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可謂是教師隊伍中普及度極高的一個稱謂。學生自進入學校接受義務教育，不僅有教授學科知識的科任教師，還有專屬的班級以及專屬的班主任，成為某某班級某某班主任的學生。班主任在學生成長中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也正因為如此，在當前擇校大行其道的當下，與擇校平分秋色的就是擇班，而擇班的主要訴求無非是選一名好班主任，所謂“進對大門，還要進對小門”。很多畢業(yè)多年的學生關于母校的回憶，也常常具象到具體班主任身上，將班主任與母校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班主任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而另一方面，如今教師又普遍不愿做班主任，在不少班主任看來，瑣事多、壓力大是描述班主任的關鍵詞，當班主任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為什么很多教師不愿意當班主任？該如何應對這一困局？關于這些問題的回答又離不開對班主任由來的介紹。因此，結合班主任的相關研究，本文嘗試對上述問題予以回答。希望已有的關于班主任的研究，能夠為我們指點迷津。
“教書”與“育人”的分離，班主任的由來
關于班主任的由來，在《聚焦班主任——“班主任制”透視》一書中，陳桂生教授作了比較清晰的介紹。
（學校）教育自古以來就有“教書”與“育人”之分。“教書”重在傳授知識、技能，使學生形成一定社會所要求的學識。這是學校作為“教學機構”的本義。由于未成年人在學期間應當形成健全的人格，尤其是道德人格，學校也就應當成為“育人機構”。有別于“教書”，“育人”主要是指對個人成長過程中價值傾向的影響，尤其是道德-價值觀念的影響，又稱之為“行為管理與指導”?？梢哉f，兩大功能缺一不可，共同構成了“大教育”。在漫長的個別教學時代，由于教學本身就帶有濃重的教化色彩，不但允許甚至還提倡對學生進行機械灌輸（“書讀百遍，其義自現(xiàn)”），不但允許甚至還提倡對學生進行強制性的行為訓練（體罰），因此，同一個教師同時承擔“教書”和“育人”的職責，不成為問題。
隨著班級授課制出現(xiàn)，整個教育的局面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以班級授課制取代個別授課制，拉開了教師與各個學生之間的距離，教師很難顧及每個學生的實際情況；以日益知識化、科學化的教學取代教化性的教學，拉開了教學與育人的距離；以專業(yè)性的教學取代機械灌輸?shù)慕虒W，增加了教師教學工作的難度；從“一師多生”狀態(tài)到“一生多師”狀態(tài)，削弱了各個教師的權威。這些新情況的出現(xiàn)，造成學生行為管理與指導的難題，客觀上發(fā)生育人由專人負責的需要，相應制度的建立也成為必須。
在前蘇聯(lián)，伴隨著20世紀20年代普通教育學校改革風起云涌，“班主任制”逐漸成為普通學校“育人”的選擇。與蘇聯(lián)社會主義強調集體一脈相承，蘇聯(lián)“班主任制”的精義，在于其“集體主義”的內涵。它著眼于建構“學生集體”與“教師集體”。班主任的職責在于，作為班級任課教師聯(lián)系的紐帶和班級教師集體的核心；依靠教師集體建構學生集體；一旦學生集體形成，主要訴諸學生集體自主管理、自我教育（狹義的教育），而教師主要關注學生集體的鞏固。正是因為前蘇聯(lián)是“班主任制”的故鄉(xiāng)，他們有一批扎根于基礎教育的教育家在班主任工作上頗有建樹，因此，向前蘇聯(lián)學習成為了我們自然而然的選擇。比如，《跟蘇霍姆林斯基學當班主任》就是其中的一個代表。
中國特色“班主任負責制”的出現(xiàn)及其困境
