“天子”，風(fēng)俗通作“大吏”，并非。上文云：“致天之命，是天使者也?！焙喿拥枚?，襄子得竹二節(jié)，其事相類。且論明云“大山之神”，則改為“大吏”，又無義矣。梁說非。暉按：孫、吳說，是也?？咀⒁酚涀鳌坝嗷舸笊缴疥柡?，天吏也?！薄袄簟弊忠嗾`。指瑞篇云：“吉兇，或言天使之所為?！彼?jīng)洞過水注：“原過水西阜上有原過祠，懷道協(xié)靈，受書天使，故水取名。”亦足證此文當(dāng)作“天使”。三月丙戌，余將使汝滅知氏，孫曰：“滅”上當(dāng)從史記補(bǔ)“反”字。（說見下。）汝亦祀我百邑，水經(jīng)汾水注：“觀阜，故百邑也?！庇鄬①n汝林胡之地?！毕遄釉侔荩苌裰睿?。宋本“命”作“令”，朱校元本同，是也。史記、風(fēng)俗通并作“令”。以上見史趙世家。是何謂也？
曰：是蓋襄子且勝之祥也。三國攻晉陽歲余，三國，知伯并韓、魏也。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板。何休公羊注：“八尺曰板?！毕遄討?，使相張孟談私于韓、魏，韓、魏與合謀，竟以三月丙戌之日，大（反）滅知氏，孫曰：“大”字于義無取。史記作“反滅知氏”?！按蟆鄙w“反”字形近之訛。以此證之，上文亦當(dāng)有“反”字，明矣。共分其地。蓋妖祥之氣，象人之形，稱霍大山之神，猶夏庭之妖象龍，稱褒之二君；事見國語鄭語。趙簡子之祥象人，稱帝之使也。
何以知非霍大山之神也？曰：大山，地之體，地理志：“河?xùn)|郡彘縣，霍大山在東?！笨荆骸坝腊灿谢舸笊??！弊ⅲ骸翱h東北有霍大山?！彼?jīng)汾水注：“太岳山，禹貢所謂岳陽，即霍太山。”不當(dāng)省“霍”字。猶人有骨節(jié)，骨節(jié)安得神？如大山有神，宜象大山之形。何則？人謂鬼者死人之精，其象如生人之形。今大山廣長不與人同，而其精神不異于人。不異于人，則鬼之類人。鬼之類人，則妖祥之氣也。舊本段。
秦始皇帝三十六年，熒惑守心，有星墜下，至地為石?！裁窕颉晨唐涫?，“刻其石”句無主詞，當(dāng)有“民或”二字。本書語增篇、漢書五行志并有“民或”二字。史作“黔首或刻其石?！痹唬号嗡彀福骸翱獭鄙厦撘弧懊瘛弊帧o“民”字，則疑于石之自刻也。下文“始皇時，石墜東郡，民刻之”，是其證?！笆蓟仕蓝胤??！笔蓟事勚钣分饐?，莫服，盡取石旁家人誅之，因燔其石。妖（秋），使者從關(guān)東夜過華陰平野（舒），“妖”當(dāng)作“秋”，屬下讀。本書“秋”、“妖”二字屢誤。（說見奇怪篇。）本篇文例，先舉史實(shí)，后乃論之曰“妖”。此正引史記秦始皇紀(jì)文，不當(dāng)言其石為妖也。史記云“因燔銷其石。秋，使者從關(guān)東”云云，是其證。孫曰：“野”當(dāng)作“舒”，形近之訛。史記秦始皇本紀(jì)作“使者從關(guān)東夜過華陰平舒道。”正義曰：“括地志云：‘平舒故城在華州華陰縣西北六里?！?jīng)注云：‘渭水又東經(jīng)平舒北，城枕渭濱，半破淪水，南面通衢。昔秦之將亡也，江神返璧于華陰平舒道，即其處也。’”或有人持璧遮使者曰：“為我遺鎬池君。”孫曰：史記作“滈池君”。集解：“ 服虔曰：‘水神也?！瘡堦淘唬骸渫蹙渔€，鎬池君則武王也。武王伐商，故神云始皇荒淫若紂矣，今亦可伐也。’孟康曰：“長安西南有滈池?！彼麟[：“按：“服虔云‘水神’，是也。江神以璧遺鎬池之神，告始皇之將終也。且秦水德王，故其君將亡，水神先自相告也?！笔菑堦獭⑴c小司馬所據(jù)并作 “鎬池君”，與論衡合。暉按：五行志亦作“鎬池君”。注引孟康說，亦作“鎬”，不作“滈”?？荆骸?京兆尹，長安，鎬在上林苑中?！弊ⅲ骸懊峡翟唬骸L安西南有鎬池。秦始皇江神反璧曰：為吾遺鎬池君。’古史考曰：‘武王遷鎬，長安豐亭鎬池也?！笔遣⒆鳌版€池君”。今本史記作“滈”，非其舊也。樂資春秋后傳曰：（后漢書襄楷傳注、初學(xué)記五、御覽五一引，文有出入，今互校正。）“秦始皇使者鄭客（五行志、襄楷傳、書鈔百六十同。初學(xué)記、御覽、水經(jīng)渭水注誤 “容”。）將入函谷關(guān)，至平舒，見華山有素車白馬，疑為神鬼，孰視。稍近，問鄭客曰：‘安之？’答曰：‘之咸陽?！剀嚿先嗽唬骸崛A山使，（后書注作“君”。）愿讬一牘書致鎬池君所。子之咸陽，道過鎬池，見一大梓樹，有文石，取以款樹，當(dāng)有應(yīng)者?！詴c之。鄭客如其言，以石款梓樹，見宮闕如王者居。謁者出受書，入有頃，云：‘今年祖龍死?！币蜓栽唬骸敖瘢鳎┠曜纨埶馈！睗撉裨浂骸瘛癁椤鳌种?。三十六年言祖龍死，果三十七年始皇崩，其言驗。始皇曰：‘山鬼不過知一歲事。’譏其伎倆，僅知今年。若彼所云明年之事，彼豈能預(yù)知乎？幸其言不驗。李白古風(fēng)詩：‘璧遺鎬池君，明年祖龍死。’乃知唐時見史記本尚無訛。”梁玉繩曰：“搜神記亦作‘明年’。文選潘岳西征賦注、初學(xué)記卷五引史俱作‘明年’。”暉按：路史后紀(jì)三注引史記亦正作“明年祖龍死”，則宋人所見史記本尚有不誤者。此文作“今年”，蓋后人據(jù)誤本史記妄改。五行志、后漢書襄楷傳作“今年”，蓋亦后人改之也。使者問之，因忽不見，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言聞。始皇帝默然良久，曰：“山鬼不過知一歲事?！蹦搜栽唬骸啊纨垺?，人之先也?！笔褂曡担硕四晷卸山凌狄?。明三十七年，夢與海神戰(zhàn)，如人狀。以上見史記始皇紀(jì)。是何謂也？
曰：皆始皇且死之妖也。始皇夢與海神戰(zhàn)，恚怒入海，候神射大魚，自瑯邪至勞、成山不見。盼遂案：“勞、成山”，宜依史記改作“榮成山”?；蛘撟猿鈩谏健⒊缮?，又省去一山字也。至之罘山，還見巨魚，“還”字無義?，樞耙咽瞧錃w程，不當(dāng)于之罘言“還”也?！斑€”涉“罘”字訛衍。史云：“還過吳，從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瑯邪。乃令入海者齎捕巨魚具，而自以連弩候大魚出，射之。自瑯邪北至勞成山，弗見。至之罘，見巨魚，射殺一魚。”當(dāng)從史記刪“還”字。射殺一魚，遂旁海西至平原津而病，到沙丘而崩。當(dāng)星墜之時，熒惑為妖，故石旁家人刻書其石，若或為之，文曰“始皇死”，或教之也。言若有人教之?！叭簟弊质?，見上文。黃、錢、王、崇文本“教”誤“殺”。猶世間童謠，非童所為，氣導(dǎo)之也。
凡妖之發(fā)，或象人為鬼，或為人象鬼而使，其實(shí)一也。晉公子重耳失國，乏食于道，從耕者乞飯。耕者奉塊土以賜公子，公子怒。咎犯曰：“此吉祥，天賜土地也。”事見左僖二十三年傳。其后公子得國復(fù)土，如咎犯之言。齊田單保即墨之城，欲詐燕軍，云：“天神下助我。”有一人前曰：“我可以為神乎？”田單卻走再拜事之，竟以神下之言聞于燕軍。燕軍信其有神，又見牛若五采之文，遂信畏懼，軍破兵北。田單卒勝，復(fù)獲侵地。此人象鬼之妖也。史記田單傳：“田單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于庭，飛鳥悉翔舞城中下食。燕人怪之。田單因宣言曰：‘神來下教我。’乃令城中人曰：‘當(dāng)有神人為我?guī)??！幸蛔湓唬骸伎梢詾閹熀酰俊蚍醋?。田單乃起，引還，東鄉(xiāng)坐，師事之。卒曰：‘臣欺君，誠無能也?！飭卧唬骸游鹧砸??！驇熤?，每出約束，必稱神師。”“神來下教我”，此作“助我”?！翱梢詾閹煛?，此作“可以為神”?！白湟蚍醋摺?，此云“田單卻走”。并與史異。此本兵家出奇之策，而謂“人象鬼之妖”，則穿鑿矣。使者過華陰，人持璧遮道，委璧而去，妖鬼象人之形也。夫沉璧于江，欲求福也。今還璧，示不受物，福不可得也。璧者象前所沉之璧，其實(shí)非也。何以明之？以鬼象人而見，非實(shí)人也。人見鬼象生存之人，定問生存之人，不與己相見，妖氣象類人也。妖氣象人之形，則其所□持之物，非真物矣?！白纨埶馈?，謂始皇也。“也”猶“者”也。祖，人之本；龍，人君之象也。史始皇紀(jì)集解引蘇林、應(yīng)劭說同。服虔云：“龍，人之先象也。言王亦人之先也?！笔е?。盼遂案：史記始皇紀(jì)集解引應(yīng)劭曰：“祖，人之先；龍，君之象。”（此二語蓋風(fēng)俗通佚文。）即本仲任此說。人、物類，則其言禍亦放矣。放，謂相似也。舊本段。
漢高皇帝以秦始皇崩之歲，為泗上亭長，送徒至驪山。因始皇崩而起陵驪山，高祖以亭長為縣送徒也，非謂其時方為亭長也?！般羯稀笔氛`作“泗水”，漢書、前骨相篇作“泗上”。徒多道亡，因縱所將徒，將，送也。遂行不還。被酒，師古曰：“被，加也。被酒者，為酒所加被?！币菇?jīng)澤中，“經(jīng)”，史、漢并作“徑”，謂小道。索隱曰：“舊音經(jīng)?！迸c此文合。盼遂案：“經(jīng)”當(dāng)依史記作“徑”，方與下文“徑開”、“化為蛇，當(dāng)徑”二“徑”字相應(yīng)。徑本小道，而用為動詞。令一人居前。前者還報曰：“前有大蛇當(dāng)?shù)?，愿還?！备咦孀碓唬骸皦咽啃校挝?？”乃前，拔劍擊斬蛇，蛇遂分兩，徑開。行數(shù)里，醉因臥。高祖后人至蛇所，錢、黃、王、崇文本作“從人”，非。史、漢并無“高祖”二字。吳曰：衍文，當(dāng)刪。有一老嫗夜哭之?！爸弊忠缮嫦隆叭恕弊謧窝?。當(dāng)據(jù)史、漢刪。人曰：“嫗何為哭？”嫗曰：“人殺吾子?！比嗽唬骸皨炞訛楹我姎?？”錢、黃、王、崇文本作“爾子何為見殺”，非也。嫗曰：“吾子，白帝子，化為蛇，當(dāng)徑。今者，赤帝子斬之，故哭?！比艘詪灋檠裕?、漢并作“人乃以嫗為不誠”。因欲笞之。嫗因忽不見。以上見史記高祖紀(jì)?！彩恰澈沃^也？“是”字依本篇文例增。
曰：是高祖初起威勝之祥也。何以明之？以嫗忽然不見也。不見，非人，非人則鬼妖矣。夫以嫗非人，則知所斬之蛇非蛇也。云白帝子，何故為蛇夜而當(dāng)?shù)?？謂蛇白帝子，高祖赤帝子，白帝子為蛇，赤帝子為人。五帝皆天之神也。蒼帝，靈威仰。赤帝，赤熛怒。黃帝，含樞紐。白帝，白招拒。黑帝，汁光紀(jì)。子或為蛇，或為人。人與蛇異物，而其為帝同神，錢、黃、王、崇文本“神”作“人 ”，誤。非天道也。且蛇為白帝子，則嫗為白帝后乎？帝者之后，前后宜備；帝者之子，官屬宜盛。今一蛇死于徑，一嫗哭于道，云白帝子，非實(shí)，明矣。夫非實(shí)則象，象則妖也，妖則所見之物皆非物也，非物則氣也。高祖所殺之蛇非蛇也，則夫鄭勵公將入鄭之時，邑中之蛇與邑外之蛇斗者非蛇也，厲公將入鄭，妖氣象蛇而斗也。事見左莊十四年傳。洪范五行傳：“初，鄭厲公劫相祭仲而篡兄昭公，立為鄭君。后雍糾之難，厲公出奔，鄭人立昭公。既立，內(nèi)蛇與外蛇斗鄭南門中，內(nèi)蛇死。是時傅瑕仕于鄭，欲納厲公，故內(nèi)蛇死者，昭公將敗，厲公將勝之象也?！保ê鬂h書楊賜傳注。）漢書五行志引京房易傳曰：“立嗣子疑，厥妖蛇居國門斗?！敝偃我陨叻菍?shí)，妖氣象蛇，與京房、劉向不同。鄭國斗蛇非蛇，則知夏庭二龍為龍象，夏二龍，見鄭語及周本紀(jì)。五行志曰：“劉向以為夏后季世，周之幽、厲，皆悖亂逆天，故有龍黿之怪，近龍蛇孽也。”“為”，宋本作“之”，下文“為”作“非”，朱校元本同。為龍象，則知鄭子產(chǎn)之時龍戰(zhàn)非龍也。龍斗于鄭時門之外洧淵，見左昭十九年傳。五行志：“劉向以為近龍孽也。鄭以小國，攝乎晉、楚之間，重以彊吳，鄭當(dāng)其沖，不能修德，將斗三國以自危亡。是時子產(chǎn)任政，內(nèi)惠于民，外善辭令，以交三國，鄭卒亡患，能以德洧變之效也。京房易傳曰：‘眾心不安，厥妖龍斗?！碧斓离y知，使非，妖也；使是，亦妖也。舊本段。
留侯張良椎秦始皇，誤中副軍。始皇大怒，索求張良。張良變姓名，亡匿下邳。常（嘗）閑從容步游下邳泗（汜）上，吳曰：“?！保?dāng)據(jù)史、漢作“嘗”，形聲相近而誤也。孫曰：史記、漢書“泗”并作“圯”。此“泗”當(dāng)作“汜”。（下文同。）文穎曰：“汜水上橋也?！保ㄊ酚浰麟[引作“汜水”，漢書注作“沂水”。）應(yīng)劭曰：“汜水之上也。”（此從漢書注。史記索隱引作“圯水”，非。）張佖曰：“ 從水，乃詩云‘江有汜’，及今有汜水縣，字音詳里反。據(jù)許慎說文云：‘東楚謂橋為圯。’在土部。本從土，傳寫蓋誤從‘水’。合從土，作頤音。與下文‘直墮其履汜下’，并作‘圯’字校定?！眲懺唬骸坝柚^若本實(shí)作‘圯’，則應(yīng)劭無緣解作‘汜上’。疑‘汜’亦自為頤音，而釋為橋也。譬如‘贍辭’作‘澹辭’矣。然則‘汜’字從‘水’，亦未為誤。而校定亦未宜從‘土’也?！彼纹钤唬骸芭f本‘汜’從‘水’，張佖改作 ‘土’，謂從‘水’者，是‘江有汜’之‘汜’，音詳里反。余謂佖說非也。近胡旦作圯橋贊，字從‘水’。旦，碩儒也，予嘗問之。旦曰：‘汜’音‘頤’，何所疑憚！說文從‘圯’，蓋本字。原后人從‘水’，未容無義。佖改從‘土’，奈應(yīng)注為‘汜水’之‘汜’，又何以辨應(yīng)之誤耶？用此，尤見張佖之率爾?！卑矗簞?、胡、宋三家說是也。史記、漢書原文疑皆作“ 汜”，不作“圯”也。今作“圯”者，后人所改也。宋祁見舊本漢書皆從“水”，已為一證。史記索隱云：“姚察見史記本有作‘土’旁者?！笨芍獜摹八闭叨?，從“土”者少，故姚氏云云，此二證也。論衡引史，多本史記，此作“泗”者，實(shí)“汜”字之訛。仲任所據(jù)從“水”無疑。果使史記作“圯”，從“土”，無緣誤作“泗”也。吳曰：“泗上”，今本史、漢并作“圯上”。王念孫曰：“字當(dāng)作‘汜’，作‘圯’者，乃張佖所改?！贝俗鳌般簟闭?，“汜”字形近之誤。若本作“圯”，即不得誤作“泗”矣。足與王說相證。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墮其履泗（汜）下，王念孫曰：“直之言特也。謂特墮其履于橋下。”盼遂案：“直”讀為“特”，謂故意為之。顧謂張良：“孺子下取履！”良愕然，欲驅(qū)之，以其老，為彊忍下取履，因跪進(jìn)履。父以足受履，笑去。良大驚。父去里所，“所”讀“許”。復(fù)還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日平明，與我期此?！绷脊种?，因跪曰：“諾?！眳窃唬杭彻砰w本漢書曰：“良因怪之，跪曰諾?！眲懺唬骸啊帧趾显凇颉稚稀！彼纹钤唬骸罢惚尽帧窒掠小?。”周壽昌曰：“古書自有此句法，劉刊非也?！卑福簞?、宋校正與論衡相應(yīng)，疑史記古本如是，周說似誤。五日平明，良往。父已先在，怒曰：“與老人期，后，何也？去！后五日早會。”今本史記“去”下衍“曰”字。漢書同此。下同。五日雞鳴復(fù)往。父又已先在，復(fù)怒曰：“后，何也？去！后五日復(fù)早來?！蔽迦?，良夜未半往。有頃，父來，喜曰：“當(dāng)如是矣！”出一篇書，曰：“讀是則為帝者師。后漢書臧宮傳，光武詔報臧宮、馬武”引黃石公記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彊?！弊⒃疲骸凹磸埩加谙纶萆纤娎细赋鲆痪帟??！蔽倪x運(yùn)命論注引黃石公記序曰：“黃石者，神人也。有上略，中略，下略?！焙訄D曰：“黃石公謂張良曰：讀此為劉帝師?！背鯇W(xué)記職官部御史大夫下引有黃石公陰謀秘法。四庫全書總目兵家類，素書一卷，宋張商英以為即圯上老人所授者。晁公武郡齋讀書志以為采摭諸書而成者。唐李靖曰：張良所學(xué)，六韜、三略也。隋志兵家有三略三卷。館閣書目亦疑為后人依讬。暉按：史公明言“視其書乃太公兵法。”又云：“老父與太公書?！眲t所授者，太公書，黃石公自無書也。則光武所引黃石公記，亦好事者為之。后十三年，子見我濟(jì)北，谷成山下黃石即我也。”孫曰：“后十三年”句有脫文。下文云：“良居下邳，任俠。（史記、漢書“任”上并有“為”字。）十年，陳涉等起，沛公略地下邳，良從，遂為師將，封為留侯。后十三年，后（當(dāng)作“從”。）高祖過濟(jì)北界，得谷成山下黃石，取而葆祠之?！敝偃螕袷龃硕?jié)，乃征驗老父之語，十年為師，十三年見黃石。語意層次分別清晰。若此文但云十三年見黃石事，則下文后十年數(shù)語無所屬矣。且此文本于史記留侯世家，史記作“后十年興，十三年孺子見我濟(jì)北，谷城山下黃石即我矣?！保h書“矣”作“已”，余并同。）論衡“后”下殆脫三字歟？盼遂案：孫氏語意不明。所謂“后下脫三字”，乃“后下”脫“十年興”三個字也。遂去，無他言，弗復(fù)見。旦日視其書，乃太公兵法也?？装矅赜洠海ū阕又晾砥＃傲嫉命S石公不死之法，不但兵法而已?！绷家虍愔?，習(xí)讀之。以上并見史記留侯世家。是何謂也？
