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華不諱言,自己和邵逸夫“擁有相似的性格,對工作狂熱,可以不分晝夜投入,既是娛樂,也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受她提拔的,從30歲初執(zhí)導(dǎo)演筒的李翰祥,到80年代的中堅力量王晶、章國明、張婉婷等,如今已成大器的明星們,從甄珍、惠英紅,到秦沛、汪明荃,談起她來,除了感激還是感激,因她的的確確,一手撐起半個香港影壇。
11月22日,方逸華離世,享年83歲。
屬于方逸華的幾個標(biāo)簽依次排下來,大概分別是邵逸夫的太太、邵氏帝國掌門人,以及時代曲歌手。這樣的順序,不僅符合大眾認知程度的遞減,也隨著時光,逐一向前推進。
最初的最初,女強人是天涯歌女,她的首本名曲,《問白云》、《藍與黑》、《花月佳期》,在五六十年代風(fēng)光無限,她的歌聲,是那個時代的底色之一。
彼時流行的時裝片《曼波女郎》,葛蘭飾演的女主角去夜總會尋找賣唱的生母,燈紅酒綠的場所,背景里的燈管拼出“方逸華小姐”幾個大字,街知巷聞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后來的故事眾所周知,登臺邂逅邵逸夫,命運發(fā)生轉(zhuǎn)折,他們展開相差30歲、相伴半世紀(jì)的情緣。方逸華發(fā)乎情止于禮,邵的第一任太太黃美珍在世期間,她只是邵逸夫事業(yè)上的左膀右臂,1987年黃美珍離世,又過了十年,被外界催問了無數(shù)次,才終于得到花花公子的一紙婚書。等待太長?她反正心甘命抵。
60年代末,她放棄演藝生涯,隨邵逸夫進入邵氏,從小職員做起,各個崗位輪一遍,親力親為,直至坐上管理層的高位。工作起來,方逸華便不是那個言笑晏晏的女明星,她以節(jié)儉與鐵腕聞名,偌大的影城,所有拍戲開支賬單均由她親自審批,連廁紙、油漆都要逐一過問。為了武師的薪金與拍戲的道具,她不惜與張徹、李翰祥等大導(dǎo)演翻臉,麾下的花旦與小生,看似風(fēng)光而月薪極低,吃住在影城,合約一簽十余年。自己就是女歌星轉(zhuǎn)行,設(shè)身處地想一想,是否壓榨勞動力?她亦從未心軟。
盡管如此,同業(yè)與后輩,仍未出一句惡言,因她真是慧眼識珠。受她提拔的,從30歲初執(zhí)導(dǎo)演筒的李翰祥,到80年代的中堅力量王晶、章國明、張婉婷等,如今已成大器的明星們,從甄珍、惠英紅,到秦沛、汪明荃,談起她來,除了感激還是感激,因她的的確確,一手撐起半個香港影壇。
當(dāng)那些同代的鶯鶯燕燕,有的退隱,有的嫁人,方逸華仍然威風(fēng)凜凜地佇立不倒,統(tǒng)領(lǐng)著投注了無限心血的夢工廠王國。
金字塔頂?shù)呐?,威信?dāng)然有目共睹,下至邵氏,上至全港,一聲恭恭敬敬的“方小姐”,幾乎與她標(biāo)志性的短發(fā)、絲巾與套裙畫上等號。我的一位前輩是邵氏高層,方逸華的直系下屬,我剛工作一兩年,對于職場糾纏與諸多身不由己,難免叫苦連連、自怨自艾,他叫我出來喝酒,安慰道,“出來做事,就是這樣的,你看看我的老板。”此言一出,再多的委屈都閉了嘴,多么有說服力。雞毛蒜皮的辦公室政治,豈能與方逸華相比。
想起一則富有奇幻色彩的軼事,70年代邵氏片場,鬧鬼之說不絕,坊間流傳是上吊自殺的女明星李婷陰魂不散。李翰祥在回憶錄《三十年戲說從頭》中寫,邵逸夫以幾十根金條請高人做法,將一口精致的桃木棺材擺件放在辦公桌上,化危機于無形,更有延年益壽的裨益。
果不其然,他活到了107歲,與他相伴的方逸華,83歲即毫無預(yù)兆地溘然長逝,甚至還未到他迎娶她時的九十之齡,如同高歌勇進的交響樂戛然終止,驟然寂寥,聽眾一時失神,沒有猜到結(jié)局。
一個女人這樣的一生,論事業(yè),方逸華塑造了半個影視帝國,從手段到野心,昭然若揭;論愛情,她等了一個男人四十年,相愛之余,更近似江湖兒女互相照應(yīng)的情義。
把方逸華稱為傳奇,似乎都顯得單薄,因為她并沒有什么命運的眷顧,也沒有多少幸運的加持,都是一手一腳打下的江山,最可貴的是,一步一腳印,一生馳騁,但仍然有理有節(jié)。