我國自清末班級授課制建立以來，也并非一開始就選擇了班主任制，而是先后經(jīng)歷了“級任制”、“導師制”。從中華人民共和國誕生初期開始，才開始參照前蘇聯(lián)經(jīng)驗，建立“班主任制”，直至今日。
早在1952年，在《小學暫行規(guī)程（草案）》及《中學暫行規(guī)程（草案）》中，確定了班主任的設置，規(guī)定：“小學各班采取教師責任制，各班設班主任一人，并酌設科任教師?！薄爸袑W每班設班主任一人，由校長就各班教員中選聘……負責聯(lián)系本班各科教員，指導學生生活和學習。班主任任課時數(shù)，根據(jù)具體情況，較專任教師酌減?！睆哪菚r起，班主任的設置就開始在華夏大地上扎下根來。
《小學暫行規(guī)程（草案）》
到了1979年，隨著《關于普通中學和小學班主任津貼試行辦法》的頒布，對班主任的“資格”、“職責”、“工作量”、“津貼”都做了詳細的規(guī)定，形成了一套班主任制度，我國的班主任有了新的模樣，成了“德育工作者”，要求班主任對本班學生“樣樣管”。班主任制就順理成章地演變?yōu)椤鞍嘀魅呜撠熤啤薄ⅰ鞍嘀魅纬邪啤?，成為了把學生行為管理與指導延伸到班級的一種最為簡便的制度。
作為享受“津貼”的“德育工作者”、“樣樣管”的班主任，在其工作開展的過程中，逐漸遭遇到諸多難題，主要表現(xiàn)為管不好也管不了。這種情況不斷惡化，成為當前很多教師不愿意當班主任的最根本的原因。即便由于種種原因當了班主任，也叫苦連天。概而言之，班主任遭遇的難題，集中表現(xiàn)在如下三個方面：
首先，“樣樣管”真的可行嗎？學生一日在校的時間，大部分是在各個科任教師指導下學習課程中度過的，班主任同本班學生直接接觸的時間與機會非常有限，怎么能夠做到對全班學生的行為管理與指導？而且，班主任的時間精力有限，面對幾十個學生，又如何能夠做到“樣樣管”？
其次，如何衡量班主任工作成效？影響學生表現(xiàn)的因素眾多，很難分清班主任的影響和其他影響。若班主任運用心計、誘惑、溺愛及策略之類的偏方，應付學生，迎合學生的小趣味，可能短期內有效，但后果很可能更為惡劣。由于當下班主任的很多工作都是瑣碎的事務，相較于教學，更仰仗情商、辦事能力等素質，那么有些班主任在這些方面力有不逮，其工作也未必有效，又該怎么辦？
再次，學校中究竟誰該對學生的“育人”負責？按理，教師應該通過課程的教學，使得學生逐步增進對自然界、人類社會和人自身的理性認識及相應的實踐能力，進而或多或少對學生的價值觀念、人生觀念與世界觀念發(fā)生積極影響。問題在于，在目前，“每個教師都承擔育人的責任”，仿佛是一柄懸著的劍，又像是一把舉著的棋子，形同虛設。只有作為“德育工作者”的班主任，責無旁貸。面對這種現(xiàn)狀，我們又該怎么辦？
“班主任負責制”下的眾生相
在“班主任負責制”下，為了盡力做到“樣樣管”，班主任只得絞盡腦汁，想出各種“辦法”，盡可能將班級學生納入自己的管理視野之下。有人這樣說道：很多人的校園記憶中，大多共享著同樣一幅畫面：上課時猛一回頭，發(fā)現(xiàn)班主任正站在教室外，觀察著班級學生的學習狀態(tài)。對這一現(xiàn)象的回應，坊間尤其是學生也私下將班主任稱為“容嬤嬤”，凸顯其“監(jiān)管”氣質。
除了班主任自身的盡力，相關學校和教育行政部門也出臺了各種“招數(shù)”，幫助班主任早日實現(xiàn)“樣樣管”。河北省邯鄲市有所中學通過“一拖二”的辦公室與教室的特殊改造，班主任通過辦公室窗戶能夠零距離隨時觀察每位學生，全面了解學生學習情況。這一現(xiàn)象一度成為熱門話題，議論紛紛。有網(wǎng)友調侃稱：“孩子們，再也不用擔心班主任搞突然襲擊了，再也不必擔心后窗突然探出班主任的臉了，因為他們一直都在觀察！”