曰：是高祖將起，張良為輔之祥也。良居下邳，任俠?！埠蟆呈觋惿娴绕?，吳曰：“十年”上，當(dāng)據(jù)史、漢補(bǔ)“后”字，今本脫。沛公略地下邳，良從，遂為師將，拜良為廄將。封為留侯。后十三年，從高祖盼遂案：“后高祖”，史記作“從高祖”，是也。宜據(jù)改。過濟(jì)北界，得谷成山下黃石，“從”，舊誤“后”，從宋本、錢、王、黃、崇文本正。吳曰：史、漢并作“果得谷城山下黃石”。此作“界”，疑形近而誤。取而葆祠之。及留侯死，并葬黃石。史記“石”下有“冢”字。王念孫云：“誤衍?！贝俗阕C成王說。蓋吉兇之象，神矣；天地之化，巧矣。使老父象黃石，黃石象老父，何其神邪！“邪”猶“也”也。
問曰：“黃石審老父，老父審黃石耶？”曰：〔黃〕石不能為老父，老父不能為黃石?！霸弧毕旅摗包S”字，程本同。今依錢、黃、王、崇文本增。妖祥之氣，見故驗也?！肮省币伞凹弊种`?！凹眽臑椤肮拧?，寫者妄作“故”。吉驗篇：“吉驗見于地，或以人物，或以禎祥，或以光氣。”下文“皆妖祥之氣，吉兇之端也?！辈⑵渥C。何以明之？晉平公之時，石言魏榆。水經(jīng)洞過水注，服虔曰：“魏，晉邑。榆，州里名?！痹涂ぶ荆骸疤び艽?，漢舊縣，春秋時，晉魏榆地。史記秦莊襄王二年，使蒙驁攻趙魏榆。（洪亮吉曰：“今本史記作‘榆次’，或因注文而誤”。）春秋大事表七之三：“今山西太原府榆次縣西北有榆次故城?！逼焦珕栍趲煏缭唬骸笆喂恃裕俊睂υ唬骸笆荒苎?，或憑依也?！盎驊{依也”，疑當(dāng)作“神或憑也”。左昭八年傳作“或馮焉”。杜注：“謂有精神馮依石而言。”明左傳本有“神”字，而今本脫之。日庫本正作“神或馮焉”，漢書五行志同。說苑辨物篇作“有神憑焉”。臧琳經(jīng)義雜記、李賡蕓炳燭編謂左傳脫“神”字，是也。阮元謂漢志有“神”字，為后人依杜注增，失之。此文即后人習(xí)于左傳誤本而妄刪“神”字?！耙馈弊譃椤榜T”字旁注誤入正文。不然，民聽偏（濫）也?！薄捌?，宋本作“濫”，正與左傳同。杜曰：“濫，失也?！狈蚴荒苋搜裕瑒t亦不能人形矣。石言，與始皇時石墜東郡，“東”舊誤“車”。各本同。今從元本、朱校元本、崇文本正。盼遂案：“車郡”當(dāng)是“東郡”之訛。民刻之，無異也?？虨槲模詾檗o，辭之與文，一實(shí)也。民刻文，氣發(fā)言，民之與氣，一性也。夫石不能自刻，則亦不能言；不能言，則亦不能為人矣。
太公兵法，氣象之也。何以知非實(shí)也？以老父非人，知書亦非太公之書也。氣象生人之形，則亦能象太公之書。問曰：“氣無刀筆，何以為文？”曰：魯惠公夫人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掌，曰“為魯夫人”。注雷虛篇。晉唐叔虞文在其手，曰“虞”。魯成季友文在其手，曰“友”。注自然篇。盼遂案：掌文成書，世人恒疑其不經(jīng)。然兩周之時，書體概用古文，“為魯夫人”四字，當(dāng)于掌上作●●●●?！盀椤惫盼淖鳌瘢娬f文解字“為”字重文。“魯”作●，見說文于部“旅”之古文，從“止”從“從”，云古文以為魯、衛(wèi)之魯。則“為魯夫人”四字，在古文回曲，極象掌螺，在隸楷則不肖矣。至若“虞”之古文作●，見左傳隱公元年正義所引石經(jīng)古文?！坝选敝盼淖鳌褡鳌?，篆文作●，見說文解字又部“友”字說解。皆可用掌文說也。三文之書，性自然；老父之書，氣自成也。性自然，氣自成，與夫童謠口自言，無以異也。當(dāng)童之謠也，不知所受，口自言之?？谧匝裕淖猿?，或為之也。外若有為之者。推此以省太公釣得巨魚，刳魚得書，云“呂尚封齊”，說苑：“呂望年七十，釣于渭渚，三日三夜，魚無食者。與農(nóng)人言，農(nóng)人者，古之老賢人也，謂望曰：‘子將復(fù)釣，必細(xì)其綸，芳其餌，徐徐而投之，無令魚駭?！缙溲?。初下得鮒，次得鯉，刳腹得書，書文曰：‘呂望封于齊。’”（今本佚，見史記齊世家正義、類聚六六。）尚書中候雒師謀曰：“呂尚釣其崖，王下拜曰：‘望公七年矣，乃今見光景于斯?！辛⒆兠唬骸巴炗谖紴I，魚腹得玉璜，刻曰：‘姬受命，呂佐旌，（注：旌，理也。）德合昌，來提撰，爾雒鈴，報在齊。’”此文蓋本說苑。及武王得白魚，喉下文曰“以予發(fā)”，尚書中候合符后曰：“太子發(fā)即位稱王，渡于盟津，中流受文命，待天謀，白魚躍入王舟。王取魚，長三尺，赤文，有字，題之目下：‘授右?！⒃疲骸?，助也。天告以伐紂之意，是其助?！保ㄖ茼炈嘉氖?、御覽八四引。）思文疏云：“‘授右’之下，猶有一百二十余字，乃云王維退寫成以二十字，魚文消，蓋其鱗甲之上有此字，非目下所能容?！贝嗽啤昂硐隆?，與中候異?！耙杂璋l(fā)”，與中候“授右”義同。蓋不虛矣。因此復(fù)原河圖、洛書言興衰存亡、帝王際會，審有其文矣。皆妖祥之氣，吉兇之端也。
訂鬼篇
凡天地之間有鬼，非人死精神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致之何由？由于疾病。人病則憂懼，憂懼則鬼出。“則”舊作“見”，元本作“則”，朱校同。孫曰：作“則”近是，與上句文例同。今據(jù)正。
凡人不病則不畏懼。故得病寢衽，畏懼鬼至。畏懼則存想，存想則目虛見。何以效之？傳曰：“伯樂學(xué)相馬，顧玩所見，無非馬者。宋之庖丁學(xué)解牛，三年不見生牛，所見皆死牛也?！薄吧！?，朱校元本作“全?！?。按：今本作“生?！辈徽`。元本作“全?！保w據(jù)莊子養(yǎng)生主篇妄改也。呂氏春秋精通篇云：“伯樂學(xué)相馬，所見無非馬者，誠乎馬也。宋之庖丁好解牛，所見無非死牛者。三年而不見生牛，用刀十九年，刃若新●研，順其理，誠乎牛也。”即此文所本，正作“生牛”。“生?！迸c“死牛”相對成義。若作“全”，失之矣。劉先生莊子補(bǔ)正以今本莊子作“全”為“生”字之誤。是也。莊子釋文：“庖人，丁其名也?！被茨淆R俗訓(xùn)注：“庖丁，齊屠伯也?！贝藫?jù)呂覽云“宋人”。二者用精至矣，思念存想，自見異物也。朱校元本作“虛見其物也”。疑是。上文“存想則目虛見”。精誠所加，所見無非馬，所見皆生牛，不得言“見異物”也。盼遂案：“自”當(dāng)為“目”字，形相近之誤。下文“泄于目，目見其形”，即承此文。人病見鬼，猶伯樂之見馬，庖丁之見牛也。伯樂、庖丁所見非馬與牛，則亦知夫病者所見非鬼也。病者困劇身體痛，則謂鬼持箠杖驅(qū)擊之，若見鬼把椎鎖繩纆立守其旁，“若”猶“或”也。病痛恐懼，妄見之也。初疾畏驚，宋本作“懼”。見鬼之來；疾困恐死，見鬼之怒；身自疾痛，見鬼之擊，皆存想虛致，未必有其實(shí)也。夫精念存想，或泄于目，或泄于口，或泄于耳。泄于目，目見其形；泄于耳，耳聞其聲；泄于口，口言其事。晝?nèi)談t鬼見，暮臥則夢聞?！叭铡?，疑是“覺”之壞字。“晝覺”、“暮臥”對文。下文“覺見臥聞，俱用精神”，即承此為文。獨(dú)臥空室之中，若有所畏懼，則夢見夫人據(jù)案其身（哭）矣。盼遂案：“夫”本當(dāng)是“妖”，緣脫“女”旁，徑誤為“夫”?！卜颉秤X見臥聞，俱用精神；吳曰：“夫人”字疑誤?！翱蕖弊譄o義，疑當(dāng)作“猒”，形近而誤?！蔼_”即“厭”也。西山經(jīng)云：“服之使人不厭。”郭注：“不夢也?！毙?yīng)一切經(jīng)音義引蒼頡篇云：“伏合人心曰厭?！闭f文新附作“魘”，則俗字也。夢厭者，如有物據(jù)案其身。晉侯夢楚子伏己而盬其腦；穆子夢天厭己，弗勝，皆其類也。暉按：宋本“夫人”作“丈夫”，朱校元本作“大夫”。按：文作“丈夫”、“大夫”，義并未安。又宋本無“哭”字，“矣”下有“夫”字。（朱校元本“矣”作“夫”。）則今本“哭”字衍，“矣”下挩“夫”字，當(dāng)據(jù)宋本正。吳說“哭”字無義，是也。若作“ 厭”，則與“據(jù)案”義復(fù)矣。畏懼、存想，同一實(shí)也。舊本段。
一曰：人之見鬼，目光（與）臥亂也。“與”字涉上下文“覺”字訛衍。此言人臥時，目光亂，則見鬼。下文云：“夜則欲臥，臥而目光反，反而精神見人物之象矣?！庇衷疲骸澳侩m不臥，光已亂于臥也，故亦見人物象?！奔创肆x。今著一“與”字，則義不通。人之晝也，氣倦精盡，夜則欲臥，臥而目光反，反而精神見人物之象矣。人病亦氣倦精盡，目雖不臥，光已亂于臥也，故亦見人物象。病者之見也，若臥若否，“若”猶“或”也。與夢相似。當(dāng)其見也，其人不自知覺與夢，故其見物不能知其鬼與人，上“不”字舊作“能”。元本作“不”，朱校同。孫曰：“其人能自知覺與夢”句，與下句文意不相應(yīng)。元本“能”作“不”，是也。言人氣倦精盡之時，所見物象，如在臥夢之中，當(dāng)其見時，不自知其覺也夢也，故亦不能辨其為鬼與人也。若作“能”，不可解矣。今據(jù)正。精盡氣倦之效也。何以驗之？以狂者見鬼也?？癜V獨(dú)語，不與善人相得者，病困精亂也。孫曰：“相得”猶“相中”也。漢人謂相同相合，或謂之相中，或謂之相得。不相同，不相合，或謂之不相中，或謂之不相得。相得即相中者，古音讀“中”如“得”也。史記絳侯世家：“孝文帝十一年卒，謚為武侯。子勝之代侯。六歲，尚公主，不相中。”漢書亦作“不相中”。如□曰：“猶言不相合當(dāng)也?！贝呵锓甭端臅r之副篇云：“以此言道之，亦宜以類相應(yīng)，猶其形也，以數(shù)相中也?！毕嘀歇q言相合也。此謂狂癡之人，不與無病之人相同者，困于病而精神亂也。夫病且死之時，亦與狂等。臥、病及狂，三者皆精衰倦，吳曰：“精”下疑脫“氣”字。上文“精盡氣倦”之語凡三見。目光反照，故皆獨(dú)見人物之象焉。舊本段。
一曰：鬼者，人所（見）得病之氣也?！耙姟弊譄o義，涉“得”字訛衍。左僖二十八年傳：“我得天，楚伏其罪。”說苑權(quán)謀篇“得”作“見”。隸書“得”、“見”形近。禍虛篇：“以得見封邑者，何也?！薄耙姟弊忠酁檠芪?，正其比。此言鬼即人所得病之氣也。下文云：“得病山林之中，其見鬼則見山林之精。人或病越地者，病見越人坐其側(cè)?！奔创肆x。氣不和者中人，中人為鬼，其氣象人形而見。故病篤者氣盛，氣盛則象人而至，至則病者見其象矣。假令得病山林之中，其見鬼則見山林之精。人或病越地者，病見越人坐其側(cè)。盼遂案：下“病”字為“則”之誤，“則”上又當(dāng)有“其見鬼”三字，因冒上文而省爾。上文云：“假令得病山林之中，其見鬼則見山林之精?！惫蚀宋脑疲骸叭嘶虿≡降卣撸湟姽韯t見越人坐其側(cè)?！迸c之相儷也。由此言之，灌夫、竇嬰之徒，或時氣之形象也。注死偽篇。凡天地之間，氣皆純（統(tǒng)）于天，“純”當(dāng)作“統(tǒng)”，形之訛也。變動篇曰：“人物吉兇，統(tǒng)于天也。”又云：“寒溫之氣，系于天地，統(tǒng)于陰陽?！苯y(tǒng)、系義同。盼遂案：“純”字當(dāng)是“統(tǒng)”字之誤。變動篇曰：“人物吉兇，統(tǒng)于天也?！奔雌渥C。下句“氣和者養(yǎng)生，不和者傷害”，夫氣有和有不和，則非純矣。天文垂象于上，其氣降而生物。氣和者養(yǎng)生，不和者傷害。本有象于天，則其降下，有形于地矣。故鬼之見也，象氣為之也。眾星之體，為人與鳥獸，注命義篇。盼遂案：“星”字疑當(dāng)是“氣”字之訛。本章專就氣能病人為言，開端即言“氣不和者中人，中人為鬼，其氣象人形而見?！贝苏卣掌湔Z，不宜于此忽插入星體。故其病人，則見（為）人與鳥獸之形?！耙姟?，宋本作“為”，朱校元本同，是也。此據(jù)天地之氣為言，非謂鬼病人，則見其形如人、如鳥獸。仲任意：天施氣而眾星布精，天所施氣而眾星之氣在其中矣。（命義篇語。）氣和者養(yǎng)生，故人與鳥獸稟其氣而成形；不和者傷害，故其害人，則為人與鳥獸之形。校者未審其義，改“為”作“見”，妄謬甚矣。舊本段。盼遂案：“見”讀為“現(xiàn)”。或改作“為”，非也。
一曰：鬼者，老物精也。錢、黃、王、崇文本“物”下有“之”字。下文“物”上無“夫”字。說文：“●，老物精也。從‘鬼’、‘彡’，‘彡’，鬼毛?；驈摹础?，作‘魅’?！敝芏Y：凡以神仕者，“以夏日至地□物●”。鄭注：“百物之神曰●?！笔枰笪氖四陚鞣ⅲ骸镑?，怪物?！睆V雅釋天云：“物神謂之●?！闭绿孜氖级唬骸罢f文：‘由，鬼頭也，象形?！祈嵶鞣笪鹎校暸c‘●’近?！?，老精物也。論衡云：‘鬼者，老物之精?！瘜だ衔镏?，即●也?！卑矗合挛闹偃我憎葹辇堫?，與諸說不同。夫物之老者，其精為人；抱樸子登涉篇：“萬物之老者，其精能假讬人形，以眩感人目，而常試人?！币嘤形蠢?，性能變化，象人之形。人之受氣，有與物同精者，則其物與之交。及病，精氣衰劣也，則來犯陵之矣。何以效之？成事：俗間與物交者，見鬼之來也。夫病者所見之鬼，與彼病物何以異？“病物”疑誤。人病見鬼來，象其墓中死人來迎呼之者，宅中之六畜也。及見他鬼，非是所素知者，他家若草野之中物為之也?！叭簟豹q“或”也。舊本段。
一曰：鬼者，本生于人。時不成人，變化而去。天地之性，本有此化，非道術(shù)之家所能論辯。與人相觸犯者病，病人命當(dāng)死，死者不離人。何以明之？禮曰：禮，禮緯也。御覽禮儀部九、路史余論并引禮緯，有此文?！邦呿?zhǔn)嫌腥?，生而亡去為疫鬼：錢、黃、王、崇文本“亡”作“死”，非。獨(dú)斷、漢舊儀、（續(xù)禮儀志注。）禮緯（路史余論三引。）并作“亡”。一居江水，是為虐鬼；文選東京賦注引漢舊儀作“瘧鬼”。路史引禮緯同。獨(dú)斷作“瘟鬼”。劉昭注禮儀志、通志禮略三并作“虎”，蓋字誤。一居若水，是為魍魎鬼；文選注、漢志注、通志“鬼”上有“蜮”字。魯語韋注：“□□，山精，好效人聲，而迷惑人也。”左宣三年傳杜注“□□，水神?！表f、杜說異。說文云：“●□，山川之精物也。”兼言山川，則備其義矣。說文引淮南王說：“●□，如三歲小兒，赤目長耳，美發(fā)?！薄瘛跽?。魍魎俗字。一居人宮室區(qū)隅漚庫，善驚人小兒?！毕葘O曰：“庫”，續(xù)漢書禮儀志劉注引漢舊儀作“庾”。暉按：解除篇云：“居區(qū)隅之間?！豹?dú)斷、文選注、路史余論并無“漚庫”三字。劉昭注“庫”作“庾”，義亦難明。疑并涉“區(qū)”字偽衍?！吧企@人小兒”，獨(dú)斷、漢志注、路史余論、通志同。文選注云：“善驚人，為小鬼?！彼焉裼浽疲骸吧企@人小兒，為小鬼?！闭f文：“鬾，小兒鬼也?！币纱宋膾ā笆菫樾汗怼蔽遄?。 前顓頊之世，生子必多，若顓頊之鬼神以百數(shù)也。諸鬼神有形體法，能立樹與人相見者，皆生于善人，得善人之氣，故能似類善人之形，能與善人相害。陰陽浮游之類，若云煙之氣，不能為也。論死篇引或曰：“鬼神，陰陽之名也?！庇衷疲骸盎暮霾灰姡手^之鬼神。鬼神，荒忽不見之名也?！奔创酥^“陰陽浮游之類”。此據(jù)禮緯，謂鬼本生于人，有形體法相，非所謂陰陽之名，荒忽不見者。舊本段。
一曰：鬼者，甲乙之神也。甲乙者，天之別氣也，“別”下舊校曰：一本作“剛”。暉按：“別”一作“●”，與“剛”形近，故一本作“剛”。其形象人。人病且死，甲乙之神至矣。假令甲乙之日病，則死見庚辛之神矣。何則？甲乙鬼，庚辛報甲乙，故病人且死，殺鬼之至者，庚辛之神也。何以效之？以甲乙日病者，其死生之期，常在庚辛之日。天官書：“日庚辛，主殺?！编嵪Ｕ\觀星要訣：“甲乙日干，庚辛月時夾，雖未死，見庚辛必死?！崩砷A曰：“王論未知何從生。蓋五行相克之理，如木日鬼，金為之殺；金日鬼，火為之殺。死者七七之說，亦是此理。”此非論者所以為實(shí)也。盼遂案：此“論者”，仲任自稱也。天道難知，鬼神闇昧，故具載列，令世察之也。舊本段。
一曰：鬼者，物也，與人無異。天地之間，有鬼之物，常在四邊之外，時往來中國，與人雜則，“則”讀作“廁”。盼遂案：“則”為“廁”字形誤。雜廁連言。急就章“分別部居不雜廁”，其例也。兇惡之類也，故人病且死者乃見之。天地生物也，有人如鳥獸，“如”猶“與”也。盼遂案：“如”猶“及”也，“與”也。王引之經(jīng)傳釋詞舉例甚詳。下句“似人”之“人”，承此“人”字言，“象鳥獸”，承此“鳥獸”字言，顯為二事。又上文累見人與鳥獸之句，明此處之“如”非動詞，乃連接詞矣。及其生兇物，亦有似人象鳥獸者。故兇禍之家，或見蜚尸，或見走兇，解除篇云：“飛尸流兇。”潛夫論巫列篇有“飛尸神”?；蛞娙诵危呓怨硪??；蛑^之鬼，或謂之兇，或謂之魅，或謂之魑，說文：“離，山神，獸形?！弊笪氖四陚鳎骸巴吨T四裔，以御螭魅。”賈、服注：（周禮“凡以神仕者”疏。）“螭，山神，獸形?；蛟蝗缁⒍⒒?。魅，怪物?；蛟蝗嗣娅F身而四足，好惑人，山林異氣所生，為人害者?！卑矗骸半x”本字，“螭”借字，“魑”俗字。下文以魑為龍類，與服、許異，則當(dāng)作“螭”。皆生存實(shí)有，非虛無象類之也。何以明之？成事：俗間家人且兇，見流光集其室，或見其形若鳥之狀，時流人堂室，家人，謂庶人也。三國志魏管輅傳：“清河王經(jīng)去官還家，輅與相見。經(jīng)曰：‘近有一怪，大不喜之，欲煩作卦?！猿?，輅曰：‘爻吉，不為怪也。君夜在堂戶前，有一流光，如燕爵者，入居懷中，殷殷有聲，內(nèi)神不安，解衣仿徉，招呼婦人，覓索余光?！?jīng)大笑曰：‘實(shí)如君言?！`曰：‘吉，遷官之征也。其應(yīng)行至?！曋?，經(jīng)為江夏太守?！迸嗡彀福骸叭恕碑?dāng)為“入”，字之誤也。上文“家人且兇，見流光集其室”，“入”與“集”正同例也。察其不謂若鳥獸矣。此文難通?！安弧币僧?dāng)作“形”?！靶巍眽臑椤啊酢保安弧币蛔鳌啊瘛?，形近而誤?！安炱湫沃^若鳥獸矣”，承上文“或見其形若鳥獸之狀”，又冒下文“夫物有形則能食”。夫物有形則能食，能食則便利。便利，謂動作巧便。盼遂案：“便利”謂拉屎撒尿也。漢書韋賢傳：“狂臥便利，妄笑語昏亂。”師古注：“便利，大小便也?！秉S暉說為“動作巧便”，失之。便利有驗，則形體有實(shí)矣。左氏春秋曰：“投之四裔，以御魑魅?！蔽氖四陚?。山海經(jīng)曰：“北方有鬼國。”海內(nèi)北經(jīng)曰：“鬼國在貳負(fù)之尸北，為物人面一目?！闭f螭者謂之龍物也，“魑魅”，今本左傳作“螭魅”。此文以螭為龍物，則字亦當(dāng)作“螭”。作“魑”，乃俗寫之誤。服虔、賈逵注，并云：“螭，山神，獸形?！保ㄖ芏Y疏。）杜注因之。山神之字，則當(dāng)作“離”，蓋賈、服所據(jù)本與仲任不同，故其說異也。說文禸部：“離，山神也，獸形?！毕x部曰：“螭，若龍而黃，北方謂之地螻?；蛟茻o角曰螭?！彼抉R相如上林賦：“蛟龍赤螭?！蔽臐}曰：“龍子為螭?！睆堃驹唬骸俺囿ぃ讫堃??！睆V雅釋魚：“有角曰●龍，無角曰●龍?！薄绑ぁ迸c“●”同。王念孫曰：“有角者雄，無角者雌也?！焙鬂h書張衡傳注：“無角曰螭龍?！笔抢钯t、張揖說同。許慎云：“龍而黃?！币煞谴_詁。呂氏春秋舉難篇高注：“螭，龍之別也?！背o遠(yuǎn)游王注：“螭，龍類也，水中神物?！辈⒉粍e以色。而魅與龍相連，魅則龍之類矣。與賈、服、許說亦異。注見前。又（夫）言“國”，人物之黨也。“又”當(dāng)作“夫”，形訛。（本書“夫”、“又”多誤。變動篇云：“夫城老墻朽，猶有崩壞?！倍ㄙt篇云：“夫雞可以奸聲感。”“夫”今并誤“又”。）“說螭者”云云，釋左傳；此文釋山海經(jīng)“鬼國”也。若作“又言”，則“山海經(jīng)曰”以下，并山海經(jīng)文，失之遠(yuǎn)矣。祀義篇引易，下解云“夫言東鄰不若西鄰”云云；定賢篇引檀弓，下解云“夫酷，苛暴之黨也”，并與此文例同。山海經(jīng)又曰：“滄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亂龍篇：“滄?！弊鳌皷|海”。按：史記五帝紀(jì)集解、后漢書禮儀志注、通志禮略三引山海經(jīng)并作“東?！薄Ｎ倪x東京賦舊注、國策齊策三高注、齊民要術(shù)十引漢舊儀同。則作“東?！闭呤?。戴埴鼠璞引山海經(jīng)作“滄?！?，乃轉(zhuǎn)引此文也。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間東北曰鬼門，孫曰：意林、御覽二引論衡有“天門西北，地戶東南”之語，而今本脫之?？脊庞刑扉T、地戶、鬼門、人門之說。周禮大司徒疏引河圖括地象曰：“天不足西北，地不足東南，西北為天門，東南為地戶，天門無上，地戶無下?！币赘设彾仍唬骸案蔀樘扉T，巽為地戶?！焙鬂h書郎顗傳，詩汜歷樞曰：“神在天門，言神在戌亥?！彼尉⒃唬骸吧瘢枤?，君象也。天門，戌亥之間，干所據(jù)者?！眳窃酱呵锞溘`歸國外傳曰：“西北立龍飛翼之樓，以象天門；東南伏漏石竇，以象地戶?！彼鍟踣總鳎骸皶r有人于黃鳳泉浴，得二白石，頗有文理。遂附致其文以為字，而上奏曰：其大玉有‘天門地戶人門鬼門閉’九字?！笔捈獋鳎骸棒薜毓黹T，西南人門。黃帝宅經(jīng)（此乃六朝以后偽撰之書。）云：干位曰天門，巽位曰地戶，坤位曰人門，艮位曰鬼門?！笔枪乓晕鞅睘樘扉T，東南為地戶，西南為人門，東北為鬼門。山海經(jīng)已有東北曰鬼門之語，則其說不自緯書始矣。暉按：孫氏所引諸說，并非此文鬼門之義也。說見下。萬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壘，主閱領(lǐng)萬鬼。惡害之鬼，執(zhí)以葦索，而以食虎。于是黃帝乃作禮以時驅(qū)之，路史后紀(jì)五注引莊子云：“游島問于雄黃曰：逐疫出魅，擊鼓噪呼，何也？曰：黔首多疾，黃帝氏立巫咸，使之沐浴齋戒，以通九竅，鳴鼓振鐸，以動其心，勞其形，趍步以發(fā)陰陽之氣，飲酒茹蔥，以通五藏，擊鼓噪呼，逐疫出魅，黔首不知，以為魅祟耳。”立大桃人，門戶畫神荼、郁壘與虎，懸葦索以御?！甭肥酚嗾撊坝毕掠小肮怼弊帧Ｒ山癖久?。孫曰：今本山海經(jīng)脫此文。裴骃史記集解、劉昭續(xù)禮儀志注并引之，字句頗有異同，因備錄焉。史記五帝紀(jì)集解云，骃案：海外經(jīng)曰：“東海中有山焉，名度索。上有大桃樹，屈蟠三千里。東北有門，名曰鬼門，萬鬼所聚也。天帝使神人守之，一名神荼，一名郁壘，主閱領(lǐng)萬鬼。若害人之鬼，以葦索縛之，射以桃弧，投虎食也?！眲⒄牙m(xù)禮儀志注云：“山海經(jīng)曰：東海中有度朔山，上有大桃樹，蟠屈三千里，其卑枝門曰東北鬼門，（按此句有誤。）萬鬼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儡，主閱領(lǐng)眾鬼之惡害人者。執(zhí)以葦索，而用食虎。于是黃帝法而象之，驅(qū)除畢，因立桃梗于門。戶上畫郁儡持葦索，以御兇鬼。畫虎于門，當(dāng)食鬼也?！睍煱矗号狍S引作“度索山”，非。獨(dú)斷、風(fēng)俗通祀典篇、國策齊策高注、文選東京賦舊注、齊民要術(shù)十引漢舊儀并作“度朔山?！眲⒄岩鳌捌浔爸﹂T曰東北鬼門”，上“門”字當(dāng)作“間”，“曰”字當(dāng)在“鬼”字上。獨(dú)斷曰：“卑枝東北有鬼門?！备哒T曰：“其卑枝間東北曰鬼門?！眲t此“鬼門”謂桃木枝葉之東北，緣萬鬼由此枝葉下往來，故曰鬼門。似與孫說天門、地戶、人門、鬼門之說異義。兇魅盼遂案：黃氏以“兇魅”屬下句，謂“御”字下脫一“鬼”字，非也。“有形”即承“兇魅”言，與下文“空虛”相對。有形，故執(zhí)以食虎。案可食之物，無空虛者。其物也，性與人殊，時見時匿，與龍不常見，無以異也。以上六說，非仲任之旨。舊本段。
一曰：人且吉兇，妖祥先見。人之且死，見百怪，鬼在百怪之中。故妖怪之動，象人之形，或象人之聲為應(yīng)，故其妖動不離人形。天地之間，妖怪非一，言有妖，聲有妖，文有妖?；蜓龤庀笕酥危蛉撕瑲鉃檠Ｏ笕酥?，諸所見鬼是也；人含氣為妖，巫之類是也。盼遂案：“象”人上當(dāng)有“妖氣”二字，今脫。下句“人含氣為妖，巫之類是也”，全牒上文。此其如臺而獨(dú)闕也。是以實(shí)巫之辭，無所因據(jù)，實(shí)，審也。其吉兇自從口出，若童之謠矣。童謠口自言，巫辭意自出。口自言，意自出，則其為人，與聲氣自立，音聲自發(fā)，同一實(shí)也。世稱紂之時，夜郊鬼哭，帝王世紀(jì)曰：“帝紂六月大風(fēng)雨，飄牛馬，或鬼哭，或山鳴?！保ㄓ[八三。）及倉頡作書，鬼夜哭。注感虛篇。氣能象人聲而哭，則亦能象人形而見，則人以為鬼矣。
鬼之見也，人之妖也。天地之間，禍福之至，皆有兆象，有漸不卒然，有象不猥來。天地之道，人將亡，兇亦出；國將亡，妖亦見。猶人且吉，吉祥至；國且昌，昌瑞到矣。故夫瑞應(yīng)妖祥，其實(shí)一也。而世獨(dú)謂鬼者不在妖祥之中，謂鬼猶神而能害人，不通妖祥之道，不睹物氣之變也。國將亡，妖見，其亡非妖也。人將死，鬼來，其死非鬼也。亡國者，兵也；殺人者，病也。“殺人”，朱校元本作“人死”。何以明之？齊襄公將為賊所殺，游于姑棼，梁履繩曰：“即薄姑。今山東博興縣東北十五里。”遂田于貝丘，水經(jīng)淄水注，京相璠曰：“博昌縣南近澠水，有地名貝丘，東齊城西北四十里?！绷涸疲骸敖癫┡d縣南五里有貝中聚，即此。”見大豕。從者曰：“公子彭生也?！惫唬骸芭砩乙?！”服虔曰：“公見彘，從者乃見彭生，鬼改形為豕也。”（史記齊世家集解。）引弓射之，豕人立而啼。服虔曰：“啼，呼也。”（文選蜀都賦注。）梁云：“啼亦呼號也?！惫珣?，墜于車，傷足，喪履，宋本“履”作“屨”。而為賊殺之。事見左莊八年傳。夫殺襄公者，賊也。先見大豕于路，則襄公且死之妖也。人謂之彭生者，有似彭生之狀也。世人皆知?dú)⑾骞叻酋?，而?dú)謂鬼能殺人，一惑也。
天地之氣為妖者，太陽之氣也。妖與毒同，氣中傷人者謂之毒，氣變化者謂之妖。世謂童謠，熒惑使之，彼言有所見也。孫曰：此文義不可通，疑當(dāng)作“世謂童謠妖言，使人有所見也”。下文云：“鴻范五行二曰火，五事二曰言。言、火同氣，故童謠、詩歌為妖言。言出文成，故世有文書之怪。世謂童子為陽，故妖言出于小童?！闭写宋难灾??！盁苫蟆倍郑瓷嫦戮洹盁苫蠡鹦恰倍??！笆怪?，“之”當(dāng)作“人”，二字誤錯入于上?！把浴庇终`作“彼言”。（史記五帝本紀(jì)：“旁羅日月星辰?！毙鞆V曰：“波一作沃?！笨勺C“彼”、“妖”之誤。）故文不成義。暉按：孫說非也。今本不誤。此文謂熒惑星使童謠。謂此說為有所見者，仲任意：熒惑火星，言、火同氣，火，陽也，童子為陽，故以此說為有所見。紀(jì)妖篇云：“當(dāng)星墜之時，熒惑為妖，故石旁家人刻書其石，若或為之，文曰‘始皇死’，或教之也。猶世間謠童，非童所為，氣導(dǎo)之也?！币嘀^童謠為氣導(dǎo)童子使言，與此義同。史記天官書正義引天官占曰：“熒惑為執(zhí)法之星，其精為風(fēng)伯，感童兒歌謠嬉戲也?！睍x書天文志曰：“凡五星盈縮失位，其精降于地為人，熒惑降為兒童，歌謠嬉戲?！笔瞧淞x。錢、黃、王、崇文本“使之”改作“使人”，亦未審其義而誤也。盼遂案：古傳熒惑星化為小兒，下教群兒謠諺。論衡為“世謂童謠”句，“熒惑使之”句，“彼言有所見也”句，蓋上二句，世俗所說如此。仲任謂世俗之言亦有所見，非可盡誣，以后則重伸其義也。孫氏校謂，熒惑二字涉下文而衍，當(dāng)是世謂童謠妖言，使人有所見也。其說大非。三國志吳志：“孫休永安三年，將守質(zhì)子群聚嬉。有異小兒忽來言曰：‘三公鋤，司馬如’。又曰：‘我非人，乃熒惑星也’。言畢，乃縱身而躍。仰視之，若曳一匹練，有頃而沒?！碧婆搜淄{賦云：“熒惑之星兮列天文，降為童謠兮告圣君。”此皆論衡童謠熒惑使之之證也。熒惑火星，火有毒熒，故當(dāng)熒惑守宿，國有禍敗。漢書天文志曰：“熒惑曰南方夏火，禮也，視也。禮虧視失，逆夏令，傷火氣，罰見熒惑。為亂，為賊，為疾，為喪，為饑，為兵，所居之宿，國受殃。”火氣恍惚，故妖象存亡。龍，陽物也，故時變化。鬼，陽氣也，時藏時見。陽氣赤，故世人盡見鬼，其色純朱。蜚兇，陽也，陽，火也，故蜚兇之類為火光?；馃峤刮?，故止集樹木，枝葉枯死。鴻范五行二曰火，五事二曰言。言、火同氣，故童謠、詩歌為妖言。王鳴盛尚書后案曰：“五事配五行，諸說互異。貌木、言金、視火、聽水、思土。伏生、董仲舒、劉歆、眭孟等之言災(zāi)異，班固之志五行，鄭康成之注大傳及孔傳、孔疏，并同此說，是也。劉向則別為一說?？际骱阌辏嗣膊还еP。劉歆以為即春秋大雨，而劉向以為即大水。以恒雨為大水當(dāng)貌不恭之罰，則貌應(yīng)改屬水矣。（皮錫瑞曰：“劉向以貌屬木，未嘗改屬水?！保┩醭湔摵庥喒砥疲骸櫡段逍?，言、火同氣，故童謠為妖言。世謂童子為陽，故妖言出小童。童、巫含陽，故大雩舞童暴巫?！盅远酒啤V曰：眾口鑠金。口者，火也。五行二曰火，五事二曰言，言與火直，故云鑠金。金制于火，火口同類也?！鐒⑾?、王充說推之，既以貌、言改屬水、火，則當(dāng)以視、聽改屬木、金。惟思屬土，仍伏生之舊耳。此說在漢儒□為異論者，誤以五事之次，即五行之次故也。近人又衍其說云：雨為水，易象坎為雨，雨與肅應(yīng)，則貌當(dāng)屬水。旸為火，易象離為火，旸與乂應(yīng)，則言當(dāng)屬火。木為燠，燠應(yīng)哲，則視屬木。金為寒，寒應(yīng)謀，則聽屬金，云云。不知坎本水也，借雨以為坎象，不可即以雨為水。離本火也，借日以為離象，不可即以日為火。況強(qiáng)木以為燠，而火位正南，于時夏也，反不得為燠；強(qiáng)金以為寒，而水位正北，于冬也，反不得為寒，有是理乎？然則謂貌、言屬水、火，視、聽屬木、金者，其說妄也。”皮錫瑞曰：“古尚書說云：‘肺，火也?！沃饕袈曊Z言，言與火同氣，故肺屬火，則仲任謂言與火直，其說有本。且仲任專主妖言言之，五行傳亦云：‘言之不從，時有詩妖?！偃握f與五行傳合，非誤也。”暉按：古文說，乃以“貌為木，言為火，思為土，視為金，聽為水”。只言火、視金與伏生說異，余具同。不得以仲任謂言屬火，見其一端相同，而謂其本古文說也。五行傳明以言屬金，視屬火。仲任以言屬火，正與相反，亦不得如皮說，謂仲任專主妖言言之，而強(qiáng)與相合也。緣皮氏之意，以仲任說既不本于歐陽，又不合于伏傳，故如此左右其辭耳。考仲任云：“五行，言、火同氣?！庇衷疲骸拔逍卸换穑迨露谎?，言與火直?！眲t其據(jù)五行五事之次為說，其義甚明。宋蔡沈傳即本此為說。毛奇齡經(jīng)問曰：“遠(yuǎn)宗問：‘洪范五事配五行，自伏氏大傳及劉向、董仲舒輩，皆據(jù)易系以貌、言、視、聽、思配木、金、火、水、土。而宋蔡沈注尚書，則一概反之，配以水火木金土。雖似背易傳，而于洪范五行次第較為獨(dú)合。況考八庶征原文，又以雨、旸、燠、寒、風(fēng)為五事之征驗，則雨似屬水，旸似屬火，燠似屬木，寒似屬金。其于貌水、言火、視木、聽金之配，分明一串。此其說，未為過否？’答曰：‘自三古及漢、唐至今，并無貌屬水，言屬火，視屬木，聽屬金之解，則杜撰矣?！苯癜矗褐偃握c蔡傳同，不得言其自古及今無此說也。毛遠(yuǎn)宗所舉，或即仲任所據(jù)以更易舊說者。言出文成，故世有文書之怪。世謂童子為陽，故妖言出于小童。童、巫含陽，故大雩之祭，舞童暴巫。公羊桓五年傳注：“使童男女各八人，舞而呼雩?！碧垂骸棒斂姽珪r，歲旱，欲暴巫。”雩祭之禮，倍陰合陽，故猶日食陰勝，攻社之陰也。義見順鼓篇。日食陰勝，故攻陰之類。天旱陽勝，故愁陽之黨。巫為陽黨，故魯僖遭旱，議欲焚巫。見左僖二十一年傳。巫含陽氣，以故陽地之民多為巫。依上下文例，不當(dāng)有“以”字。漢時有越巫。巫黨于鬼，故巫者為鬼巫。宋本“為”作“能”，朱校元本同。鬼巫比于童謠，故巫之審者，能處吉兇。處，辯察也。吉兇能處，吉兇之徒也，故申生之妖見于巫。見死偽篇。巫含陽，能見為妖也。申生為妖，則知杜伯、莊子義、厲鬼之徒皆妖也。杜伯之厲（屬）為妖，則其弓矢、投（扙）、措（楫）皆妖毒也。先孫曰：杜伯以弓矢射周宣王。莊子義荷朱杖擊燕簡公。厲鬼杖楫擊詬觀辜。事并見墨子明鬼篇。此“杜伯之厲”，“厲”當(dāng)作“屬”。（后文亦云：“杜伯之屬，見其體、施其毒者也?！保巴洞搿碑?dāng)作“杖楫”，即指莊子義之杖，與厲鬼之楫言之。（亦見死偽、祀義二篇。）妖象人之形，其毒象人之兵。鬼、毒同色，故杜伯弓矢皆朱彤也。毒象人之兵，則其中人，人輒死也。中人微者即為腓，言毒篇云：“人行無所觸犯，體無故痛，痛處若箠杖之跡。人腓，（有脫文。）腓謂鬼驅(qū)之”。先孫曰：“腓”當(dāng)為“痱”之假字。說文●部云：“痱，風(fēng)病也。”風(fēng)俗通義怪神篇云：“今人卒得鬼刺痱悟，（與“忤”同。）殺雄雞以傅其心上?！背苍街T病源候總論云：“鬼擊一名為鬼排?！保ㄒ嗯c“痱”通。）皆與王說鬼驅(qū)同。病者不即時死。何則？腓者，毒氣所加也。盼遂案：今俗仍喚作鬼風(fēng)疙瘩。