與此同時，各種應時而作的書籍，也紛紛獻言獻策，試圖幫助班主任管理好班級。畢業(yè)于復旦大學數(shù)學系的班主任萬瑋所作的《班主任兵法》，就是其中的代表。在有些人尤其是一線班主任看來，《班主任兵法》將兵法理論與班級管理實踐相結合，通過分析一個個典型的案例，幫助班主任解決班級管理的問題，是一本優(yōu)秀班主任的教育筆記，是非常寶貴的經(jīng)驗總結與分享。而在另一部分人尤其是理論工作者眼里，兵法是針對敵人的，學生不是敵人，《班主任兵法》將師生置于對立面，教師和學生之間斗智斗勇，不符合教育的本意，也不利于良好師生關系的建立。在他們看來，《班主任兵法》所總結出來的方法可能短期有效，但會埋下隱患，容易讓學生產(chǎn)生逆反心理，引起惡性循環(huán)。雙方各執(zhí)一詞，莫衷一是。
“火車跑得快，全靠頭來帶?！睂芏喟嘀魅蝸碚f，班干隊伍狀況直接影響到一個班級良好班風和學風的形成，是班主任搞好班級工作的左右手。因此，培養(yǎng)一支精練的班干部隊伍，努力調動其班級工作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充分發(fā)揮他們參與管理、模范帶頭作用，成為諸多班主任的“經(jīng)驗之談”。全國知名班主任魏書生在其《班主任工作漫談》一書中就特別提及了這一點。
魏書生這樣說道：“我教書的二十多年中一直跟學生講，老師之所以不管班級具體的事，之所以做甩手班主任，主要不是因為我的事多，為了我省時間，而是為了培養(yǎng)學生的能力，增強學生管理班級的能力，增強學生協(xié)調自己與他人、自己與集體關系的能力?！睘榱伺囵B(yǎng)學生諸多能力，做一名“甩手班主任”，班干部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班級要實現(xiàn)管理自動化，先要培養(yǎng)一批熱心于班級工作的干部。班委會委員，團支部委員，值周班長，這些干部中最關鍵的是常務班長。”“我們班的常務班長，用我校老師們的話說，其實就是一位班主任。班級從紀律、衛(wèi)生，到出勤、學習、體育、勞動、集體比賽、社會服務，都由常務班長總負責?！笔聦嵣?，魏書生老師也總結出一套選拔常務班長的辦法：一有組織能力，二心地善良、胸懷開闊，三頭腦聰明、思維敏捷。
由于很多教師不愿意當班主任，學校管理者對有一定年資的教師也無可奈何，只好讓剛進校門的年輕教師承擔起班主任工作。不過，年輕教師不僅要學著如何教書，還要投入大量時間進行班級管理，遭遇的問題更是多如牛毛?？紤]到這一現(xiàn)狀，關于班主任的書籍中，有相當一部分書籍直接服務于這一群體，《給年輕班主任的建議》、《新入職班主任專業(yè)成長百寶箱》、《從新手到高手：班主任該怎么辦》、《做一個老練的新班主任》等等，書名讓人眼花繚亂，也透露出濃濃的成功學味道。和這類書籍類似的《輕輕松松當好班主任》、《做一個不再瞎忙的班主任》、《做一個會“偷懶”的班主任》這些，也大多都是試圖從技術上為班主任做好“樣樣管”建言建策。
“走班制”背景下班主任將何去何從？
上述對“班主任負責制”的困境及其化解之道進行了簡要的勾勒。正當大家“你方唱罷我登場”之際，一項改革為這個熱鬧的領域提供了變數(shù)。這就是近年來開始試行的“走班制”。
隨著“走班制”的逐步推行，學生主要依據(jù)興趣和能力進行走班，自主選擇上課內容，不再有固定的教師和教室，“班主任負責制”所建基的“行政班級”不復存在。有人就指出，“走班制”是終結“班主任負責制”的大殺器。但是也有人強調，“走班制”后班主任仍不可缺，學生仍然需要屬于某一個相對固定的班級，安排教師對學生進行學科以外的教育、管理、協(xié)調等服務工作。就現(xiàn)狀而言，有的學校開始嘗試“班主任+導師”制的方式來對學生行為進行管理和指導。當然，這些都處在試行當中。這一變數(shù)是否能夠從根本上化解“班主任負責制”所帶來的困擾，還是會延伸出更多新的問題，我們只能拭目以待了。
（本文作者執(zhí)教于寧波大學教師教育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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