妖或施其毒，不見其體；或見其形，不施其毒；或出其聲，不成其言；或明其言，不知其音。若夫申生，見其體、成其言者也；杜伯之屬，見其體、施其毒者也；詩妖、童謠、石言之屬，明其言者也；五行志曰：“君炕陽而暴虐，臣畏刑而拑口，則怨謗之氣發(fā)于歌謠，故有詩妖?！笔裕缱笳寻四陚?，石言于晉魏榆。五行志言成帝鴻嘉三年，天水冀南山大石鳴。濮水琴聲，紂郊鬼哭，見紀(jì)妖篇。出其聲者也。妖之見出也，或且兇而豫見，或兇至而因出。因出，則妖與毒俱行；豫見，妖出不能毒。申生之見，豫見之妖也；杜伯、莊子義、厲鬼至，因出之妖也。周宣王、燕簡公、宋夜姑時當(dāng)死，故妖見毒因擊。先孫曰：“宋夜姑”，墨子明鬼篇作“詬觀辜”。后祀義篇亦作“射姑”。“射”、“夜”音近字通。（春秋文六年，晉狐射姑出奔狄。谷梁經(jīng)，“射”作“夜”。）今本墨子訛舛不足據(jù)。暉按：宋夜姑，宋人，名夜姑。晉惠公身當(dāng)獲，命未死，故妖直見而毒不射。見死偽篇。然則杜伯、莊子義、厲鬼之見，周宣王、燕簡、夜姑且死之妖也。申生之出，晉惠公且見獲之妖也。伯有之夢，駟帶、公孫段且卒之妖也。老父結(jié)草，魏顆且勝之祥，亦或時杜回見獲之妖也。蒼犬噬呂后，呂后且死，妖象犬形也?！参浩?、灌夫守武安〕，武安且卒，妖象竇（魏）嬰（其）、灌夫之面也。“武安”上，朱校元本有“魏其、灌夫守武安”句，是也。今據(jù)補(bǔ)。又“竇嬰”，宋本、朱校元本并作“魏其”，當(dāng)據(jù)改?！安小币韵?，事并見論死篇。
故凡世間所謂妖祥，所謂鬼神者，皆太陽之氣為之也。太陽之氣，天氣也。天能生人之體，故能象人之容。夫人〔之〕所以生者，陰、陽氣也。朱校元本“人”下有“之”字，日抄引正同。當(dāng)據(jù)補(bǔ)。陰氣主為骨肉，陽氣主為精神。先孫曰：“生”當(dāng)為“主”。日抄所引不誤。暉按：孫據(jù)程本校也。錢、黃、王、崇文本誤同。此本、朱校元本并作“主”。玉房秘決曰：（醫(yī)心方二十四引。）“陽精多則生男，陰精多則生女。陽精為骨，陰精為肉?！迸c此說異。人之生也，陰、陽氣具，故骨肉堅，精氣盛。精氣為知，骨肉為強(qiáng)，故精神言談，形體固守。骨肉精神，合錯相持，日抄引作“待”，疑是。待，須也。故能常見而不滅亡也。太陽之氣，盛（孤）而無陰，宋本“盛”作“孤”，日抄引正同。當(dāng)據(jù)正。故徒能為象，不能為形。無骨肉，有精氣，故一見恍惚，輒復(fù)滅亡也。章太炎小學(xué)問答曰：“古言鬼者，其初非死人神靈之稱。鬼宜即‘夔’。說文言：‘鬼頭為田，禺頭與鬼頭同?！悄负?，何甹象鬼？且鬼頭何因可見？明鬼即是夔。夔即猴身，其字上象有角，下即‘夒’字，夒亦母猴。則夔特母猴有角者爾。樂緯言：‘昔歸典樂律?！乩碇尽畾w子國’即‘夔子國’。釋訓(xùn)云：‘鬼之為言歸也?！瘎t‘夔’、‘歸’、‘鬼’同聲。魖為秏鬼，亦是獸屬，非神靈也。韋昭說‘夔為山繅’，后世變作‘山魈’，‘魈’亦獸屬，非神靈。東京賦言：‘殘夔魖與網(wǎng)象?！斦Z言：‘木石之怪夔網(wǎng)兩，水之怪龍網(wǎng)象?！⑹巧?。內(nèi)傳言：‘離●網(wǎng)兩?！f文言：‘禽’、‘離’、‘●’頭相似。歐陽喬說：‘離，猛獸也?！瘎t‘離’亦獸屬?！瘛謴摹怼?，有毛。服虔云：‘●，人面獸身，而四足，好惑人?！ξ摹瘛鳌瘛?，彖首，從尾省聲。有毛，有首，有面，有身，有足，非無形之神靈明矣。詳此諸物，以異物詭見，古者疑其有怪，若今狐貒等物，世亦謂神所□依，故‘鬼’即‘夔’字，引申為死人神靈之偁。然古文‘鬼’作‘●’，從古文‘□’，則鬼神之字，或當(dāng)別作‘●’耳?！怼謴摹獭?，‘厶’，奸邪也，亦甹●好惑人，非必霒氣賊害矣?！闭率洗苏摚牷蟀l(fā)蒙，與仲任同旨。而其說更為征實(shí)，故具錄于此。
衛(wèi)靈公將之晉，至濮水之上，夜聞鼓新聲者，說之，使人問之，左右皆報弗聞。召師涓而告之，曰：“有鼓新聲者，使人問左右，盡報弗聞。其狀似鬼，子為我聽而寫之。”師涓曰：“諾?！币蜢o坐撫琴而寫之。明日報曰：“臣得之矣！然而未習(xí)，請更宿而習(xí)之?！膘`公曰：“諾。”因復(fù)宿。明日已習(xí)，遂去之晉。晉平公觴之施夷之臺。“施夷”即“虒祁”，聲之轉(zhuǎn)也。左昭八年傳：“晉侯方筑虒祁之宮。”預(yù)曰：“虒祁，地名也，在絳州西四十里，臨汾水也?！贝呵锎笫卤砥咧骸敖衿疥柛挚h西四十九里，有虒祁宮址，地連絳州之聞喜縣界?！迸嗡彀福菏芳o(jì)樂書作施惠之臺。論作施夷，與韓非子十過同。左傳作虒祁宮，音相同也。酒酣，靈公起曰：“有新聲，愿請奏以示公?！惫唬骸吧?。”乃召師涓，令坐師曠之旁，援琴鼓之。未終，曠撫而止之，曰：“此亡國之聲，不可遂也?！蓖跸戎t曰：“遂，竟也，謂終曲?！逼焦唬骸按撕蔚莱觯俊蓖跄顚O曰：“道者，由也。言此聲何由出也?！睅煏缭唬骸按藥熝铀饕?，盼遂案：史記殷本紀(jì)：“紂使師涓作新淫聲?！背o九懷：“惜師延之浮渚兮?！蓖跻菡戮洌骸皫熝?，殷紂之臣也。為紂作新聲?！焙槭涎a(bǔ)注引史記亦作師延。與紂為靡靡之樂也。呂覽本生篇注：“紂使樂師作朝歌北鄙靡靡之樂，以為淫亂?！蔽渫跽D紂，懸之白旄，師延?xùn)|走，至濮水而自投，高誘曰：“紂之太師，以此音自投于濮水?！惫事劥寺曊撸赜阱?。先聞此聲者，其國削，不可遂也?！逼焦唬骸肮讶恕菜澈谜咭粢?，孫曰：下文云：“寡人所好者音也。”又云：“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語例并同。疑此句“寡人”下脫“所”字。韓非子十過篇、史記樂書并有“所”字。朱說同。盼遂案：孫人和曰：“下文云：‘寡人所好者音也。’又云：‘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Z例并同。疑此句‘寡人’下脫‘所’字。韓非子十過篇、史記樂書并有‘所’字?！秉S氏校釋本于“寡人”下沾一“所”字，不注明所據(jù)，因不收孫氏此條校語，似非忠于所從事業(yè)。子其使遂之?！睅熶腹木恐?。平公曰：“此所謂何聲也？”師曠曰：“此所謂清商?！惫唬骸扒迳坦套畋?？”師曠曰：“不如清征?！惫唬骸扒逭骺傻寐労?？”師曠曰：“不可。古之得聽清征者，皆有德義之君也。今吾君德薄，不足以聽之。”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試聽之?！睅煏绮坏靡眩俟闹?。一奏，有玄鶴二八從南方來，集于郭（廊）門之上危；先孫曰：異虛篇作“郎門之?！?，是也。（按：當(dāng)作“感虛”?！袄伞?，各本并作“廊”。）下云：“廓瓦。（各本正作廊。）”又云：“廊室。”“廓”亦當(dāng)作“廊”。郎、郭，廊、廓，并形之誤。韓非子十過篇作“郎門之垝”。（危、垝字通。喪大記云：“中屋履危。”）盼遂案：儀禮鄭注：“危，棟上也?！睂O氏失引。再奏而列；三奏，延頸而鳴，舒翼而舞。音中宮商之聲，聲徹于天。平公大悅，坐者皆喜。平公提觴而起，為師曠壽，反坐而問曰：“樂莫悲于清征乎？”師曠曰：“不如清角?！逼焦唬骸扒褰强傻寐労?？”師曠曰：“不可。昔者黃帝合鬼神于西大山之上，王先慎曰：“小泰山稱東泰山，故泰山為西泰山?！瘪{象輿，六玄（交）龍，孫曰：韓非子作“蛟龍”。疑“玄”為“交”字之誤。暉按：孫說是也。風(fēng)俗通聲音篇亦作“交龍”。墨子：“黃帝合鬼神于泰山，駕象車，六蛟龍。”文選七發(fā)：“六駕交龍?！崩钭ⅲ骸耙则札埲赳R而駕之，其數(shù)六也?！碑叿讲⑤?，文選東京賦薛注：“畢方，父老神也?！迸嗡彀福荷胶＝?jīng)：“鳥名畢方，見則其邑有訛火?！卑诐蓤D作“必方”，云：“火之精也?！彬坑染忧?，風(fēng)伯進(jìn)掃，雨師灑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蟲蛇伏地，白云覆上，大合鬼神，乃作為清角。今主君德薄，不足以聽之。聽之，將恐有敗。”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聽之?！睅煏绮坏靡讯闹Ｒ蛔嘀?，有云從西北起；再奏之，風(fēng)至，大雨隨之，“風(fēng)”上疑脫“大”字。感虛篇、韓非子十過篇、史記補(bǔ)樂書并作“大風(fēng)”。裂帷幕，破俎豆，墮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懼，伏于廊室。盼遂案：“廊室”下應(yīng)依史記、韓非補(bǔ)“之間”二字。古者廊下無室，不得云廊室也。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之身遂□病?！啊酢?，正字作“癃”。說文：“罷病也?！备鞅靖淖鳌榜?，是。以上見韓非子十過篇?！彩恰澈沃^也？“是”字據(jù)本篇文例增。
曰：是非衛(wèi)靈公國且削，則晉平公且病，若國且旱亡（之）妖也?！叭簟豹q“或”也?！巴觥碑?dāng)作“之”，形近而誤。下文云：“曰：是蓋襄子且勝之祥也?！庇衷疲骸霸唬航允蓟是宜乐??！庇衷疲骸霸唬菏歉咦娉跗鹜僦橐??！庇衷疲骸霸唬菏歉咦鎸⑵?，張良為輔之祥也?！本淅⑼?。盼遂案：“亡”當(dāng)為“之”，隸形相近而誤。此言晉平公且病及國且旱之妖也。下文“是蓋襄子且勝之祥也”，“是始皇且死之妖”，皆與此同例。師曠曰：“先聞此聲者國削?！倍嚷勚?。
何〔以〕知新聲非師延所鼓也？“何”下脫“以”字。下文云：“何以知天不實(shí)告之也。”又云：“何以知簡子所見帝非實(shí)帝也。”又云：“何以知非霍太山之神也?！闭Z例并同。曰：師延自投濮水，形體腐于水中，精氣消于泥涂，安能復(fù)鼓琴？屈原自沉于江，赴泊淵自沉而死。屈原善著文，師延善鼓琴，如師延能鼓琴，則屈原能復(fù)書矣。楊子云吊屈原，漢書雄傳：“作書往往摭離騷文而反之。自□山投諸江流，以吊屈原，名曰反離騷?！鼻尾粓?？屈原生時，文無不作，不能報子云者，死為泥涂，手既朽，無用書也。屈原手朽無用書，則師延指敗無用鼓琴矣。孔子當(dāng)泗水而葬，泗水卻流，注書虛篇。世謂孔子神而能卻泗水。盼遂案：論衡恒用“而”代“能”字。此“能”字，后人旁注“而”，誤入正文者?？鬃雍媒淌?，猶師延之好鼓琴也，師延能鼓琴于濮水之中，孔子何為不能教授于泗水之側(cè)乎？舊本段。
趙簡子病，五日不知人。漢書郊祀志：“病臥五日不寤?！辈挥X寤，故不知人也。大夫皆懼，于是召進(jìn)扁鵲。扁鵲入視病，出，董安于問扁鵲。扁鵲曰：“血脈治也而怪。孫曰：史記趙世家作“而何怪”。此脫“何”字。扁鵲謂簡子血脈平治，汝何怪邪？故下引秦繆公之事以告董安于，言此不能為病，數(shù)日即愈，不足異也。脫去“何”字，不成義矣。暉按：風(fēng)俗通皇霸篇作“勿怪”。疑此“而”字為“勿”字形訛。昔秦繆公嘗如此矣，七日悟。悟之日，告公孫支與子輿曰：‘我之帝所，甚樂。吾所以久者，適有學(xué)也。帝告我晉國且大亂，五世不安，其復(fù)（后）將霸，孫曰史記“復(fù)”作“后”，是也。朱、吳說同。按：史記扁鵲傳、風(fēng)俗通皇霸篇亦并作“后”。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國男女無別?！珜O支書而藏之，于（秦）篋（策）于是〔出〕。史記趙世家作“公孫支書而藏之，秦讖于是出矣?！北怡o傳“讖”作“策”。風(fēng)俗通皇霸篇同。錢大昕曰：“讖、策聲近?！卑矗捍宋摹坝诤D”當(dāng)作“秦策”，“于是”下又脫“出”字?！安摺被?qū)懽鳌肮k”，再訛作“篋”，后人遂以“篋”字句絕，妄改“秦”作“于”。宋本、朱校元本尚作“秦”，則其妄自明人始矣。晉獻(xiàn)公之亂，文公之霸，襄公敗秦師于崤而歸縱淫，此之所謂。孫曰：史記作“此子之所聞”，義較長。暉按：扁鵲傳亦作“此子之所聞”。風(fēng)俗通皇霸篇作“此子所聞”。吳曰：此文疑誤。今主君之病與之同，不出三日病必間，間必有言也。”居二日半，簡子悟，告大夫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游于鈞天，靡（廣）樂九奏萬舞，孫曰：史記作“廣樂”。各書述此事者，亦多作“廣樂”?！懊摇?、“廣”義并得通。暉按：宋本正作“廣”，則今本誤也。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人心。有一熊欲授（援）我，孫曰：“授”當(dāng)從史記作“援”，形近之誤。（崇文局本校改作“援”。）吳說同。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有羆來，我又射之，中羆，羆死。帝甚喜，賜我二笥，皆有副?！岸迸f作“一”。孫曰：“一”當(dāng)作“二”，字之誤也。下文“簡子問當(dāng)?shù)勒咴唬骸圪n我二筐皆有副，何也？’”可證。史記亦作“二筐”。暉按：宋本正作“二筐”，不誤。今據(jù)正。吾見兒在帝側(cè)。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長也，以賜之。’帝告我：‘晉國且襄（衰），“襄”，程本誤同。黃、王、崇文本作“衰”。史正作“衰”。風(fēng)俗通作“襄”，亦誤。十（七）世而亡，孫曰：“襄”當(dāng)作“衰”，“十”當(dāng)作“七”，并字之誤也。史記云：“帝告我晉國且世衰，七世而亡?！闭x謂晉定公、出公、哀公、幽公、烈公、孝公、靜公為七世。（崇文局本“襄”改“衰”，“七”仍誤作“十”。）嬴姓將大敗周人于范魁之西，史記扁鵲傳正義曰：“嬴，趙氏本姓也。周人謂為衛(wèi)也。晉亡之后，趙成三年伐衛(wèi)，取鄉(xiāng)邑七十三，是也。賈逵曰：‘川阜曰魁也。’”盼遂案：列子湯問有“魁父之丘”，是“魁”亦丘阜之名。而亦不能有也。今余將思虞舜之勛，適余將以其胄女孟姚配而十（七）世之孫?！睂O曰：“十”字亦當(dāng)從史記改作“七”。索隱：“七代孫，武靈王也?！绷河窭K史記志疑曰：簡子至武靈王十世，史訛作“七”。論衡紀(jì)妖篇作“十世”。吳曰：梁說非也。父子相繼為世，兄終弟及不入世數(shù)。如以襄子弟桓子，列侯弟武公并數(shù)之，亦不得言十世孫也。今檢史記，簡子生襄子，襄子生獻(xiàn)侯，獻(xiàn)侯生列侯，列侯生敬侯，敬侯生成侯，成侯生肅侯，肅侯生武靈王，則武靈王為簡子七世孫，甚明。此作“十世”，形近而誤。下文云“自簡子后十世至武靈王”，“十”亦當(dāng)作“七”，誤與此同。董安于受言而書藏之，以扁鵲言告簡子。簡子賜扁鵲田四萬畝。他日，簡子出，有人當(dāng)?shù)?，辟之不去。從者將拘之。史作“刃之”。?dāng)?shù)勒咴唬骸拔嵊兄]于主君?！睆恼咭月劇：喿诱僦?，曰：“嘻！吾有所見子游（晰）也！”孫曰：史記作“子晰”，此“游”字誤。吳曰：索隱曰：“簡子見當(dāng)?shù)勒撸隋辉唬何?，是故吾前夢所見者，知其名曰子晰也?！笔枫屧唬骸拔?，明也。謂夢中明見子耳?！卑福菏氛f近之?！拔毙谓坝巍?，后又誤改為“游”，應(yīng)據(jù)史記改為“晰”。暉按：孫、吳說是。風(fēng)俗通字亦作“晰”?！八?，俞正燮訓(xùn)“地”。當(dāng)?shù)勒咴唬骸捌磷笥?，愿有謁?！焙喿悠寥?。當(dāng)?shù)勒咴唬骸叭照咧骶?，臣在帝?cè)?！焙喿釉唬骸叭?。有之。子見我何為？”當(dāng)?shù)勒咴唬骸暗哿钪骶湫芘c羆皆死?！焙喿釉唬骸笆呛我玻俊碑?dāng)?shù)勒咴唬骸皶x國且有大難，主君首之。帝令主君滅二卿，夫罷（熊）羆皆其祖也。”孫曰：當(dāng)作“熊羆”。史記云：“夫熊與羆皆其祖也?！保ǔ缥木直疽迅淖鳌靶堋薄＃┲煺f同。簡子曰：“帝賜我二笥，皆有副，何也？”當(dāng)?shù)勒咴唬骸爸骶?，將克二國于翟，皆子姓也?！闭x曰：“謂代及智氏也?！焙喿釉唬骸拔嵋妰涸诘蹅?cè)，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長，以賜之?！騼汉握f以賜翟犬？”史作“何謂”。風(fēng)俗通同此。錢、王、崇文本誤作“可說”。當(dāng)?shù)勒咴唬骸皟?，主君之子也；翟犬，代之先也。主君之子，且必有代；及主君之后嗣，且有革政而胡服，并二國〔于〕翟?！睂O曰：“并二國翟”，文不成義?！暗浴鄙仙w脫“于”字。史記云：“并二國于翟。”正義：“武靈王略中山地至寧葭，西略胡地至樓煩、榆中是也?！睍煱矗簩O說是也。風(fēng)俗通亦有“于”字。簡子問其姓而延之以官。當(dāng)?shù)勒咴唬骸俺迹叭?，致帝命?！彼觳灰姟Ｒ陨喜⒁娛酚涄w世家。是何謂也？
曰：是皆妖也。其占皆如當(dāng)?shù)勒哐运娪诘矍爸?。所見?dāng)?shù)乐耍艘病?br/>
其后晉二卿范氏、中行氏作亂，簡子攻之，中行昭子、范文子敗，出奔齊。吳曰：范氏、中行氏作亂，事見左氏定十三年傳。中行文子，荀寅；范昭子，士吉射也。此作“中行昭子、范文子”，上下互誤，應(yīng)據(jù)傳正。
始，簡子使姑布子卿相諸子，莫吉。至翟婦之子無恤，以為貴。骨相篇作“翟婢”，與史記合。簡子與語，賢之。簡子募諸子曰：“募”下舊校曰：一本作“乃告”。按：史文正作“乃告”?！拔岵貙毞诔Ｉ街?，先得者賞?！敝T子皆上山，無所得。無恤還曰：“已得符矣！”簡子問之。無恤曰：“從常山上臨代，代可取也?！焙喿右詾橘t，乃廢太子而立之。太子伯魯。簡子死，無恤代，是為襄子。襄子既立，誘殺代王而并其地。呂氏春秋長攻篇：“襄子慮所以取代，乃先善之。代君好色，請以其□妻之，代君許諾?！跻淹陨拼?，乃萬故。襄子謁于代君，而請觴之。先令舞者置兵其羽中，數(shù)百人，先具大金斗，代君至酒酣，反斗而擊之，一成，腦涂地。”史趙世家云：“遂以代封伯魯子周為代成君?！庇植⒅现亍Ｖ遣堏w地，不與，遂率韓、魏攻趙。襄子使張孟談私于韓、魏。韓、魏與合謀，三國反滅知氏，共分其地。后取空同戎?！叭 弊x“娶”?！叭帧碑?dāng)從史記作“氏”。淺人讀“取”本字，又見上文言并地，則妄改“氏”為“戎”也。自簡子后，十（七）世至武靈王，孫曰：“十”當(dāng)作“七”。朱、吳說同。吳慶（廣）入其母（女）姓（娃）羸（子）孟姚。孫曰：“慶”當(dāng)作“廣”，“母”當(dāng)作“女”，（母、女草書形近。）“姓羸”當(dāng)作“娃嬴”，并形近之誤。“子”字蓋涉上文“簡子”而衍。原文當(dāng)作“吳廣入其女娃嬴孟姚?！笔酚涄w世家云：“王夢見處女鼓琴而歌詩曰：‘美人熒熒兮，顏若苕之榮。命乎命乎，曾無我嬴。’異日，王飲酒樂，數(shù)言所夢，想見其狀。吳廣聞之，因夫人而內(nèi)其女娃嬴孟姚也?！敝煺f同。并云：“事又詳列女傳七。”吳曰：“廣”、“慶”形近，未能定其是非。余與朱、孫說同。其后，武靈王遂取中山，并胡地。武靈王之十九年，更為胡服，國人化之。事并見趙世家。皆如其言，無不然者。蓋妖祥見于兆，審矣，宋、元本無“于”字，“兆”下有“神”字。朱校同。皆非實(shí)事。宋本“皆”作“雖”，朱校元本同。吉兇之漸，盼遂案：“吉”上應(yīng)有“曰”字。若天告之。
何以知天不實(shí)告之也？以當(dāng)?shù)乐嗽诘蹅?cè)也。夫在天帝之側(cè)，皆貴神也，致帝之命，是天使者也。人君之使，車騎備具，錢、黃、王、崇文本“騎”誤“馬”。天帝之使，單身當(dāng)?shù)溃瞧錉钜?。天官百二十，與地之王者無以異也。地之王者，官屬備具，法象天官，稟取制度。公羊桓八年傳注：“天子置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凡百二十官?！笔枰呵镎f曰：“法（今誤“立”，依浦校改。）三臺以為三公，北斗九星為九卿，二十七大夫內(nèi)宿部衛(wèi)之列，（“內(nèi)”上當(dāng)有“為”字。）八十一紀(jì)以為元士。凡百二十官焉?！蔽褰?jīng)異義曰：（書抄五十引。）“今尚書夏侯、歐陽說：天子三公，一曰司徒，二曰司馬，三曰司空。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凡百二十。在天為星辰，在地為山川。”天地之官同，則其使者亦宜鈞。官同人異者，未可然也。
何以知簡子所見帝非實(shí)帝也？以夢占知之。樓臺山陵，官位之象也，孫曰：當(dāng)作“以夢占之，知樓臺山陵，官位之象也?！薄爸倍终`倒。下文云：“以人臣夢占之，知帝賜二笥、翟犬者，非天帝也?！蔽睦?。御覽三百九十七引正作“以夢占之，知樓臺山陵官位之象也”。暉按：孫說非也。今本不誤。自然篇云：“何以知天無口目也，以地知之?！本淅?。樓臺山陵，為官位之象，占夢家之說耳。若如孫說，則謂樓臺山陵為官位之象，必待夢占而后知之，理難通也。下文云：“實(shí)樓臺山陵非官位也，則知簡子所夢見帝者非天帝也?！闭龘?jù)夢占而推知簡子所見帝非實(shí)帝，文義甚明。人夢上樓臺，升山陵，輒得官位。實(shí)樓臺山陵非官位也，則知簡子所夢見帝者非天帝也。人臣夢見人君，人君必不見，又必不賜。以人臣夢占之，知帝賜二笥、翟犬者，非天帝也。非天帝，則其言與百鬼游于鈞天，非天也。魯叔孫穆子夢天壓己者，事見左昭四年傳?！罢摺弊譄o義，疑當(dāng)作“若”，屬下讀。審然，是天下至地也。至地，則有樓臺之抗，不得及己。及己，則樓臺宜壞。樓臺不壞，是天不至地。不至地，則不得壓己。不得壓己，則壓己者，非天也，則天之象也。叔孫穆子所夢壓己之天非天，則知趙簡子所游之天非天也。
或曰：“人亦有直夢。孫曰：潛夫論夢列篇云：“凡夢：有直，有象，有精，有想，有人，有感，有時，有反，有病，有性。在昔武王，邑姜方震太叔，夢帝謂己：‘命爾子虞，而與之唐?！吧终圃弧荨?，因以為名。成王滅唐，遂以封之。此謂直應(yīng)之夢也。”暉案：淮南地形訓(xùn)：“西方有形殘之尸，寢居直夢?！备咦ⅲ骸拔蛉缙鋲?，故曰直夢?！薄矇簟骋娂?，明日則見甲矣；吳曰：“見甲”上疑脫一“夢”字。暉按：“夢見甲”與“夢見君”對文。下文云“直夢者，夢見甲，夢見君，明日見甲與君。”“夢”字蓋涉重文脫。潛夫論夢列篇汪繼培箋引此文，意增“夢”字，是也。夢見君，明日則見君矣。”曰：然。人有直夢，直夢皆象也，其象直耳。何以明之？直夢者，夢見甲，夢見君，明日見甲與君，此直也。如問甲與君，甲與君則不見也。甲與君不見，所夢見甲與君者，象類之也。乃甲與君象類之，則知簡子所見帝者，象類帝也。且人之夢也，占者謂之魂行。夢見帝，是魂之上天也。上天猶上山也。夢上山，足登山，手引木，然后能升。升天無所緣，何能得上？天之去人，以萬里數(shù)。仲任以為天去人六萬余里。見談天篇。人之行，日百里，魂與形體俱，尚不能疾，況魂獨(dú)行，安能速乎？使魂行與形體等，則簡子之上下天，宜數(shù)歲乃悟。七日輒覺，期何疾也？夫魂者，精氣也，精氣之行與云煙等，案云煙之行不能疾。使魂行若蜚鳥乎？行不能疾。人或夢蜚者，用魂蜚也，其蜚不能疾于鳥。天地之氣，尤疾速者，飄風(fēng)也。飄風(fēng)之發(fā)，不能終一日。使魂行若飄風(fēng)乎？則其速不過一日之行，亦不能至天。人夢上天，一臥之頃也，其覺，或尚在天上，未終下也。若人夢行至雒陽，覺，因從雒陽悟矣?；晟耱泷Y何疾也！疾則必非其狀，必非其狀則其上天非實(shí)事也，非實(shí)事則為妖祥矣。夫當(dāng)?shù)乐?，簡子病，見于帝?cè)，后見當(dāng)?shù)老笕硕?，與相見帝側(cè)之時無以異也。由此言之，臥夢為陰候，覺為陽占，審矣。舊本段。孫曰：潛夫論夢列篇云：“十者占夢之大略也。（即上條直、象、精、想、人、感、時、反、病、性十種。）而決吉兇者之類以多反，其何故哉？豈人覺為陽，人寐為陰，陰陽之務(wù)相反故耶？”
趙襄子既立，知伯益驕，請地韓、魏，韓、魏予之；請地于趙，趙不予。知伯益怒，齊曰：“益”字當(dāng)據(jù)史記刪。遂率韓、魏攻趙襄子。襄子懼，乃奔保晉陽。原過從，后，至于（讬）平（王）驛（澤），孫曰：“至于讬平驛”，當(dāng)作“至于王澤”?！白櫋奔础坝凇弊植輹`而衍者。（“于”之草書與“托”形近，又改寫為“讬”。）“平驛”與“王澤”，并形近而誤。史記趙世家云：“原過從后，至于王澤?！闭x引括地志云：“王澤在絳州正平縣南七里也?！币娙?，自帶以上可見，自帶以下不可見。予原過竹二節(jié)，莫通，曰：“為我以是遺趙無恤?！奔戎?，以告襄子。襄子齊三日，親自割（剖）竹，吳曰：“割”字誤，當(dāng)依史記作“剖”。暉案：風(fēng)俗通皇霸篇亦作“剖”。有赤書曰：“趙無恤！余霍大山〔山〕陽侯，天子（使）。孫曰：史記作“余霍泰山山陽侯，天使也?！贝宋拿撘弧吧健弊?。（本書重文多脫其一。）“子”疑當(dāng)作“使”。梁玉繩曰：史作“天使”，論衡作“天子”，同誤。當(dāng)依風(fēng)俗通卷一作“余霍太山陽侯大吏”。吳曰：當(dāng)依史記作“天使”。此作“天子”，風(fēng)俗通作“大吏”，并非。上文云：“致天之命，是天使者也?！焙喿拥枚?，襄子得竹二節(jié)，其事相類。且論明云“大山之神”，則改為“大吏”，又無義矣。梁說非。暉按：孫、吳說，是也?？咀⒁酚涀鳌坝嗷舸笊缴疥柡?，天吏也?！薄袄簟弊忠嗾`。指瑞篇云：“吉兇，或言天使之所為?！彼?jīng)洞過水注：“原過水西阜上有原過祠，懷道協(xié)靈，受書天使，故水取名。”亦足證此文當(dāng)作“天使”。三月丙戌，余將使汝滅知氏，孫曰：“滅”上當(dāng)從史記補(bǔ)“反”字。（說見下。）汝亦祀我百邑，水經(jīng)汾水注：“觀阜，故百邑也?！庇鄬①n汝林胡之地?！毕遄釉侔荩苌裰睿?。宋本“命”作“令”，朱校元本同，是也。史記、風(fēng)俗通并作“令”。以上見史趙世家。是何謂也？
曰：是蓋襄子且勝之祥也。三國攻晉陽歲余，三國，知伯并韓、魏也。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板。何休公羊注：“八尺曰板?！毕遄討?，使相張孟談私于韓、魏，韓、魏與合謀，竟以三月丙戌之日，大（反）滅知氏，孫曰：“大”字于義無取。史記作“反滅知氏”?！按蟆鄙w“反”字形近之訛。以此證之，上文亦當(dāng)有“反”字，明矣。共分其地。蓋妖祥之氣，象人之形，稱霍大山之神，猶夏庭之妖象龍，稱褒之二君；事見國語鄭語。趙簡子之祥象人，稱帝之使也。
何以知非霍大山之神也？曰：大山，地之體，地理志：“河?xùn)|郡彘縣，霍大山在東?！笨荆骸坝腊灿谢舸笊??！弊ⅲ骸翱h東北有霍大山?！彼?jīng)汾水注：“太岳山，禹貢所謂岳陽，即霍太山。”不當(dāng)省“霍”字。猶人有骨節(jié)，骨節(jié)安得神？如大山有神，宜象大山之形。何則？人謂鬼者死人之精，其象如生人之形。今大山廣長不與人同，而其精神不異于人。不異于人，則鬼之類人。鬼之類人，則妖祥之氣也。舊本段。
秦始皇帝三十六年，熒惑守心，有星墜下，至地為石?！裁窕颉晨唐涫?，“刻其石”句無主詞，當(dāng)有“民或”二字。本書語增篇、漢書五行志并有“民或”二字。史作“黔首或刻其石?！痹唬号嗡彀福骸翱獭鄙厦撘弧懊瘛弊帧o“民”字，則疑于石之自刻也。下文“始皇時，石墜東郡，民刻之”，是其證?！笆蓟仕蓝胤??！笔蓟事勚钣分饐?，莫服，盡取石旁家人誅之，因燔其石。妖（秋），使者從關(guān)東夜過華陰平野（舒），“妖”當(dāng)作“秋”，屬下讀。本書“秋”、“妖”二字屢誤。（說見奇怪篇。）本篇文例，先舉史實(shí)，后乃論之曰“妖”。此正引史記秦始皇紀(jì)文，不當(dāng)言其石為妖也。史記云“因燔銷其石。秋，使者從關(guān)東”云云，是其證。孫曰：“野”當(dāng)作“舒”，形近之訛。史記秦始皇本紀(jì)作“使者從關(guān)東夜過華陰平舒道。”正義曰：“括地志云：‘平舒故城在華州華陰縣西北六里?！?jīng)注云：‘渭水又東經(jīng)平舒北，城枕渭濱，半破淪水，南面通衢。昔秦之將亡也，江神返璧于華陰平舒道，即其處也。’”或有人持璧遮使者曰：“為我遺鎬池君。”孫曰：史記作“滈池君”。集解：“ 服虔曰：‘水神也?！瘡堦淘唬骸渫蹙渔€，鎬池君則武王也。武王伐商，故神云始皇荒淫若紂矣，今亦可伐也。’孟康曰：“長安西南有滈池?！彼麟[：“按：“服虔云‘水神’，是也。江神以璧遺鎬池之神，告始皇之將終也。且秦水德王，故其君將亡，水神先自相告也?！笔菑堦獭⑴c小司馬所據(jù)并作 “鎬池君”，與論衡合。暉按：五行志亦作“鎬池君”。注引孟康說，亦作“鎬”，不作“滈”?？荆骸?京兆尹，長安，鎬在上林苑中?！弊ⅲ骸懊峡翟唬骸L安西南有鎬池。秦始皇江神反璧曰：為吾遺鎬池君。’古史考曰：‘武王遷鎬，長安豐亭鎬池也?！笔遣⒆鳌版€池君”。今本史記作“滈”，非其舊也。樂資春秋后傳曰：（后漢書襄楷傳注、初學(xué)記五、御覽五一引，文有出入，今互校正。）“秦始皇使者鄭客（五行志、襄楷傳、書鈔百六十同。初學(xué)記、御覽、水經(jīng)渭水注誤 “容”。）將入函谷關(guān)，至平舒，見華山有素車白馬，疑為神鬼，孰視。稍近，問鄭客曰：‘安之？’答曰：‘之咸陽?！剀嚿先嗽唬骸崛A山使，（后書注作“君”。）愿讬一牘書致鎬池君所。子之咸陽，道過鎬池，見一大梓樹，有文石，取以款樹，當(dāng)有應(yīng)者?！詴c之。鄭客如其言，以石款梓樹，見宮闕如王者居。謁者出受書，入有頃，云：‘今年祖龍死?！币蜓栽唬骸敖瘢鳎┠曜纨埶馈！睗撉裨浂骸瘛癁椤鳌种?。三十六年言祖龍死，果三十七年始皇崩，其言驗。始皇曰：‘山鬼不過知一歲事。’譏其伎倆，僅知今年。若彼所云明年之事，彼豈能預(yù)知乎？幸其言不驗。李白古風(fēng)詩：‘璧遺鎬池君，明年祖龍死。’乃知唐時見史記本尚無訛。”梁玉繩曰：“搜神記亦作‘明年’。文選潘岳西征賦注、初學(xué)記卷五引史俱作‘明年’。”暉按：路史后紀(jì)三注引史記亦正作“明年祖龍死”，則宋人所見史記本尚有不誤者。此文作“今年”，蓋后人據(jù)誤本史記妄改。五行志、后漢書襄楷傳作“今年”，蓋亦后人改之也。使者問之，因忽不見，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言聞。始皇帝默然良久，曰：“山鬼不過知一歲事?！蹦搜栽唬骸啊纨垺?，人之先也?！笔褂曡担硕四晷卸山凌狄?。明三十七年，夢與海神戰(zhàn)，如人狀。以上見史記始皇紀(jì)。是何謂也？
曰：皆始皇且死之妖也。始皇夢與海神戰(zhàn)，恚怒入海，候神射大魚，自瑯邪至勞、成山不見。盼遂案：“勞、成山”，宜依史記改作“榮成山”?；蛘撟猿鈩谏健⒊缮?，又省去一山字也。至之罘山，還見巨魚，“還”字無義?，樞耙咽瞧錃w程，不當(dāng)于之罘言“還”也?！斑€”涉“罘”字訛衍。史云：“還過吳，從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瑯邪。乃令入海者齎捕巨魚具，而自以連弩候大魚出，射之。自瑯邪北至勞成山，弗見。至之罘，見巨魚，射殺一魚。”當(dāng)從史記刪“還”字。射殺一魚，遂旁海西至平原津而病，到沙丘而崩。當(dāng)星墜之時，熒惑為妖，故石旁家人刻書其石，若或為之，文曰“始皇死”，或教之也。言若有人教之?！叭簟弊质?，見上文。黃、錢、王、崇文本“教”誤“殺”。猶世間童謠，非童所為，氣導(dǎo)之也。
凡妖之發(fā)，或象人為鬼，或為人象鬼而使，其實(shí)一也。晉公子重耳失國，乏食于道，從耕者乞飯。耕者奉塊土以賜公子，公子怒。咎犯曰：“此吉祥，天賜土地也。”事見左僖二十三年傳。其后公子得國復(fù)土，如咎犯之言。齊田單保即墨之城，欲詐燕軍，云：“天神下助我。”有一人前曰：“我可以為神乎？”田單卻走再拜事之，竟以神下之言聞于燕軍。燕軍信其有神，又見牛若五采之文，遂信畏懼，軍破兵北。田單卒勝，復(fù)獲侵地。此人象鬼之妖也。史記田單傳：“田單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于庭，飛鳥悉翔舞城中下食。燕人怪之。田單因宣言曰：‘神來下教我。’乃令城中人曰：‘當(dāng)有神人為我?guī)??！幸蛔湓唬骸伎梢詾閹熀酰俊蚍醋?。田單乃起，引還，東鄉(xiāng)坐，師事之。卒曰：‘臣欺君，誠無能也?！飭卧唬骸游鹧砸??！驇熤?，每出約束，必稱神師。”“神來下教我”，此作“助我”?！翱梢詾閹煛?，此作“可以為神”?！白湟蚍醋摺?，此云“田單卻走”。并與史異。此本兵家出奇之策，而謂“人象鬼之妖”，則穿鑿矣。使者過華陰，人持璧遮道，委璧而去，妖鬼象人之形也。夫沉璧于江，欲求福也。今還璧，示不受物，福不可得也。璧者象前所沉之璧，其實(shí)非也。何以明之？以鬼象人而見，非實(shí)人也。人見鬼象生存之人，定問生存之人，不與己相見，妖氣象類人也。妖氣象人之形，則其所□持之物，非真物矣?！白纨埶馈?，謂始皇也。“也”猶“者”也。祖，人之本；龍，人君之象也。史始皇紀(jì)集解引蘇林、應(yīng)劭說同。服虔云：“龍，人之先象也。言王亦人之先也?！笔е?。盼遂案：史記始皇紀(jì)集解引應(yīng)劭曰：“祖，人之先；龍，君之象。”（此二語蓋風(fēng)俗通佚文。）即本仲任此說。人、物類，則其言禍亦放矣。放，謂相似也。舊本段。
漢高皇帝以秦始皇崩之歲，為泗上亭長，送徒至驪山。因始皇崩而起陵驪山，高祖以亭長為縣送徒也，非謂其時方為亭長也?！般羯稀笔氛`作“泗水”，漢書、前骨相篇作“泗上”。徒多道亡，因縱所將徒，將，送也。遂行不還。被酒，師古曰：“被，加也。被酒者，為酒所加被?！币菇?jīng)澤中，“經(jīng)”，史、漢并作“徑”，謂小道。索隱曰：“舊音經(jīng)?！迸c此文合。盼遂案：“經(jīng)”當(dāng)依史記作“徑”，方與下文“徑開”、“化為蛇，當(dāng)徑”二“徑”字相應(yīng)。徑本小道，而用為動詞。令一人居前。前者還報曰：“前有大蛇當(dāng)?shù)?，愿還?！备咦孀碓唬骸皦咽啃校挝?？”乃前，拔劍擊斬蛇，蛇遂分兩，徑開。行數(shù)里，醉因臥。高祖后人至蛇所，錢、黃、王、崇文本作“從人”，非。史、漢并無“高祖”二字。吳曰：衍文，當(dāng)刪。有一老嫗夜哭之?！爸弊忠缮嫦隆叭恕弊謧窝?。當(dāng)據(jù)史、漢刪。人曰：“嫗何為哭？”嫗曰：“人殺吾子?！比嗽唬骸皨炞訛楹我姎?？”錢、黃、王、崇文本作“爾子何為見殺”，非也。嫗曰：“吾子，白帝子，化為蛇，當(dāng)徑。今者，赤帝子斬之，故哭?！比艘詪灋檠裕?、漢并作“人乃以嫗為不誠”。因欲笞之。嫗因忽不見。以上見史記高祖紀(jì)?！彩恰澈沃^也？“是”字依本篇文例增。
曰：是高祖初起威勝之祥也。何以明之？以嫗忽然不見也。不見，非人，非人則鬼妖矣。夫以嫗非人，則知所斬之蛇非蛇也。云白帝子，何故為蛇夜而當(dāng)?shù)?？謂蛇白帝子，高祖赤帝子，白帝子為蛇，赤帝子為人。五帝皆天之神也。蒼帝，靈威仰。赤帝，赤熛怒。黃帝，含樞紐。白帝，白招拒。黑帝，汁光紀(jì)。子或為蛇，或為人。人與蛇異物，而其為帝同神，錢、黃、王、崇文本“神”作“人 ”，誤。非天道也。且蛇為白帝子，則嫗為白帝后乎？帝者之后，前后宜備；帝者之子，官屬宜盛。今一蛇死于徑，一嫗哭于道，云白帝子，非實(shí)，明矣。夫非實(shí)則象，象則妖也，妖則所見之物皆非物也，非物則氣也。高祖所殺之蛇非蛇也，則夫鄭勵公將入鄭之時，邑中之蛇與邑外之蛇斗者非蛇也，厲公將入鄭，妖氣象蛇而斗也。事見左莊十四年傳。洪范五行傳：“初，鄭厲公劫相祭仲而篡兄昭公，立為鄭君。后雍糾之難，厲公出奔，鄭人立昭公。既立，內(nèi)蛇與外蛇斗鄭南門中，內(nèi)蛇死。是時傅瑕仕于鄭，欲納厲公，故內(nèi)蛇死者，昭公將敗，厲公將勝之象也?！保ê鬂h書楊賜傳注。）漢書五行志引京房易傳曰：“立嗣子疑，厥妖蛇居國門斗?！敝偃我陨叻菍?shí)，妖氣象蛇，與京房、劉向不同。鄭國斗蛇非蛇，則知夏庭二龍為龍象，夏二龍，見鄭語及周本紀(jì)。五行志曰：“劉向以為夏后季世，周之幽、厲，皆悖亂逆天，故有龍黿之怪，近龍蛇孽也。”“為”，宋本作“之”，下文“為”作“非”，朱校元本同。為龍象，則知鄭子產(chǎn)之時龍戰(zhàn)非龍也。龍斗于鄭時門之外洧淵，見左昭十九年傳。五行志：“劉向以為近龍孽也。鄭以小國，攝乎晉、楚之間，重以彊吳，鄭當(dāng)其沖，不能修德，將斗三國以自危亡。是時子產(chǎn)任政，內(nèi)惠于民，外善辭令，以交三國，鄭卒亡患，能以德洧變之效也。京房易傳曰：‘眾心不安，厥妖龍斗?！碧斓离y知，使非，妖也；使是，亦妖也。舊本段。
留侯張良椎秦始皇，誤中副軍。始皇大怒，索求張良。張良變姓名，亡匿下邳。常（嘗）閑從容步游下邳泗（汜）上，吳曰：“?！保?dāng)據(jù)史、漢作“嘗”，形聲相近而誤也。孫曰：史記、漢書“泗”并作“圯”。此“泗”當(dāng)作“汜”。（下文同。）文穎曰：“汜水上橋也?！保ㄊ酚浰麟[引作“汜水”，漢書注作“沂水”。）應(yīng)劭曰：“汜水之上也。”（此從漢書注。史記索隱引作“圯水”，非。）張佖曰：“ 從水，乃詩云‘江有汜’，及今有汜水縣，字音詳里反。據(jù)許慎說文云：‘東楚謂橋為圯。’在土部。本從土，傳寫蓋誤從‘水’。合從土，作頤音。與下文‘直墮其履汜下’，并作‘圯’字校定?！眲懺唬骸坝柚^若本實(shí)作‘圯’，則應(yīng)劭無緣解作‘汜上’。疑‘汜’亦自為頤音，而釋為橋也。譬如‘贍辭’作‘澹辭’矣。然則‘汜’字從‘水’，亦未為誤。而校定亦未宜從‘土’也?！彼纹钤唬骸芭f本‘汜’從‘水’，張佖改作 ‘土’，謂從‘水’者，是‘江有汜’之‘汜’，音詳里反。余謂佖說非也。近胡旦作圯橋贊，字從‘水’。旦，碩儒也，予嘗問之。旦曰：‘汜’音‘頤’，何所疑憚！說文從‘圯’，蓋本字。原后人從‘水’，未容無義。佖改從‘土’，奈應(yīng)注為‘汜水’之‘汜’，又何以辨應(yīng)之誤耶？用此，尤見張佖之率爾?！卑矗簞?、胡、宋三家說是也。史記、漢書原文疑皆作“ 汜”，不作“圯”也。今作“圯”者，后人所改也。宋祁見舊本漢書皆從“水”，已為一證。史記索隱云：“姚察見史記本有作‘土’旁者?！笨芍獜摹八闭叨?，從“土”者少，故姚氏云云，此二證也。論衡引史，多本史記，此作“泗”者，實(shí)“汜”字之訛。仲任所據(jù)從“水”無疑。果使史記作“圯”，從“土”，無緣誤作“泗”也。吳曰：“泗上”，今本史、漢并作“圯上”。王念孫曰：“字當(dāng)作‘汜’，作‘圯’者，乃張佖所改?！贝俗鳌般簟闭?，“汜”字形近之誤。若本作“圯”，即不得誤作“泗”矣。足與王說相證。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墮其履泗（汜）下，王念孫曰：“直之言特也。謂特墮其履于橋下。”盼遂案：“直”讀為“特”，謂故意為之。顧謂張良：“孺子下取履！”良愕然，欲驅(qū)之，以其老，為彊忍下取履，因跪進(jìn)履。父以足受履，笑去。良大驚。父去里所，“所”讀“許”。復(fù)還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日平明，與我期此?！绷脊种?，因跪曰：“諾?！眳窃唬杭彻砰w本漢書曰：“良因怪之，跪曰諾?！眲懺唬骸啊帧趾显凇颉稚稀！彼纹钤唬骸罢惚尽帧窒掠小?。”周壽昌曰：“古書自有此句法，劉刊非也?！卑福簞?、宋校正與論衡相應(yīng)，疑史記古本如是，周說似誤。五日平明，良往。父已先在，怒曰：“與老人期，后，何也？去！后五日早會。”今本史記“去”下衍“曰”字。漢書同此。下同。五日雞鳴復(fù)往。父又已先在，復(fù)怒曰：“后，何也？去！后五日復(fù)早來?！蔽迦?，良夜未半往。有頃，父來，喜曰：“當(dāng)如是矣！”出一篇書，曰：“讀是則為帝者師。后漢書臧宮傳，光武詔報臧宮、馬武”引黃石公記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彊?！弊⒃疲骸凹磸埩加谙纶萆纤娎细赋鲆痪帟??！蔽倪x運(yùn)命論注引黃石公記序曰：“黃石者，神人也。有上略，中略，下略?！焙訄D曰：“黃石公謂張良曰：讀此為劉帝師?！背鯇W(xué)記職官部御史大夫下引有黃石公陰謀秘法。四庫全書總目兵家類，素書一卷，宋張商英以為即圯上老人所授者。晁公武郡齋讀書志以為采摭諸書而成者。唐李靖曰：張良所學(xué)，六韜、三略也。隋志兵家有三略三卷。館閣書目亦疑為后人依讬。暉按：史公明言“視其書乃太公兵法。”又云：“老父與太公書?！眲t所授者，太公書，黃石公自無書也。則光武所引黃石公記，亦好事者為之。后十三年，子見我濟(jì)北，谷成山下黃石即我也。”孫曰：“后十三年”句有脫文。下文云：“良居下邳，任俠。（史記、漢書“任”上并有“為”字。）十年，陳涉等起，沛公略地下邳，良從，遂為師將，封為留侯。后十三年，后（當(dāng)作“從”。）高祖過濟(jì)北界，得谷成山下黃石，取而葆祠之?！敝偃螕袷龃硕?jié)，乃征驗老父之語，十年為師，十三年見黃石。語意層次分別清晰。若此文但云十三年見黃石事，則下文后十年數(shù)語無所屬矣。且此文本于史記留侯世家，史記作“后十年興，十三年孺子見我濟(jì)北，谷城山下黃石即我矣?！保h書“矣”作“已”，余并同。）論衡“后”下殆脫三字歟？盼遂案：孫氏語意不明。所謂“后下脫三字”，乃“后下”脫“十年興”三個字也。遂去，無他言，弗復(fù)見。旦日視其書，乃太公兵法也?？装矅赜洠海ū阕又晾砥＃傲嫉命S石公不死之法，不但兵法而已?！绷家虍愔?，習(xí)讀之。以上并見史記留侯世家。是何謂也？
曰：是高祖將起，張良為輔之祥也。良居下邳，任俠?！埠蟆呈觋惿娴绕?，吳曰：“十年”上，當(dāng)據(jù)史、漢補(bǔ)“后”字，今本脫。沛公略地下邳，良從，遂為師將，拜良為廄將。封為留侯。后十三年，從高祖盼遂案：“后高祖”，史記作“從高祖”，是也。宜據(jù)改。過濟(jì)北界，得谷成山下黃石，“從”，舊誤“后”，從宋本、錢、王、黃、崇文本正。吳曰：史、漢并作“果得谷城山下黃石”。此作“界”，疑形近而誤。取而葆祠之。及留侯死，并葬黃石。史記“石”下有“冢”字。王念孫云：“誤衍?！贝俗阕C成王說。蓋吉兇之象，神矣；天地之化，巧矣。使老父象黃石，黃石象老父，何其神邪！“邪”猶“也”也。
問曰：“黃石審老父，老父審黃石耶？”曰：〔黃〕石不能為老父，老父不能為黃石?！霸弧毕旅摗包S”字，程本同。今依錢、黃、王、崇文本增。妖祥之氣，見故驗也?！肮省币伞凹弊种`?！凹眽臑椤肮拧?，寫者妄作“故”。吉驗篇：“吉驗見于地，或以人物，或以禎祥，或以光氣。”下文“皆妖祥之氣，吉兇之端也?！辈⑵渥C。何以明之？晉平公之時，石言魏榆。水經(jīng)洞過水注，服虔曰：“魏，晉邑。榆，州里名?！痹涂ぶ荆骸疤び艽?，漢舊縣，春秋時，晉魏榆地。史記秦莊襄王二年，使蒙驁攻趙魏榆。（洪亮吉曰：“今本史記作‘榆次’，或因注文而誤”。）春秋大事表七之三：“今山西太原府榆次縣西北有榆次故城?！逼焦珕栍趲煏缭唬骸笆喂恃裕俊睂υ唬骸笆荒苎?，或憑依也?！盎驊{依也”，疑當(dāng)作“神或憑也”。左昭八年傳作“或馮焉”。杜注：“謂有精神馮依石而言。”明左傳本有“神”字，而今本脫之。日庫本正作“神或馮焉”，漢書五行志同。說苑辨物篇作“有神憑焉”。臧琳經(jīng)義雜記、李賡蕓炳燭編謂左傳脫“神”字，是也。阮元謂漢志有“神”字，為后人依杜注增，失之。此文即后人習(xí)于左傳誤本而妄刪“神”字?！耙馈弊譃椤榜T”字旁注誤入正文。不然，民聽偏（濫）也?！薄捌?，宋本作“濫”，正與左傳同。杜曰：“濫，失也?！狈蚴荒苋搜裕瑒t亦不能人形矣。石言，與始皇時石墜東郡，“東”舊誤“車”。各本同。今從元本、朱校元本、崇文本正。盼遂案：“車郡”當(dāng)是“東郡”之訛。民刻之，無異也?？虨槲模詾檗o，辭之與文，一實(shí)也。民刻文，氣發(fā)言，民之與氣，一性也。夫石不能自刻，則亦不能言；不能言，則亦不能為人矣。
太公兵法，氣象之也。何以知非實(shí)也？以老父非人，知書亦非太公之書也。氣象生人之形，則亦能象太公之書。問曰：“氣無刀筆，何以為文？”曰：魯惠公夫人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掌，曰“為魯夫人”。注雷虛篇。晉唐叔虞文在其手，曰“虞”。魯成季友文在其手，曰“友”。注自然篇。盼遂案：掌文成書，世人恒疑其不經(jīng)。然兩周之時，書體概用古文，“為魯夫人”四字，當(dāng)于掌上作●●●●?！盀椤惫盼淖鳌瘢娬f文解字“為”字重文。“魯”作●，見說文于部“旅”之古文，從“止”從“從”，云古文以為魯、衛(wèi)之魯。則“為魯夫人”四字，在古文回曲，極象掌螺，在隸楷則不肖矣。至若“虞”之古文作●，見左傳隱公元年正義所引石經(jīng)古文?！坝选敝盼淖鳌褡鳌?，篆文作●，見說文解字又部“友”字說解。皆可用掌文說也。三文之書，性自然；老父之書，氣自成也。性自然，氣自成，與夫童謠口自言，無以異也。當(dāng)童之謠也，不知所受，口自言之?？谧匝裕淖猿?，或為之也。外若有為之者。推此以省太公釣得巨魚，刳魚得書，云“呂尚封齊”，說苑：“呂望年七十，釣于渭渚，三日三夜，魚無食者。與農(nóng)人言，農(nóng)人者，古之老賢人也，謂望曰：‘子將復(fù)釣，必細(xì)其綸，芳其餌，徐徐而投之，無令魚駭?！缙溲?。初下得鮒，次得鯉，刳腹得書，書文曰：‘呂望封于齊。’”（今本佚，見史記齊世家正義、類聚六六。）尚書中候雒師謀曰：“呂尚釣其崖，王下拜曰：‘望公七年矣，乃今見光景于斯?！辛⒆兠唬骸巴炗谖紴I，魚腹得玉璜，刻曰：‘姬受命，呂佐旌，（注：旌，理也。）德合昌，來提撰，爾雒鈴，報在齊。’”此文蓋本說苑。及武王得白魚，喉下文曰“以予發(fā)”，尚書中候合符后曰：“太子發(fā)即位稱王，渡于盟津，中流受文命，待天謀，白魚躍入王舟。王取魚，長三尺，赤文，有字，題之目下：‘授右?！⒃疲骸?，助也。天告以伐紂之意，是其助?！保ㄖ茼炈嘉氖?、御覽八四引。）思文疏云：“‘授右’之下，猶有一百二十余字，乃云王維退寫成以二十字，魚文消，蓋其鱗甲之上有此字，非目下所能容?！贝嗽啤昂硐隆?，與中候異?！耙杂璋l(fā)”，與中候“授右”義同。蓋不虛矣。因此復(fù)原河圖、洛書言興衰存亡、帝王際會，審有其文矣。皆妖祥之氣，吉兇之端也。
訂鬼篇
凡天地之間有鬼，非人死精神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致之何由？由于疾病。人病則憂懼，憂懼則鬼出。“則”舊作“見”，元本作“則”，朱校同。孫曰：作“則”近是，與上句文例同。今據(jù)正。
凡人不病則不畏懼。故得病寢衽，畏懼鬼至。畏懼則存想，存想則目虛見。何以效之？傳曰：“伯樂學(xué)相馬，顧玩所見，無非馬者。宋之庖丁學(xué)解牛，三年不見生牛，所見皆死牛也?！薄吧！?，朱校元本作“全?！?。按：今本作“生?！辈徽`。元本作“全?！保w據(jù)莊子養(yǎng)生主篇妄改也。呂氏春秋精通篇云：“伯樂學(xué)相馬，所見無非馬者，誠乎馬也。宋之庖丁好解牛，所見無非死牛者。三年而不見生牛，用刀十九年，刃若新●研，順其理，誠乎牛也。”即此文所本，正作“生牛”。“生?！迸c“死牛”相對成義。若作“全”，失之矣。劉先生莊子補(bǔ)正以今本莊子作“全”為“生”字之誤。是也。莊子釋文：“庖人，丁其名也?！被茨淆R俗訓(xùn)注：“庖丁，齊屠伯也?！贝藫?jù)呂覽云“宋人”。二者用精至矣，思念存想，自見異物也。朱校元本作“虛見其物也”。疑是。上文“存想則目虛見”。精誠所加，所見無非馬，所見皆生牛，不得言“見異物”也。盼遂案：“自”當(dāng)為“目”字，形相近之誤。下文“泄于目，目見其形”，即承此文。人病見鬼，猶伯樂之見馬，庖丁之見牛也。伯樂、庖丁所見非馬與牛，則亦知夫病者所見非鬼也。病者困劇身體痛，則謂鬼持箠杖驅(qū)擊之，若見鬼把椎鎖繩纆立守其旁，“若”猶“或”也。病痛恐懼，妄見之也。初疾畏驚，宋本作“懼”。見鬼之來；疾困恐死，見鬼之怒；身自疾痛，見鬼之擊，皆存想虛致，未必有其實(shí)也。夫精念存想，或泄于目，或泄于口，或泄于耳。泄于目，目見其形；泄于耳，耳聞其聲；泄于口，口言其事。晝?nèi)談t鬼見，暮臥則夢聞?！叭铡?，疑是“覺”之壞字。“晝覺”、“暮臥”對文。下文“覺見臥聞，俱用精神”，即承此為文。獨(dú)臥空室之中，若有所畏懼，則夢見夫人據(jù)案其身（哭）矣。盼遂案：“夫”本當(dāng)是“妖”，緣脫“女”旁，徑誤為“夫”?！卜颉秤X見臥聞，俱用精神；吳曰：“夫人”字疑誤?！翱蕖弊譄o義，疑當(dāng)作“猒”，形近而誤?！蔼_”即“厭”也。西山經(jīng)云：“服之使人不厭。”郭注：“不夢也?！毙?yīng)一切經(jīng)音義引蒼頡篇云：“伏合人心曰厭?！闭f文新附作“魘”，則俗字也。夢厭者，如有物據(jù)案其身。晉侯夢楚子伏己而盬其腦；穆子夢天厭己，弗勝，皆其類也。暉按：宋本“夫人”作“丈夫”，朱校元本作“大夫”。按：文作“丈夫”、“大夫”，義并未安。又宋本無“哭”字，“矣”下有“夫”字。（朱校元本“矣”作“夫”。）則今本“哭”字衍，“矣”下挩“夫”字，當(dāng)據(jù)宋本正。吳說“哭”字無義，是也。若作“ 厭”，則與“據(jù)案”義復(fù)矣。畏懼、存想，同一實(shí)也。舊本段。
一曰：人之見鬼，目光（與）臥亂也。“與”字涉上下文“覺”字訛衍。此言人臥時，目光亂，則見鬼。下文云：“夜則欲臥，臥而目光反，反而精神見人物之象矣?！庇衷疲骸澳侩m不臥，光已亂于臥也，故亦見人物象?！奔创肆x。今著一“與”字，則義不通。人之晝也，氣倦精盡，夜則欲臥，臥而目光反，反而精神見人物之象矣。人病亦氣倦精盡，目雖不臥，光已亂于臥也，故亦見人物象。病者之見也，若臥若否，“若”猶“或”也。與夢相似。當(dāng)其見也，其人不自知覺與夢，故其見物不能知其鬼與人，上“不”字舊作“能”。元本作“不”，朱校同。孫曰：“其人能自知覺與夢”句，與下句文意不相應(yīng)。元本“能”作“不”，是也。言人氣倦精盡之時，所見物象，如在臥夢之中，當(dāng)其見時，不自知其覺也夢也，故亦不能辨其為鬼與人也。若作“能”，不可解矣。今據(jù)正。精盡氣倦之效也。何以驗之？以狂者見鬼也?？癜V獨(dú)語，不與善人相得者，病困精亂也。孫曰：“相得”猶“相中”也。漢人謂相同相合，或謂之相中，或謂之相得。不相同，不相合，或謂之不相中，或謂之不相得。相得即相中者，古音讀“中”如“得”也。史記絳侯世家：“孝文帝十一年卒，謚為武侯。子勝之代侯。六歲，尚公主，不相中。”漢書亦作“不相中”。如□曰：“猶言不相合當(dāng)也?！贝呵锓甭端臅r之副篇云：“以此言道之，亦宜以類相應(yīng)，猶其形也，以數(shù)相中也?！毕嘀歇q言相合也。此謂狂癡之人，不與無病之人相同者，困于病而精神亂也。夫病且死之時，亦與狂等。臥、病及狂，三者皆精衰倦，吳曰：“精”下疑脫“氣”字。上文“精盡氣倦”之語凡三見。目光反照，故皆獨(dú)見人物之象焉。舊本段。
一曰：鬼者，人所（見）得病之氣也?！耙姟弊譄o義，涉“得”字訛衍。左僖二十八年傳：“我得天，楚伏其罪。”說苑權(quán)謀篇“得”作“見”。隸書“得”、“見”形近。禍虛篇：“以得見封邑者，何也?！薄耙姟弊忠酁檠芪?，正其比。此言鬼即人所得病之氣也。下文云：“得病山林之中，其見鬼則見山林之精。人或病越地者，病見越人坐其側(cè)?！奔创肆x。氣不和者中人，中人為鬼，其氣象人形而見。故病篤者氣盛，氣盛則象人而至，至則病者見其象矣。假令得病山林之中，其見鬼則見山林之精。人或病越地者，病見越人坐其側(cè)。盼遂案：下“病”字為“則”之誤，“則”上又當(dāng)有“其見鬼”三字，因冒上文而省爾。上文云：“假令得病山林之中，其見鬼則見山林之精?！惫蚀宋脑疲骸叭嘶虿≡降卣撸湟姽韯t見越人坐其側(cè)?！迸c之相儷也。由此言之，灌夫、竇嬰之徒，或時氣之形象也。注死偽篇。凡天地之間，氣皆純（統(tǒng)）于天，“純”當(dāng)作“統(tǒng)”，形之訛也。變動篇曰：“人物吉兇，統(tǒng)于天也。”又云：“寒溫之氣，系于天地，統(tǒng)于陰陽?！苯y(tǒng)、系義同。盼遂案：“純”字當(dāng)是“統(tǒng)”字之誤。變動篇曰：“人物吉兇，統(tǒng)于天也?！奔雌渥C。下句“氣和者養(yǎng)生，不和者傷害”，夫氣有和有不和，則非純矣。天文垂象于上，其氣降而生物。氣和者養(yǎng)生，不和者傷害。本有象于天，則其降下，有形于地矣。故鬼之見也，象氣為之也。眾星之體，為人與鳥獸，注命義篇。盼遂案：“星”字疑當(dāng)是“氣”字之訛。本章專就氣能病人為言，開端即言“氣不和者中人，中人為鬼，其氣象人形而見?！贝苏卣掌湔Z，不宜于此忽插入星體。故其病人，則見（為）人與鳥獸之形?！耙姟?，宋本作“為”，朱校元本同，是也。此據(jù)天地之氣為言，非謂鬼病人，則見其形如人、如鳥獸。仲任意：天施氣而眾星布精，天所施氣而眾星之氣在其中矣。（命義篇語。）氣和者養(yǎng)生，故人與鳥獸稟其氣而成形；不和者傷害，故其害人，則為人與鳥獸之形。校者未審其義，改“為”作“見”，妄謬甚矣。舊本段。盼遂案：“見”讀為“現(xiàn)”。或改作“為”，非也。
一曰：鬼者，老物精也。錢、黃、王、崇文本“物”下有“之”字。下文“物”上無“夫”字。說文：“●，老物精也。從‘鬼’、‘彡’，‘彡’，鬼毛?；驈摹础?，作‘魅’?！敝芏Y：凡以神仕者，“以夏日至地□物●”。鄭注：“百物之神曰●?！笔枰笪氖四陚鞣ⅲ骸镑?，怪物?！睆V雅釋天云：“物神謂之●?！闭绿孜氖级唬骸罢f文：‘由，鬼頭也，象形?！祈嵶鞣笪鹎校暸c‘●’近?！?，老精物也。論衡云：‘鬼者，老物之精?！瘜だ衔镏?，即●也?！卑矗合挛闹偃我憎葹辇堫?，與諸說不同。夫物之老者，其精為人；抱樸子登涉篇：“萬物之老者，其精能假讬人形，以眩感人目，而常試人?！币嘤形蠢?，性能變化，象人之形。人之受氣，有與物同精者，則其物與之交。及病，精氣衰劣也，則來犯陵之矣。何以效之？成事：俗間與物交者，見鬼之來也。夫病者所見之鬼，與彼病物何以異？“病物”疑誤。人病見鬼來，象其墓中死人來迎呼之者，宅中之六畜也。及見他鬼，非是所素知者，他家若草野之中物為之也?！叭簟豹q“或”也。舊本段。
一曰：鬼者，本生于人。時不成人，變化而去。天地之性，本有此化，非道術(shù)之家所能論辯。與人相觸犯者病，病人命當(dāng)死，死者不離人。何以明之？禮曰：禮，禮緯也。御覽禮儀部九、路史余論并引禮緯，有此文?！邦呿?zhǔn)嫌腥?，生而亡去為疫鬼：錢、黃、王、崇文本“亡”作“死”，非。獨(dú)斷、漢舊儀、（續(xù)禮儀志注。）禮緯（路史余論三引。）并作“亡”。一居江水，是為虐鬼；文選東京賦注引漢舊儀作“瘧鬼”。路史引禮緯同。獨(dú)斷作“瘟鬼”。劉昭注禮儀志、通志禮略三并作“虎”，蓋字誤。一居若水，是為魍魎鬼；文選注、漢志注、通志“鬼”上有“蜮”字。魯語韋注：“□□，山精，好效人聲，而迷惑人也。”左宣三年傳杜注“□□，水神?！表f、杜說異。說文云：“●□，山川之精物也。”兼言山川，則備其義矣。說文引淮南王說：“●□，如三歲小兒，赤目長耳，美發(fā)?！薄瘛跽?。魍魎俗字。一居人宮室區(qū)隅漚庫，善驚人小兒?！毕葘O曰：“庫”，續(xù)漢書禮儀志劉注引漢舊儀作“庾”。暉按：解除篇云：“居區(qū)隅之間?！豹?dú)斷、文選注、路史余論并無“漚庫”三字。劉昭注“庫”作“庾”，義亦難明。疑并涉“區(qū)”字偽衍?！吧企@人小兒”，獨(dú)斷、漢志注、路史余論、通志同。文選注云：“善驚人，為小鬼?！彼焉裼浽疲骸吧企@人小兒，為小鬼?！闭f文：“鬾，小兒鬼也?！币纱宋膾ā笆菫樾汗怼蔽遄?。 前顓頊之世，生子必多，若顓頊之鬼神以百數(shù)也。諸鬼神有形體法，能立樹與人相見者，皆生于善人，得善人之氣，故能似類善人之形，能與善人相害。陰陽浮游之類，若云煙之氣，不能為也。論死篇引或曰：“鬼神，陰陽之名也?！庇衷疲骸盎暮霾灰姡手^之鬼神。鬼神，荒忽不見之名也?！奔创酥^“陰陽浮游之類”。此據(jù)禮緯，謂鬼本生于人，有形體法相，非所謂陰陽之名，荒忽不見者。舊本段。
一曰：鬼者，甲乙之神也。甲乙者，天之別氣也，“別”下舊校曰：一本作“剛”。暉按：“別”一作“●”，與“剛”形近，故一本作“剛”。其形象人。人病且死，甲乙之神至矣。假令甲乙之日病，則死見庚辛之神矣。何則？甲乙鬼，庚辛報甲乙，故病人且死，殺鬼之至者，庚辛之神也。何以效之？以甲乙日病者，其死生之期，常在庚辛之日。天官書：“日庚辛，主殺?！编嵪Ｕ\觀星要訣：“甲乙日干，庚辛月時夾，雖未死，見庚辛必死?！崩砷A曰：“王論未知何從生。蓋五行相克之理，如木日鬼，金為之殺；金日鬼，火為之殺。死者七七之說，亦是此理。”此非論者所以為實(shí)也。盼遂案：此“論者”，仲任自稱也。天道難知，鬼神闇昧，故具載列，令世察之也。舊本段。
一曰：鬼者，物也，與人無異。天地之間，有鬼之物，常在四邊之外，時往來中國，與人雜則，“則”讀作“廁”。盼遂案：“則”為“廁”字形誤。雜廁連言。急就章“分別部居不雜廁”，其例也。兇惡之類也，故人病且死者乃見之。天地生物也，有人如鳥獸，“如”猶“與”也。盼遂案：“如”猶“及”也，“與”也。王引之經(jīng)傳釋詞舉例甚詳。下句“似人”之“人”，承此“人”字言，“象鳥獸”，承此“鳥獸”字言，顯為二事。又上文累見人與鳥獸之句，明此處之“如”非動詞，乃連接詞矣。及其生兇物，亦有似人象鳥獸者。故兇禍之家，或見蜚尸，或見走兇，解除篇云：“飛尸流兇。”潛夫論巫列篇有“飛尸神”?；蛞娙诵危呓怨硪??；蛑^之鬼，或謂之兇，或謂之魅，或謂之魑，說文：“離，山神，獸形?！弊笪氖四陚鳎骸巴吨T四裔，以御螭魅。”賈、服注：（周禮“凡以神仕者”疏。）“螭，山神，獸形?；蛟蝗缁⒍⒒?。魅，怪物?；蛟蝗嗣娅F身而四足，好惑人，山林異氣所生，為人害者?！卑矗骸半x”本字，“螭”借字，“魑”俗字。下文以魑為龍類，與服、許異，則當(dāng)作“螭”。皆生存實(shí)有，非虛無象類之也。何以明之？成事：俗間家人且兇，見流光集其室，或見其形若鳥之狀，時流人堂室，家人，謂庶人也。三國志魏管輅傳：“清河王經(jīng)去官還家，輅與相見。經(jīng)曰：‘近有一怪，大不喜之，欲煩作卦?！猿?，輅曰：‘爻吉，不為怪也。君夜在堂戶前，有一流光，如燕爵者，入居懷中，殷殷有聲，內(nèi)神不安，解衣仿徉，招呼婦人，覓索余光?！?jīng)大笑曰：‘實(shí)如君言?！`曰：‘吉，遷官之征也。其應(yīng)行至?！曋?，經(jīng)為江夏太守?！迸嗡彀福骸叭恕碑?dāng)為“入”，字之誤也。上文“家人且兇，見流光集其室”，“入”與“集”正同例也。察其不謂若鳥獸矣。此文難通?！安弧币僧?dāng)作“形”?！靶巍眽臑椤啊酢保安弧币蛔鳌啊瘛?，形近而誤?！安炱湫沃^若鳥獸矣”，承上文“或見其形若鳥獸之狀”，又冒下文“夫物有形則能食”。夫物有形則能食，能食則便利。便利，謂動作巧便。盼遂案：“便利”謂拉屎撒尿也。漢書韋賢傳：“狂臥便利，妄笑語昏亂。”師古注：“便利，大小便也?！秉S暉說為“動作巧便”，失之。便利有驗，則形體有實(shí)矣。左氏春秋曰：“投之四裔，以御魑魅?！蔽氖四陚?。山海經(jīng)曰：“北方有鬼國。”海內(nèi)北經(jīng)曰：“鬼國在貳負(fù)之尸北，為物人面一目?！闭f螭者謂之龍物也，“魑魅”，今本左傳作“螭魅”。此文以螭為龍物，則字亦當(dāng)作“螭”。作“魑”，乃俗寫之誤。服虔、賈逵注，并云：“螭，山神，獸形?！保ㄖ芏Y疏。）杜注因之。山神之字，則當(dāng)作“離”，蓋賈、服所據(jù)本與仲任不同，故其說異也。說文禸部：“離，山神也，獸形?！毕x部曰：“螭，若龍而黃，北方謂之地螻?；蛟茻o角曰螭?！彼抉R相如上林賦：“蛟龍赤螭?！蔽臐}曰：“龍子為螭?！睆堃驹唬骸俺囿ぃ讫堃??！睆V雅釋魚：“有角曰●龍，無角曰●龍?！薄绑ぁ迸c“●”同。王念孫曰：“有角者雄，無角者雌也?！焙鬂h書張衡傳注：“無角曰螭龍?！笔抢钯t、張揖說同。許慎云：“龍而黃?！币煞谴_詁。呂氏春秋舉難篇高注：“螭，龍之別也?！背o遠(yuǎn)游王注：“螭，龍類也，水中神物?！辈⒉粍e以色。而魅與龍相連，魅則龍之類矣。與賈、服、許說亦異。注見前。又（夫）言“國”，人物之黨也。“又”當(dāng)作“夫”，形訛。（本書“夫”、“又”多誤。變動篇云：“夫城老墻朽，猶有崩壞?！倍ㄙt篇云：“夫雞可以奸聲感。”“夫”今并誤“又”。）“說螭者”云云，釋左傳；此文釋山海經(jīng)“鬼國”也。若作“又言”，則“山海經(jīng)曰”以下，并山海經(jīng)文，失之遠(yuǎn)矣。祀義篇引易，下解云“夫言東鄰不若西鄰”云云；定賢篇引檀弓，下解云“夫酷，苛暴之黨也”，并與此文例同。山海經(jīng)又曰：“滄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亂龍篇：“滄?！弊鳌皷|海”。按：史記五帝紀(jì)集解、后漢書禮儀志注、通志禮略三引山海經(jīng)并作“東?！薄Ｎ倪x東京賦舊注、國策齊策三高注、齊民要術(shù)十引漢舊儀同。則作“東?！闭呤?。戴埴鼠璞引山海經(jīng)作“滄?！?，乃轉(zhuǎn)引此文也。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間東北曰鬼門，孫曰：意林、御覽二引論衡有“天門西北，地戶東南”之語，而今本脫之?？脊庞刑扉T、地戶、鬼門、人門之說。周禮大司徒疏引河圖括地象曰：“天不足西北，地不足東南，西北為天門，東南為地戶，天門無上，地戶無下?！币赘设彾仍唬骸案蔀樘扉T，巽為地戶?！焙鬂h書郎顗傳，詩汜歷樞曰：“神在天門，言神在戌亥?！彼尉⒃唬骸吧瘢枤?，君象也。天門，戌亥之間，干所據(jù)者?！眳窃酱呵锞溘`歸國外傳曰：“西北立龍飛翼之樓，以象天門；東南伏漏石竇，以象地戶?！彼鍟踣總鳎骸皶r有人于黃鳳泉浴，得二白石，頗有文理。遂附致其文以為字，而上奏曰：其大玉有‘天門地戶人門鬼門閉’九字?！笔捈獋鳎骸棒薜毓黹T，西南人門。黃帝宅經(jīng)（此乃六朝以后偽撰之書。）云：干位曰天門，巽位曰地戶，坤位曰人門，艮位曰鬼門?！笔枪乓晕鞅睘樘扉T，東南為地戶，西南為人門，東北為鬼門。山海經(jīng)已有東北曰鬼門之語，則其說不自緯書始矣。暉按：孫氏所引諸說，并非此文鬼門之義也。說見下。萬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壘，主閱領(lǐng)萬鬼。惡害之鬼，執(zhí)以葦索，而以食虎。于是黃帝乃作禮以時驅(qū)之，路史后紀(jì)五注引莊子云：“游島問于雄黃曰：逐疫出魅，擊鼓噪呼，何也？曰：黔首多疾，黃帝氏立巫咸，使之沐浴齋戒，以通九竅，鳴鼓振鐸，以動其心，勞其形，趍步以發(fā)陰陽之氣，飲酒茹蔥，以通五藏，擊鼓噪呼，逐疫出魅，黔首不知，以為魅祟耳。”立大桃人，門戶畫神荼、郁壘與虎，懸葦索以御?！甭肥酚嗾撊坝毕掠小肮怼弊帧Ｒ山癖久?。孫曰：今本山海經(jīng)脫此文。裴骃史記集解、劉昭續(xù)禮儀志注并引之，字句頗有異同，因備錄焉。史記五帝紀(jì)集解云，骃案：海外經(jīng)曰：“東海中有山焉，名度索。上有大桃樹，屈蟠三千里。東北有門，名曰鬼門，萬鬼所聚也。天帝使神人守之，一名神荼，一名郁壘，主閱領(lǐng)萬鬼。若害人之鬼，以葦索縛之，射以桃弧，投虎食也?！眲⒄牙m(xù)禮儀志注云：“山海經(jīng)曰：東海中有度朔山，上有大桃樹，蟠屈三千里，其卑枝門曰東北鬼門，（按此句有誤。）萬鬼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儡，主閱領(lǐng)眾鬼之惡害人者。執(zhí)以葦索，而用食虎。于是黃帝法而象之，驅(qū)除畢，因立桃梗于門。戶上畫郁儡持葦索，以御兇鬼。畫虎于門，當(dāng)食鬼也?！睍煱矗号狍S引作“度索山”，非。獨(dú)斷、風(fēng)俗通祀典篇、國策齊策高注、文選東京賦舊注、齊民要術(shù)十引漢舊儀并作“度朔山?！眲⒄岩鳌捌浔爸﹂T曰東北鬼門”，上“門”字當(dāng)作“間”，“曰”字當(dāng)在“鬼”字上。獨(dú)斷曰：“卑枝東北有鬼門?！备哒T曰：“其卑枝間東北曰鬼門?！眲t此“鬼門”謂桃木枝葉之東北，緣萬鬼由此枝葉下往來，故曰鬼門。似與孫說天門、地戶、人門、鬼門之說異義。兇魅盼遂案：黃氏以“兇魅”屬下句，謂“御”字下脫一“鬼”字，非也。“有形”即承“兇魅”言，與下文“空虛”相對。有形，故執(zhí)以食虎。案可食之物，無空虛者。其物也，性與人殊，時見時匿，與龍不常見，無以異也。以上六說，非仲任之旨。舊本段。
一曰：人且吉兇，妖祥先見。人之且死，見百怪，鬼在百怪之中。故妖怪之動，象人之形，或象人之聲為應(yīng)，故其妖動不離人形。天地之間，妖怪非一，言有妖，聲有妖，文有妖?；蜓龤庀笕酥危蛉撕瑲鉃檠Ｏ笕酥?，諸所見鬼是也；人含氣為妖，巫之類是也。盼遂案：“象”人上當(dāng)有“妖氣”二字，今脫。下句“人含氣為妖，巫之類是也”，全牒上文。此其如臺而獨(dú)闕也。是以實(shí)巫之辭，無所因據(jù)，實(shí)，審也。其吉兇自從口出，若童之謠矣。童謠口自言，巫辭意自出。口自言，意自出，則其為人，與聲氣自立，音聲自發(fā)，同一實(shí)也。世稱紂之時，夜郊鬼哭，帝王世紀(jì)曰：“帝紂六月大風(fēng)雨，飄牛馬，或鬼哭，或山鳴?！保ㄓ[八三。）及倉頡作書，鬼夜哭。注感虛篇。氣能象人聲而哭，則亦能象人形而見，則人以為鬼矣。
鬼之見也，人之妖也。天地之間，禍福之至，皆有兆象，有漸不卒然，有象不猥來。天地之道，人將亡，兇亦出；國將亡，妖亦見。猶人且吉，吉祥至；國且昌，昌瑞到矣。故夫瑞應(yīng)妖祥，其實(shí)一也。而世獨(dú)謂鬼者不在妖祥之中，謂鬼猶神而能害人，不通妖祥之道，不睹物氣之變也。國將亡，妖見，其亡非妖也。人將死，鬼來，其死非鬼也。亡國者，兵也；殺人者，病也。“殺人”，朱校元本作“人死”。何以明之？齊襄公將為賊所殺，游于姑棼，梁履繩曰：“即薄姑。今山東博興縣東北十五里。”遂田于貝丘，水經(jīng)淄水注，京相璠曰：“博昌縣南近澠水，有地名貝丘，東齊城西北四十里?！绷涸疲骸敖癫┡d縣南五里有貝中聚，即此。”見大豕。從者曰：“公子彭生也?！惫唬骸芭砩乙?！”服虔曰：“公見彘，從者乃見彭生，鬼改形為豕也。”（史記齊世家集解。）引弓射之，豕人立而啼。服虔曰：“啼，呼也。”（文選蜀都賦注。）梁云：“啼亦呼號也?！惫珣?，墜于車，傷足，喪履，宋本“履”作“屨”。而為賊殺之。事見左莊八年傳。夫殺襄公者，賊也。先見大豕于路，則襄公且死之妖也。人謂之彭生者，有似彭生之狀也。世人皆知?dú)⑾骞叻酋?，而?dú)謂鬼能殺人，一惑也。
天地之氣為妖者，太陽之氣也。妖與毒同，氣中傷人者謂之毒，氣變化者謂之妖。世謂童謠，熒惑使之，彼言有所見也。孫曰：此文義不可通，疑當(dāng)作“世謂童謠妖言，使人有所見也”。下文云：“鴻范五行二曰火，五事二曰言。言、火同氣，故童謠、詩歌為妖言。言出文成，故世有文書之怪。世謂童子為陽，故妖言出于小童?！闭写宋难灾??！盁苫蟆倍郑瓷嫦戮洹盁苫蠡鹦恰倍??！笆怪?，“之”當(dāng)作“人”，二字誤錯入于上?！把浴庇终`作“彼言”。（史記五帝本紀(jì)：“旁羅日月星辰?！毙鞆V曰：“波一作沃?！笨勺C“彼”、“妖”之誤。）故文不成義。暉按：孫說非也。今本不誤。此文謂熒惑星使童謠。謂此說為有所見者，仲任意：熒惑火星，言、火同氣，火，陽也，童子為陽，故以此說為有所見。紀(jì)妖篇云：“當(dāng)星墜之時，熒惑為妖，故石旁家人刻書其石，若或為之，文曰‘始皇死’，或教之也。猶世間謠童，非童所為，氣導(dǎo)之也?！币嘀^童謠為氣導(dǎo)童子使言，與此義同。史記天官書正義引天官占曰：“熒惑為執(zhí)法之星，其精為風(fēng)伯，感童兒歌謠嬉戲也?！睍x書天文志曰：“凡五星盈縮失位，其精降于地為人，熒惑降為兒童，歌謠嬉戲?！笔瞧淞x。錢、黃、王、崇文本“使之”改作“使人”，亦未審其義而誤也。盼遂案：古傳熒惑星化為小兒，下教群兒謠諺。論衡為“世謂童謠”句，“熒惑使之”句，“彼言有所見也”句，蓋上二句，世俗所說如此。仲任謂世俗之言亦有所見，非可盡誣，以后則重伸其義也。孫氏校謂，熒惑二字涉下文而衍，當(dāng)是世謂童謠妖言，使人有所見也。其說大非。三國志吳志：“孫休永安三年，將守質(zhì)子群聚嬉。有異小兒忽來言曰：‘三公鋤，司馬如’。又曰：‘我非人，乃熒惑星也’。言畢，乃縱身而躍。仰視之，若曳一匹練，有頃而沒?！碧婆搜淄{賦云：“熒惑之星兮列天文，降為童謠兮告圣君。”此皆論衡童謠熒惑使之之證也。熒惑火星，火有毒熒，故當(dāng)熒惑守宿，國有禍敗。漢書天文志曰：“熒惑曰南方夏火，禮也，視也。禮虧視失，逆夏令，傷火氣，罰見熒惑。為亂，為賊，為疾，為喪，為饑，為兵，所居之宿，國受殃。”火氣恍惚，故妖象存亡。龍，陽物也，故時變化。鬼，陽氣也，時藏時見。陽氣赤，故世人盡見鬼，其色純朱。蜚兇，陽也，陽，火也，故蜚兇之類為火光?；馃峤刮?，故止集樹木，枝葉枯死。鴻范五行二曰火，五事二曰言。言、火同氣，故童謠、詩歌為妖言。王鳴盛尚書后案曰：“五事配五行，諸說互異。貌木、言金、視火、聽水、思土。伏生、董仲舒、劉歆、眭孟等之言災(zāi)異，班固之志五行，鄭康成之注大傳及孔傳、孔疏，并同此說，是也。劉向則別為一說?？际骱阌辏嗣膊还еP。劉歆以為即春秋大雨，而劉向以為即大水。以恒雨為大水當(dāng)貌不恭之罰，則貌應(yīng)改屬水矣。（皮錫瑞曰：“劉向以貌屬木，未嘗改屬水?！保┩醭湔摵庥喒砥疲骸櫡段逍?，言、火同氣，故童謠為妖言。世謂童子為陽，故妖言出小童。童、巫含陽，故大雩舞童暴巫?！盅远酒啤V曰：眾口鑠金。口者，火也。五行二曰火，五事二曰言，言與火直，故云鑠金。金制于火，火口同類也?！鐒⑾?、王充說推之，既以貌、言改屬水、火，則當(dāng)以視、聽改屬木、金。惟思屬土，仍伏生之舊耳。此說在漢儒□為異論者，誤以五事之次，即五行之次故也。近人又衍其說云：雨為水，易象坎為雨，雨與肅應(yīng)，則貌當(dāng)屬水。旸為火，易象離為火，旸與乂應(yīng)，則言當(dāng)屬火。木為燠，燠應(yīng)哲，則視屬木。金為寒，寒應(yīng)謀，則聽屬金，云云。不知坎本水也，借雨以為坎象，不可即以雨為水。離本火也，借日以為離象，不可即以日為火。況強(qiáng)木以為燠，而火位正南，于時夏也，反不得為燠；強(qiáng)金以為寒，而水位正北，于冬也，反不得為寒，有是理乎？然則謂貌、言屬水、火，視、聽屬木、金者，其說妄也。”皮錫瑞曰：“古尚書說云：‘肺，火也?！沃饕袈曊Z言，言與火同氣，故肺屬火，則仲任謂言與火直，其說有本。且仲任專主妖言言之，五行傳亦云：‘言之不從，時有詩妖?！偃握f與五行傳合，非誤也。”暉按：古文說，乃以“貌為木，言為火，思為土，視為金，聽為水”。只言火、視金與伏生說異，余具同。不得以仲任謂言屬火，見其一端相同，而謂其本古文說也。五行傳明以言屬金，視屬火。仲任以言屬火，正與相反，亦不得如皮說，謂仲任專主妖言言之，而強(qiáng)與相合也。緣皮氏之意，以仲任說既不本于歐陽，又不合于伏傳，故如此左右其辭耳。考仲任云：“五行，言、火同氣?！庇衷疲骸拔逍卸换穑迨露谎?，言與火直?！眲t其據(jù)五行五事之次為說，其義甚明。宋蔡沈傳即本此為說。毛奇齡經(jīng)問曰：“遠(yuǎn)宗問：‘洪范五事配五行，自伏氏大傳及劉向、董仲舒輩，皆據(jù)易系以貌、言、視、聽、思配木、金、火、水、土。而宋蔡沈注尚書，則一概反之，配以水火木金土。雖似背易傳，而于洪范五行次第較為獨(dú)合。況考八庶征原文，又以雨、旸、燠、寒、風(fēng)為五事之征驗，則雨似屬水，旸似屬火，燠似屬木，寒似屬金。其于貌水、言火、視木、聽金之配，分明一串。此其說，未為過否？’答曰：‘自三古及漢、唐至今，并無貌屬水，言屬火，視屬木，聽屬金之解，則杜撰矣?！苯癜矗褐偃握c蔡傳同，不得言其自古及今無此說也。毛遠(yuǎn)宗所舉，或即仲任所據(jù)以更易舊說者。言出文成，故世有文書之怪。世謂童子為陽，故妖言出于小童。童、巫含陽，故大雩之祭，舞童暴巫。公羊桓五年傳注：“使童男女各八人，舞而呼雩?！碧垂骸棒斂姽珪r，歲旱，欲暴巫。”雩祭之禮，倍陰合陽，故猶日食陰勝，攻社之陰也。義見順鼓篇。日食陰勝，故攻陰之類。天旱陽勝，故愁陽之黨。巫為陽黨，故魯僖遭旱，議欲焚巫。見左僖二十一年傳。巫含陽氣，以故陽地之民多為巫。依上下文例，不當(dāng)有“以”字。漢時有越巫。巫黨于鬼，故巫者為鬼巫。宋本“為”作“能”，朱校元本同。鬼巫比于童謠，故巫之審者，能處吉兇。處，辯察也。吉兇能處，吉兇之徒也，故申生之妖見于巫。見死偽篇。巫含陽，能見為妖也。申生為妖，則知杜伯、莊子義、厲鬼之徒皆妖也。杜伯之厲（屬）為妖，則其弓矢、投（扙）、措（楫）皆妖毒也。先孫曰：杜伯以弓矢射周宣王。莊子義荷朱杖擊燕簡公。厲鬼杖楫擊詬觀辜。事并見墨子明鬼篇。此“杜伯之厲”，“厲”當(dāng)作“屬”。（后文亦云：“杜伯之屬，見其體、施其毒者也?！保巴洞搿碑?dāng)作“杖楫”，即指莊子義之杖，與厲鬼之楫言之。（亦見死偽、祀義二篇。）妖象人之形，其毒象人之兵。鬼、毒同色，故杜伯弓矢皆朱彤也。毒象人之兵，則其中人，人輒死也。中人微者即為腓，言毒篇云：“人行無所觸犯，體無故痛，痛處若箠杖之跡。人腓，（有脫文。）腓謂鬼驅(qū)之”。先孫曰：“腓”當(dāng)為“痱”之假字。說文●部云：“痱，風(fēng)病也。”風(fēng)俗通義怪神篇云：“今人卒得鬼刺痱悟，（與“忤”同。）殺雄雞以傅其心上?！背苍街T病源候總論云：“鬼擊一名為鬼排?！保ㄒ嗯c“痱”通。）皆與王說鬼驅(qū)同。病者不即時死。何則？腓者，毒氣所加也。盼遂案：今俗仍喚作鬼風(fēng)疙瘩。
妖或施其毒，不見其體；或見其形，不施其毒；或出其聲，不成其言；或明其言，不知其音。若夫申生，見其體、成其言者也；杜伯之屬，見其體、施其毒者也；詩妖、童謠、石言之屬，明其言者也；五行志曰：“君炕陽而暴虐，臣畏刑而拑口，則怨謗之氣發(fā)于歌謠，故有詩妖?！笔裕缱笳寻四陚?，石言于晉魏榆。五行志言成帝鴻嘉三年，天水冀南山大石鳴。濮水琴聲，紂郊鬼哭，見紀(jì)妖篇。出其聲者也。妖之見出也，或且兇而豫見，或兇至而因出。因出，則妖與毒俱行；豫見，妖出不能毒。申生之見，豫見之妖也；杜伯、莊子義、厲鬼至，因出之妖也。周宣王、燕簡公、宋夜姑時當(dāng)死，故妖見毒因擊。先孫曰：“宋夜姑”，墨子明鬼篇作“詬觀辜”。后祀義篇亦作“射姑”。“射”、“夜”音近字通。（春秋文六年，晉狐射姑出奔狄。谷梁經(jīng)，“射”作“夜”。）今本墨子訛舛不足據(jù)。暉按：宋夜姑，宋人，名夜姑。晉惠公身當(dāng)獲，命未死，故妖直見而毒不射。見死偽篇。然則杜伯、莊子義、厲鬼之見，周宣王、燕簡、夜姑且死之妖也。申生之出，晉惠公且見獲之妖也。伯有之夢，駟帶、公孫段且卒之妖也。老父結(jié)草，魏顆且勝之祥，亦或時杜回見獲之妖也。蒼犬噬呂后，呂后且死，妖象犬形也?！参浩?、灌夫守武安〕，武安且卒，妖象竇（魏）嬰（其）、灌夫之面也。“武安”上，朱校元本有“魏其、灌夫守武安”句，是也。今據(jù)補(bǔ)。又“竇嬰”，宋本、朱校元本并作“魏其”，當(dāng)據(jù)改?！安小币韵?，事并見論死篇。
故凡世間所謂妖祥，所謂鬼神者，皆太陽之氣為之也。太陽之氣，天氣也。天能生人之體，故能象人之容。夫人〔之〕所以生者，陰、陽氣也。朱校元本“人”下有“之”字，日抄引正同。當(dāng)據(jù)補(bǔ)。陰氣主為骨肉，陽氣主為精神。先孫曰：“生”當(dāng)為“主”。日抄所引不誤。暉按：孫據(jù)程本校也。錢、黃、王、崇文本誤同。此本、朱校元本并作“主”。玉房秘決曰：（醫(yī)心方二十四引。）“陽精多則生男，陰精多則生女。陽精為骨，陰精為肉?！迸c此說異。人之生也，陰、陽氣具，故骨肉堅，精氣盛。精氣為知，骨肉為強(qiáng)，故精神言談，形體固守。骨肉精神，合錯相持，日抄引作“待”，疑是。待，須也。故能常見而不滅亡也。太陽之氣，盛（孤）而無陰，宋本“盛”作“孤”，日抄引正同。當(dāng)據(jù)正。故徒能為象，不能為形。無骨肉，有精氣，故一見恍惚，輒復(fù)滅亡也。章太炎小學(xué)問答曰：“古言鬼者，其初非死人神靈之稱。鬼宜即‘夔’。說文言：‘鬼頭為田，禺頭與鬼頭同?！悄负?，何甹象鬼？且鬼頭何因可見？明鬼即是夔。夔即猴身，其字上象有角，下即‘夒’字，夒亦母猴。則夔特母猴有角者爾。樂緯言：‘昔歸典樂律?！乩碇尽畾w子國’即‘夔子國’。釋訓(xùn)云：‘鬼之為言歸也?！瘎t‘夔’、‘歸’、‘鬼’同聲。魖為秏鬼，亦是獸屬，非神靈也。韋昭說‘夔為山繅’，后世變作‘山魈’，‘魈’亦獸屬，非神靈。東京賦言：‘殘夔魖與網(wǎng)象?！斦Z言：‘木石之怪夔網(wǎng)兩，水之怪龍網(wǎng)象?！⑹巧?。內(nèi)傳言：‘離●網(wǎng)兩?！f文言：‘禽’、‘離’、‘●’頭相似。歐陽喬說：‘離，猛獸也?！瘎t‘離’亦獸屬?！瘛謴摹怼?，有毛。服虔云：‘●，人面獸身，而四足，好惑人?！ξ摹瘛鳌瘛?，彖首，從尾省聲。有毛，有首，有面，有身，有足，非無形之神靈明矣。詳此諸物，以異物詭見，古者疑其有怪，若今狐貒等物，世亦謂神所□依，故‘鬼’即‘夔’字，引申為死人神靈之偁。然古文‘鬼’作‘●’，從古文‘□’，則鬼神之字，或當(dāng)別作‘●’耳?！怼謴摹獭?，‘厶’，奸邪也，亦甹●好惑人，非必霒氣賊害矣?！闭率洗苏摚牷蟀l(fā)蒙，與仲任同旨。而其說更為征實(shí)，故具錄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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